李賀
我說,“等下采訪的時候你盡量多說點哦”。
他說,“那這樣你就可以輕松一點咯?”
他剛剛拍完片子隨手罩了件運動外套,細碎的劉海因為出汗的緣故黏了幾根在額頭上。
很接地氣的樣子。連帶拆穿人的方式都很接地氣。
我也索性臉不紅心不跳的默認了想要偷懶這件事,一來一去反倒把氣氛翻炒得很隨意。
但這樣的隨意中,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即便一切都很自然的進行著,你也無法忽略這種感覺。
聊完之后我發(fā)現,這應該就是鐘漢良的特質,仿佛兩個靈魂擠進同一個身體里,時而融合時而分離。
很有意思。
采訪前被告知,鐘漢良的新劇《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要在今年上映,需要多寫點相關內容來做一下宣傳。
其實這類劇真的不需要做過多的宣傳,畢竟小說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知名度,改編的同名影視作品自然能吸引—大波原著黨前來圍觀。毫無懸念。
近年來太多言情小說IP被影視化,2015年鐘漢良主演的《何以笙簫默》也算是熱門言情IP中的佼佼者。
那是—部在我中學時代就非常紅的言情小說。我沒讀過,大抵是言情小說的人設普遍過分脫俗,缺乏生活依托。
實話說,出演這類角色的演員,大多是討不到好的。首先你顏值得過關吧,但青菜蘿卜各有所愛,好不容易大部分人認同了你的外型,那如何將^物塑造的富有真實感,又是一件難事。言情小說里的人物多數是平面的,男主角的性格也大同小異,基本以“冷酷傲嬌溫柔腹黑”為主,要想讓觀眾看到—個多層次的人物,只能靠演員自身的想象力以及對于生活的理解來支撐。
沒辦法,為了能與對方“無縫尬聊”,我硬著頭皮去看了幾集。
看著看著就被打動了。不是一瞬間的事,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眉眼間的張力、唇部線條的起伏、幾乎不在關注范圍內的蜷曲的手指……太多太多。最終都歸結為對人物的解讀。
后來我又去看了《最美的時光》。
看似換湯不換藥,實則完全不同的兩個角色——何以琛和陸勵成。塑造的關鍵皆在于對^物進行拆骨式的剖析。
他自己也說,“大家看起來這些角色我好像都演過,但每一次進組我都會花同樣的時間去揣摩思考,因為他們真的不一樣,所以對我來說每一次都是一個大挑戰(zhàn)?!?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08/15/qkimagesxazixazi201825xazi20182509-4-l.jpg"/>
這次他在《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中飾演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集團大少爺程天佑。談起這個角色,他頗有感觸:“小說里我覺得他比較戲劇化,性格比較極端,但到了電視劇里我覺得,他變得更豐滿了。在處理和身邊每一個人的關系時,他都做得很好。他是以一個勵志的形象呈現出來的,有著中國傳統男生該有的性格和態(tài)度,我覺得這個人的性格太好啦。”
他說這些的時候給人一種感覺,仿佛他在分析身體里另一半的自己,既有著這一半自己所達不到的高度,又有著這一半自己沒那么鮮明的缺陷。
“程天佑很聰明,雖然他看出老一輩做事已經不合時宜,但他知道太激進會有相反的效果,所以他會用漸進式的方式去溝通,去改變老一輩的想法?!彼O孪肓讼耄坪鹾土硪话氲淖约鹤隽藗€思想上的交接,然后接著說:“而在另一方面,在女朋友的問題上,他也處理得很到位。他知道爺爺不喜歡這個女生,所以他會去想辦法慢慢說服爺爺,讓他去認識她。他也很用心的去協調與弟弟之間的關系,因為他間接害弟弟坐了輪椅,雖然是誤會,但是他很包容弟弟,即便對方誤會自己半輩子,程天佑仍然覺得這是他做哥哥該盡的責任?!?/p>
“你覺得你本人像他嗎?”我問。
“我沒有那么好,我覺得?!彼卮?。
從鐘漢良的視角看,程天佑似乎沒有什么缺點。就連霸道、極端都被他淡化成了一個朦朧的虛像,即便這是人物設定最原始的兩個特性。
有時候去美化一個角色并不是為了保護演員自己本身的形象,更多的是呈現給觀眾一種:演員個人對于角色的解讀。抑或,是個人對于世界的解讀。不能完全抹去不好的一面,那就通過挖掘更多的真善美來調和一下角色。
“我沒有把他的好演得讓大家覺得……這是不真實的?!彼f,“我想告訴大家,這樣的人,是存在的?!?/p>
是不用過多的宣傳。我還是堅持最初的想法,只是理由發(fā)生了變化。
當他進入角色后呈現出那種脫離本我的狀態(tài),除了外貌之外,無一處和你所認識的鐘漢良有關。
你就會發(fā)現,一切過度著色的宣傳手段都是蒼白且多余的。
神奇的是,近幾年除了“言情界扛把子”這類的角色外,鐘漢良還扮了幾出“斯文敗類”。
兩個極端走得讓人迷醉。
我好奇他上升星座是什么,他笑著說:“雙子,怎么?你有研究?”
