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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我陪你走過漫長寒冬

      2018-07-20 02:50:54三心草Flora
      故事林 2018年14期

      三心草 Flora

      1.

      時隔3年,我在暢銷書作家今夏的新書發(fā)布會上,再一次遇見林喬。

      少年的胸口似藏有時光深處呼嘯而來的風(fēng),寶藍(lán)色的紐扣整齊地交疊在脖頸當(dāng)中。雙手插兜,任身旁的女孩溫婉可人,倚偎在側(cè)。

      看見我,他驚了一下,然后甩開手,大步走來。歲月待他仁慈,令他看來仿佛依舊是16歲的街子巷口,穿白襯衫、讀英文的少年?!澳恪俏捏恪??”

      嘴角閃過一絲歡喜,隨即又黯淡下去?!澳阏J(rèn)錯人了?!蔽艺f。

      他不好意思地搔頭:“對不起……你也是今夏的書迷么?”

      我點頭。

      今夏可以說是目前青春文學(xué)界最炙手可熱的一匹黑馬了。出道不到兩年,便憑借其真摯的情感和深厚的文字功底,斬獲粉絲無數(shù)。今天發(fā)布的《陪你走過漫長寒冬》,更是獲得業(yè)內(nèi)人士一致認(rèn)可。

      熙攘的人潮把頭頂?shù)乃艄饧舫伤榛?,落入他眼眸?!爸豢上ё髡弑救耸值驼{(diào),從不參加公開活動,也不舉辦簽售,不然……”他語帶惋惜?!拔遗岩彩撬臅浴?/p>

      我轉(zhuǎn)頭去看那個角落里的安靜少女。

      思緒如風(fēng),自書城周圍結(jié)成細(xì)密的網(wǎng)。依稀中,在那里面糾結(jié)纏繞的,是我、施小潔,還有林喬。

      2.

      臺下同學(xué)們赫然爆發(fā)的哄笑聲,令我兩頰緋紅。

      這是怎么了。

      來之前明明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可面對那一張張朝氣蓬勃、驕傲自信的臉,我還是自卑地低下了頭。一年前,父親因工傷,失去了勞動能力。母親帶著我進(jìn)城求償,轉(zhuǎn)學(xué)到了長鋼高中。

      這個世界太奇妙了,有我想也想不到、見也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所以當(dāng)班主任老師在課堂上,讓我用英語給大家介紹一部自己最喜歡的美國電影時,我只能支吾地?fù)u頭:“我……沒有看過電影……”

      不可思議!各種聲音間雜而起:“不會吧,文筱。你是從古代穿越來的嗎?什么年代了,居然還有人沒看過電影?”

      “文筱,認(rèn)識布拉德·皮特么?全世界最帥的男人,我的夢中偶像……”

      “林喬,你跟文筱同桌,不怕也跟她一樣變成山頂洞人嗎?”

      淚水躲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轉(zhuǎn)頭瞥一眼林喬,只見他鐵青的臉上,亦滿是憤懣。抱歉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見他拳頭一攥,大聲喝道:“這個周末,我請文筱看電影。”

      全班都沸騰了。

      班主任維持秩序的聲音愈漸低微,我和林喬都在這樣的喧嘩中,雙雙紅了臉。那時的青春熨燙得多平整,任何一點風(fēng)吹草動,在彼此眼中,都是柔情萬種。我用低得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其實你不用這樣?!?/p>

      這就是所有像我一樣借讀生的宿運(yùn)吧,我心知肚明。

      可林喬卻不。

      灼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如同兩朵絢爛在枝頭的桃花。我一低頭,滿地都是他的誠懇與殷切。

      “我們一言為定。”他說。

      3.

      我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一種心情,去期待周末的來臨。

      光芒萬丈的林喬,用他的樂善好施,替我解了圍。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我不敢告訴他們,我不止沒看過電影,就連電影院售票臺旁邊的爆米花都沒見過。

      他只是同情。我對自己說。

      可還是有什么東西在心底悄悄發(fā)出了芽。

      夜空晴朗,搭配我此刻若隱若現(xiàn)的少女心。我看見林喬斜挎書包,在霓虹燈的照耀下,向我走來。他的笑容清澈,抬起手,輕拍我的肩膀,用簡單的聲音問:“我們進(jìn)去吧?”

