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藝冰
人類在距今一萬多年前就馴化了家犬。河南、陜西地區(qū)等中原地帶的古代文化遺存中就有很多狗的使用痕跡,新石器時代大汶口文化發(fā)現(xiàn)了陶犬形壺(圖一)。江蘇、湖北等地出土了龍山文化的陶狗。到了商周時期,墓葬中也常發(fā)現(xiàn)家犬的骨骼遺存。此時狗的使用屬于滿足原始需求,以食用、玩賞為主,并假以原始祭祀和圖騰崇拜。商代甲骨文中有祭祀用狗的記載,如“巫帝一犬一豕”。也有人指出,商代有規(guī)?;⑸虡I(yè)化的養(yǎng)犬業(yè),也有方國貢犬事件發(fā)生。春秋戰(zhàn)國時期,除了祭祀陪葬,也有食用狗肉的記載,如《孟子·梁惠王上》載:“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睗h魏之際,狗的用處也很多,如《風俗通》卷八載殺狗御災:“殺狗磔懸四門。俗云狗別賓主,善守御,故著四門以辟惡?!币灿斜憩F(xiàn)狗看門的畫像石,如南陽鄧縣長冢店出土的“牽獒門吏”畫像石等。
到了唐代,交通便利,絲路發(fā)達,人民富足,活動豐富,又引入了眾多新的狗的品種,狗的使用也日趨多樣化,漸漸可以較為準確地規(guī)范類別。
一、作為工具的狗
早在周代,人們就將犬分為田犬(狩獵用狗)、吠犬(看門用狗)、食犬(肉食用狗)。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卷五十上“狗”載:“狗類甚多,其用有三:田犬,長嚎善獵;吠犬,短詠善守;食犬,體肥供撰。凡本草所用,皆食犬也?!苯窠璐藢μ拼墓ぞ哂萌鲆唤榻B。
(一)警衛(wèi)作用
“看門狗”是人們提到狗時最容易想到的,從家犬被馴化開始,狗的警衛(wèi)作用就在歷朝歷代得以顯現(xiàn),時至今日,仍有大規(guī)模的看門用狗和軍警用狗存在,足見狗的警衛(wèi)作用之大。
劉長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有“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李白《訪戴天山道士不遇》有“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雨濃”,王維《贈劉藍田》有“籬間犬迎吠,出屋候荊扉”,杜甫《草堂》有“舊犬喜我歸,低徊入衣裾”,費冠卿《秋日與冷然上人寺莊觀稼》中也有“唯有中林犬,猶應望我還”,寄情以狗,令人感動。這些詩詞描繪柴門土狗的看家日常生活,以看門狗的“犬吠”來增加生活情趣,足以看出,在唐代,作為看門之用的狗十分受到人們的喜愛,常詠之以寄托胸中情感,聯(lián)系生活細微之處,產(chǎn)生平實溫暖的情調(diào)。狗的靈敏和忠誠等特點,使得狗的看門功用得以一直發(fā)揮。
(二)食用與皮用
自古以來,人們認為狗肉鮮美,在祭祀宗廟的過程中,祭祀用狗肉被稱為“羹獻”,《說文解字》載:“獻,宗廟犬名羹獻,犬肥者以獻?!倍斡癫米ⅲ骸案粤家?,獻本祭祀奉犬牲之稱?!边@表明,古人認為狗肉味道很好,可以侍奉祖先?!侗静菥V目》也記載,狗肉有安五臟、輕身、益氣、強腎、補胃、暖腰膝、填精髓等功用。古人認為其既可以在冬日御寒,又可以在夏日里發(fā)汗,實在是一種食用良品。不過,漢代及其之前食狗肉較多,自漢以后,隨著其他牲畜的產(chǎn)量加大,也伴隨著狗對于人的陪伴的增多,狗的肉食作用漸漸減小,有關其藥用價值的記載也漸少。
唐代的時候,人們偶爾還是會品嘗狗肉,并在特定節(jié)日聊以嘗鮮,形成趣味。而且,狗的皮毛也有功用,可以保暖或作為裝飾,不過使用不多,并不常見。
(三)狩獵作用
狗是人們狩獵的得力助手,《說文解字》曰:“禽走,臭而知其跡者,犬也。”狩獵用犬也稱細犬,分平原和山地產(chǎn)兩種,也有雜交繁育提純復壯的雜交犬。這種犬體型適中,后腿較高,腰細,嘴闊齒利,奔跑速度較快,韌性強。清代郎世寧《十駿犬圖》中的九只為獵犬形態(tài),其力厚積薄發(fā),其形健美壯碩。
