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魚

辛隆

泥泥是一條魚。有天，泥泥和幾個小伙伴吵架了，它們笑泥泥是丑八怪，笑它臉長得畸形，肚子圓鼓鼓像個大葫蘆，還有怪怪的紋路，鰭上的小斑點白花花一片，甭提有多丑了?？赡娱L得嚇人不是泥泥的錯，它一生下來就是這個樣子。

泥泥傷心地哭了，它賭氣竄到了河面上，從下游一路跑向上游。

水鳥的倒影時不時在河面上掠過，讓泥泥羨慕不已，后悔沒有生而為一只美麗的小鳥。

游著游著，泥泥發(fā)現(xiàn)四周的河水越來越黑，越來越臭，迎面倏然吹來一股撲鼻的怪味，幾乎讓泥泥無法呼吸。腦海中騰地閃現(xiàn)媽媽的話，媽媽說，上游是個危險可怕的地方，千萬別去那兒。

泥泥聽媽媽說，早些年泥泥的姑婆就住在上游，直到有天姑婆產下魚籽，孵出的卻是怪胎和異種。有渾身長滿大疙瘩的，有生下下來脾臟長在肚子外面的，還有長了兩個連體腦袋的。姑婆嚇壞了，再也不敢在上游住了，后來在下游找到一塊地方安了家。

泥泥想著，心里害怕極了。它朝四下張望著，這世界上再沒有比這兒更可怕的地方了。河水混濁，呈黑綠色，水面上四處漂浮著穢物和生活垃圾，發(fā)出一種腐爛的味道。氣泡不時地從水底深處不時咕嚕嚕地冒出，這里一串，那里一串，經(jīng)烈日一曬，很快就爆了，不間斷地往外釋放著臭氣。

岸邊，高聳著一座座陰森森的大工廠，熱氣騰騰的工業(yè)廢水汩汩地往河里流。來來往往的貨車揚起一股股煙塵，遮天蔽日，連藍天也失去光輝，陰得灰慘慘的。

泥泥趕緊掉轉身，向下游的方向游去。

河面上，一艘艘大船滿載貨物，來來往往，拖曳著一條條黑色的長尾巴。從小媽媽就告誡泥泥，看到船千萬要離得遠遠的。因為有捕魚的船只，那是魚兒們最危險的敵人。泥泥靈活輕捷地避開河面上的黑影和水下的雜草，就像一個出色的賽車手，安然無恙地穿越重重障礙。

可是，平靜的河面下卻暗流涌動，一股巨大的力量悄然向泥泥逼近。泥泥隱隱感受到潛在的危險，它奮力朝前方游去，像箭一般在水中疾飛。突然，河水波濤洶涌，一陣天旋地轉，泥泥接連翻了幾個跟頭，一下子就來到了水面上。泥泥睜眼一看，原來是被漁網(wǎng)網(wǎng)住了。

離開了水，泥泥覺得呼吸困難，腦袋發(fā)暈。泥泥拼命地掙扎著，它驚恐萬分地看到，船頭站著一胖一瘦兩個漁夫，他們用貪婪的目光打量著網(wǎng)中的獵物。和泥泥一塊落網(wǎng)的，還有幾只瘦小的草蝦，它們顯然是受到了驚嚇，弓著身子，左沖右突。

其中一個胖漁夫指著泥泥叫道：“這是魚嗎，咋長成這樣，嚇人喲，不能吃，有毒……” 胖漁夫用撈子將泥泥從網(wǎng)里撈了出來，重重地甩到了甲板上，湊近了身瞧，突然像躲瘟神似的，猛地縮回身子，同時飛起一腳，將泥泥踢到了兩三米開外的河面上。

泥泥強忍著劇痛，一個猛子扎進河水深處。夕陽的余光照在河面上，四周慢慢黑下來了，泥泥游得更快更急了，現(xiàn)在只有回家才是最安全的。

泥泥游到家，長長地吁了口氣，它要把今天驚心動魄死里逃生的可怕經(jīng)歷講給爸爸媽媽聽?？墒羌依锍隽思笫?，沒等泥泥開口，大人們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大約十天前，媽媽產下魚籽，就在今天下午，魚籽孵化出了小魚?？墒?，僅一條小魚存活了下來。更不幸的是，這個可憐的小東西還是畸形兒，只有一只眼睛。

大人們神情焦灼，在商議著搬家的事。在泥泥的記憶中，這應該是第三次搬家了?？墒?，這回搬哪兒住合適呢？大人們討論了半天，還是沒有結果。泥泥爸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它憂心忡忡地說，在不久的將來，這片水域可能再也沒有適合我們生存的地方了。聽了爸爸的話，泥泥很傷心。難不成，要搬到岸上住嗎？可是，魚兒哪離得開水呢？

然而后來，就在泥泥一家陷入絕望和無助的時候，事情卻迎來了轉機。泥泥做夢都沒有想到，它們的家園正在發(fā)生悄然變化，不是變得更壞，而是變得更好。有一天，人們終于下了決心。岸邊的工廠一家家地陸續(xù)搬遷了，人們開始治理污水，美化水上家園，在河里頭修涼亭、造曲橋、放魚苗，在兩岸栽花植樹，準備建成一個就像天堂般令人神往的地方。

大藍河一天天地恢復著生機，水質也在一天天地改善。泥泥的過敏癥，根治了。河水變得清澈透明，綠油油的水草在水底歡快地搖擺著舞蹈，魚兒們自由自在地往來穿梭，嬉戲玩耍。夏天，荷葉田田，涼風習習，水世界的歌星青蛙雀躍登場，引吭高歌：“呱呱呱呱呱！……”場面熱烈而喜慶。

泥泥笑著許了個愿，但愿它來世還做一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