      那顆種子就像蓄積了一整個冬天的力量,在我的身體里怦然開出了花。

      我的臉一定紅了。

      所幸電影院里的燈光昏暗,他是看不清的。他時而歡笑,時而憂傷,完全投入在劇情之中。那只溫軟的手臂,不經(jīng)意觸碰到我。心頭蕩漾,怎么也控制不了。

      那是我生平看的第一部電影。

      也是我同林喬看的第一部電影。風(fēng)光旖旎,天馬行空。電影的名字是《阿凡達(dá)》,導(dǎo)演是斯皮爾伯格。

      “明天你先把今天看的內(nèi)容用中文寫下來,然后再翻譯成英語。有不懂的地方,盡管來問我?!鄙龊?,就著大廳外明亮的月光,林喬對我說。

      我點頭。

      “家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林喬的嘴角彎成溫暖的弧度,紳士地問。

      我拼命搖頭。

      有誰希望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少年,見識到家中的寒酸和殘敗。學(xué)校轉(zhuǎn)角那間套二的房子,是母親每個月花900元租下的。底樓潮濕,前面的鋪面被她精心打整出來,用來兜售文具和零食。而后面不足15平米的隔間,便是我們吃飯和休息的地方。

      心底仿佛有一只手,死死拽住林喬的衣角不放。

      可我還是想要在他面前維持一個少女最后的尊嚴(yán)。“不用了,我家很近的,我自己可以回去?!?/p>

      我們互相道了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遠(yuǎn)遠(yuǎn)地,卻見施小潔氣喘吁吁地向我們跑來。馬路中央,她將整個身體橫擋在林喬面前,不可置信地問:“林喬,你真的請文筱看了電影?”

      璀璨的星光底下,林喬沒有說話。

      “那我呢?你還從來沒有請我看過電影……”施小潔幾乎要哭出聲。而我在一旁看著,心里的那朵花,就在這個瞬間,枯萎,凋謝。

      4.

      高三二班的林喬和高三一班的施小潔是長鋼高中公認(rèn)的金童玉女,曾相約要一起考取北京大學(xué),這讓我嫉妒。

      天色微亮,我獨自一人站在期中成績榜單的公告欄前,看排頭那兩個特意用金色顏料寫下來的名字。

      林喬、施小潔。

      若是中間能插進(jìn)去一個文筱,我想,局面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我開始發(fā)瘋般地追趕他們的腳步。英語基礎(chǔ)差,我便強(qiáng)迫自己每天早上5點起床補(bǔ)習(xí)。理解不了的題目,我死記硬背,為的就是讓自己的排名不斷向前。

      又一次月考成績發(fā)下來。

      我出人意料地進(jìn)入了年級前20。班主任喜笑顏開地夸獎我,就連平常對我大呼小喝的那些同學(xué)也都相繼閉了嘴。林喬買了巧克力送我:“不錯啊,文筱,繼續(xù)努力。跟我們一起,爭取到北京念大學(xué)。”

      我抿嘴淺笑。

      這算不算林喬與我之間的約定?夜里,我把巧克力妥帖地藏在枕頭底下,仔細(xì)去聞那散發(fā)在清冷空氣中的奶油芬芳。就算再遲鈍,我也聽說過,當(dāng)一個男生喜歡女生,是會用送巧克力的辦法來暗示。

      我愈發(fā)努力。

      因這是唯一能讓我靠近林喬的方式。到期末的時候,我的成績已進(jìn)入年級前十。只要再前進(jìn)6名,榜單上,我的名字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出現(xiàn)在林喬的旁邊,這也是我唯一能打敗施小潔的方式。

      可我偏偏去參加了那次飯局。

      父親的賠償金遲遲沒有發(fā)放,母親特意在涪城大酒店擺下宴席。我不知道林喬和施小潔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只聽見母親一個勁兒地勸酒:“林局長、施副局長,我丈夫的事就麻煩您二位多多費(fèi)心了……”