研究不至于,但太陽星座和上升星座互為對宮星座,著實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在星座關系網里,有種說法叫“對宮星座”,指的是每個星座180度對面的那個星座。對宮星座之間有潛在共性、一致性,并且能夠相互補濟。同理,也在—定程度上相斥。
與鐘漢良聊著聊著就會發(fā)現,他是個既縱覽全局,又留心細節(jié)的人。轉換到戲里,撇去剛剛提到的人物解讀,另一點他也做得比較到位,即,對于角色的情緒上的把控。
無論是《驚天大逆轉》還是《三人行》,不難發(fā)現他融會貫通了這兩點:人物由內而外的特貢以及受外界影響而產生的情緒上的波動。
他曾在某段花絮中說:“私底下我會處在一個別人看來像是在出神的狀態(tài),所以你會看到我有可能走來走去,就會走到一個很遠的山上。”這次被我提起,他又進一步解釋說:“其實就是想事情啦。但你放空了,別人就覺得是發(fā)呆,所以我在片場盡量去想一些更好的方法來處理每一條臺詞。”在片場換機位、打光的時間都挺短的,可有些戲的節(jié)奏又特別快。于是他爭分奪秒抓緊一切時間來思考,想著下一條怎么說,或是再下一條怎么表達情緒。
“否則回去睡覺的時候我就會捶自己—一哎呀,我現在才想到!”
他也坦言自己不是個入戲速度極快的人,“我其實就是慢慢地跟著大家進到環(huán)境里去的那種,穿上劇中的服裝,打扮成那個樣子,然后再走進片場對一下詞,我就開始慢慢會有很多想法。但這得有個過程?!?/p>
他演了二十多年的戲,也有。一批穩(wěn)定的粉絲,他覺得自己對他們是有責任的。
‘他們會看我的每一部戲,我就覺得我不能讓他們在每一部戲中都看到同樣的我,所以不管是從造型上改變也好,還是人物由內而外的改變也好,我都希望觀眾能看到新鮮、不一樣的東西。”有時候琢磨不出來了,他就把自己藏起來一段時間,好讓大家有些忘記他原來演過的角色是怎樣的,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會去重建一個自己。
“我當時是這么想,”他笑著摸摸下巴,“但是現在沒得藏,因為現在網絡這么發(fā)達,你無時無刻都有可能被大家看見……所以得換個思路。”
我還記得第—次在電視上看到他,是在10歲那年。
電視劇頻道放著當時最新的古裝武俠劇,由溫瑞安同名小說改編的《逆水寒》。鐘漢良在其中飾演大反派顧惜朝。
他出現的時候簡直噱為天人。
從孩子的眼光看,美的就是好的,所以當時的我不能理解為什么要讓這么一個唇紅齒白,連泡面頭都能輕而易舉駕馭的美少年演這么陰狠毒辣的角色。
幾年后再拿出來回顧,才感慨這個角色就是為他量身定制的,合襯到“如果世界上曾經有那個人出現過,其他人都會變成將就。”
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或許因為我從鐘漢良和顧惜朝身上,看到了一種反差很大的一致性。
那年,鐘漢良30歲。
后來網傳一句:“一顧惜朝誤終身,不顧惜朝終身誤”,終是奠定了他在這部劇中無法撼動的地位。
我覺得即便到了50歲,大多數人也不一定能體悟到顧惜朝這樣大起大落的人生經歷。興許在某種程度上,鐘漢良自身的經歷,與之是有相似之處的。
談及《逆水寒》,他的語氣變得輕快了許多,仿佛提起了久違的老友一般,甚至帶了些急切:“我自己本來也喜歡武打,當有機會可以拍到武打場面,就是接到古裝戲劇本的時候,我都會看這個人打得多不多啊,能不能有騎馬的機會啊……就是有點想表達自己嘛。”這是一種和先前聊天不同的感覺,不是問什么答什么的套路。言語間的疏離感慢慢褪去,他開始自發(fā)性的表達自己,“有些導演會覺得你可能不一定會騎馬,不一定會打,于是我就常常騎馬在導演面前晃?!?/p>
“我那時候的努力現在是能看到的?!彼蛄艘幌伦齑剑娌考∪庖查_始有所舒展,只是變化得很細微,沒過一會,就定格在了某一點上,不往下繼續(xù)了。
“那時也常常跟武術指導去探討怎么可以做得厲害點,怎么可以一鏡打到底?!?/p>
他回憶起那場戲,場景是在鏢局。他有。一個鏡頭需要打十幾招,從門口一路打到里面,必須一鏡到底。因為切鏡頭很麻煩,“打你的時候,你要有反應,還要往你身上放那些白粉,每個人都要做很多準備,你又不能演得太假?!?/p>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真的很喜歡《逆水寒》這部戲?!?/p>
語氣里的沸點已經不在,淡淡的,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也是聊了片場不帶手機的事情,覺得寫的人太多了,再炒冷飯也沒什么意思。就像大家說著鐘漢良是多溫和多好脾氣多隨意的一個人,未免把他過度柔化處理了。
至少在我看來,他不僅僅是這樣的。
他有他的凌厲,他的決斷。他在這些小小的尖銳外面裹了一層柔軟的膜。
于是,一切的體現都變得那么自然而然,并行不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