唐代的獵犬形象多見,如蘇拯《獵犬行》中有“可嗟獵犬壯復壯,不堪兔絕良弓喪”,“獵犬今盈群,狐兔依舊多”之句。文字如此,圖像亦然。無論是金鄉(xiāng)縣主墓、永泰公主墓出土的騎馬帶獵犬陶俑,還是懿德太子墓、章懷太子墓的墓室壁畫中的狩獵圖、獵犬圖(圖二、圖三),獵犬矯健流暢的身姿和壯碩輕盈的體態(tài)都躍然紙上。很多學者對此進行了研究,如王永平認為,很多唐狗來自波斯,不少大型犬種的引入和使用都意味著唐代與外來文化的交流。這也體現(xiàn)出唐代獵犬的重要性,它們與貴族生活乃至平民的生活密不可分,與外來文化也有很大關系。不僅如此,敦煌壁畫中也有獵犬形象出現(xiàn)(圖四、圖五),它們或走或臥,極為生動,足見當時人們對獵犬的重視與喜愛,也可知狗在狩獵中的功用得到當時人們的極力推崇。獵犬受到人們的推崇,也從側(cè)面證明了唐代軍事的強大和體育活動的興隆。
二、作為文化娛樂之用的狗
家犬除了作為工具使用外,還用于滿足人們的精神娛樂和文化需求。其實,自狗被馴化以來,就一直起著寵物的作用,到了唐代,隨著外來文化的引入,外來物種也大量在唐代生活,它們的形象以圖像和文字的形式流傳下來。
(一)作為玩賞寵物
作為玩賞寵物的狗,在唐代繪畫中十分多見,如新疆吐魯番阿斯塔納唐墓出土的《弈棋仕女屏風》的《雙童圖》中有兩個袒露上身、著裥色長褲、紅鞋的孩童,其中左邊的孩童懷抱一只小狗。學者白適銘認為,右邊孩童也牽了一只小狗,畫面模糊處有小狗痕跡。整個畫面生動活潑,生趣盎然。
不僅孩童喜愛與狗玩樂,成年人亦然。在《宮樂圖》(圖六)中,眾多官樂圍繞桌旁,桌下有一可愛小狗,人們動作輕便、情態(tài)歡愉,小狗活潑可愛、栩栩如生。而傳為周防所作的描繪唐代婦女生活形象的《簪花仕女圖》(圖七)中,也多處可見小狗的形象。這些小狗與美麗的婦人們形成互動,既顯示出唐代貴族的溫婉端淑,又表現(xiàn)了婦人與小狗的愉悅動態(tài)。從這些繪畫中足以看出唐代寵物狗與人們生活密切相關。學者蔡鴻生、商春芳等人均對拂林狗進行了考證,認為其代表了中外文化交流,也足見唐人對寵物狗的喜愛之情。唐代也出土了一些三彩狗俑,也有婦女與狗的三彩俑出土。在陜西長安興教寺的《搗練圖》中,一婦女身著曳地長裙,肩披帛巾,手執(zhí)紈扇,腳穿云頭履,腳前有一寵物小狗在奔跑。陜西寶雞岐山鄭家村的唐垂拱二年(686)元師獎墓甬道中部西側(cè)繪童子牽著拂林狗。這些均表明,在唐代,玩賞用狗十分多見,人們也樂于將此賦予藝術(shù)創(chuàng)作和情感表達。狗作為人類的朋友,極大地融入了人們的生活,更顯和諧安泰、歡樂富足。
(二)斗犬與御狗
除了日常的陪伴,人們同樣喜歡玩一些關于狗的游戲,如斗犬,史書多有記載。如《漢書·食貨志》載:“世有子弟、富人,或斗雞走狗馬,弋獵、博戲”,“茂陵少年李亨,好馳駿狗逐狡獸,或以鷹鶴逐雉兔,皆為之佳名?!薄段骶╇s記》載:“楊萬年有猛犬,名青蛟,買之百金”,中國古代斗犬之風的盛行可見一斑。
在唐代,作為游戲的斗犬也很受歡迎。不僅如此,宮廷中御狗也十分流行。《舊唐書》卷一九八《高昌傳》載:“(武德)七年(624)(曲)文泰又獻狗,雄雌各一,高六寸,長尺余,性甚慧,能曳馬銜燭,云本出拂林國。中國有拂林狗,自此始也。”這種貢犬的行為,又透露出其背后有大型養(yǎng)犬業(yè)的支撐。當然,在唐代,也有關于御狗的趣事,如唐玄宗下棋之時,眼看將輸,這時楊貴妃將懷中小狗放出,擾亂了棋局,玄宗因此十分高興。
(三)教化作用
在古代,很多民族有對狗的崇拜?!缎绿茣の饔騻鳌份d:“波斯,居達遏水西,距京師萬五千里而贏……多善犬……。”而中亞地區(qū)信奉瑣羅亞斯德教,崇尚犬神,當時的犬文化信仰被一部分人接受,作為宗教信仰對人們施以教化。這也體現(xiàn)在很多文物上,如盛唐莫高窟45窟中有“犬吞半臂”的守護神武士形象。北方戎狄民族一直有犬狼崇拜,流傳至今。
婦女與狗的組合題材繪畫也多見于唐代。西方學者多認為,狗的忠誠和奉獻的特征,促使狗的形象與婦女構(gòu)成組合時,既是圖像美感的表達,也是對婦女的教化。這種觀點雖有待更多證據(jù)支持,但《簪花仕女圖》、《官樂圖》等繪畫中的婦女與狗的組合,既代表婦女對寵物狗的玩賞之意,也似乎暗含著古人對婦女的訓誡,二者相通,值得深入思考。
(責任編輯:李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