      林喬倒的可樂,我一口也沒喝。那一刻,我終于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我又羞又惱,像被人剝光衣服,丟在墻角。

      為什么偏偏是他。

      耳邊傳來施小潔甜美的聲音:“林喬,你那次帶給我們的巧克力真好吃,是在哪里買的?我讓我爸也去買點……”

      林喬揚(yáng)起一張得意的臉:“那還用說,那是我爸去法國出差時特意帶的,國內(nèi)可是買不到的哦……”

      原來如此。

      原來我并不是他心中最與眾不同的那個。

      他是天性純良的少年,從來舍不得身邊任何一個同學(xué)受委屈。眼淚順著臉頰,不可抑制地流出。林喬急急抽出紙巾,遞給我:“文筱,你怎么哭了?”

      “沒事,那盤水煮魚,太辣……”我說。

      5.

      我收拾起心情,全力備戰(zhàn)高考。

      5月末的最后一次模擬考試,我一舉奪得全年級第二的好成績。我的名字真的寫在了那個我想要的位置。

      可心里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志愿填報的時候,我偷偷同林喬報了同一所大學(xué)。哪怕明明知道自己同他之間的差距天高水遠(yuǎn),可我還是想要離他近點,再近一點。

      北京大學(xué)的校園真大。

      大到可以輕而易舉地填滿我明媚的憂傷,大到可以讓我在每一個偶然的轉(zhuǎn)角,遇到林喬和施小潔。他們在一起了,每天形影不離。食堂里,我看見他們親密地依偎在一起,遠(yuǎn)遠(yuǎn)地,林喬熱情地喚我:“文筱,要不要過來跟我們一起坐?”

      我識趣地走開。

      可那些濃密的少女情懷,還是如同深海里搖曳的海草,纏繞住我的心。我開始給近在咫尺的林喬寫信。

      月光下,我虔誠地鋪開信紙,一個字、一個字傾吐我對他的愛戀。

      林喬、施小潔。

      這兩個鐫刻在我生命里的名字,我抹不掉,但是也無能為力。后來,我試著把整理出來的文稿寄給出版社,很快得到回應(yīng),他們希望我以信箋中的故事為藍(lán)本,創(chuàng)作一部小說。

      我欣喜不已。

      我在另一個虛構(gòu)的世界中,恣意宣泄我的情感,我給自己取了筆名:今夏。那些關(guān)于林喬的故事,我耗盡整整一個青春去書寫,他從來不知道。

      大四那年,我聽說林喬決定去美國留學(xué),同施小潔分道揚(yáng)鑣。那一刻,我竟不知道自己是開心還是悲傷。

      開心我那個愛情戰(zhàn)役中的假想敵,最終亦得到失敗。

      悲傷我那個愛過的男孩,在黑暗中,比我更悲傷。

      我沒有去給他送行。

      畢業(yè)后一年,因為圖書銷量極佳,我正式成為了全職作家,并漸漸與林喬斷了聯(lián)系。而那個讓我一夜成名的故事,我一直沒有機(jī)會問林喬,他是否喜歡?他是否歡喜?

      6.

      時光翩躚,一晃3年過去。

      真好,如今陪在林喬身旁的,總算不是施小潔。燈光下,我欣慰地看他和女友捧著書,將頭埋在一處,竊竊私語的樣子。就像看見少年時候的我們。

      “我第一次看今夏的書,就覺得里面的情節(jié)好熟悉,總吸引我一直看下去?!绷謫绦Φ馈?/p>

      那當(dāng)然。

      他不知道,我筆下的每一個男主角,原型都是他,都是那些年我對自己尚未來得及說出口的愛情的祭奠。

      “你知不知道,今夏的這部新書為什么叫《陪你走過漫長寒冬》?”我抬起頭,走到他身邊,微笑道。

      林喬一臉錯愕,輕輕搖頭。

      我嘆息。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變成如今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從借讀生到知名作家,那些因為愛而蔓延開去的歲月,我一個人踟躕前行,才終于迎來繁花似錦。

      謝謝你,林喬。

      我的青春里,幸好有你。

      也幸好,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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