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復(fù)遲遲

（放封面）

《傾傾似我心》

長歡喜作品

現(xiàn)已全國上市

“吱吱，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我那么喜歡你……我想了很久，總覺得應(yīng)該害怕的人是我才對。”

作者有話說：年紀(jì)小一些的時候，自尊心特別強，越是喜歡一個人，就越喜歡裝作對他毫不在意。等到大一點的時候，才明白，其實那個人啊，比自尊心重要多了。我幡然醒悟得比較晚，但還好，故事里的人比我聰明。

01.他快要瘋掉了

唐黛在半夜三點敲響我的門，噼里啪啦一陣折騰。我睡眠不好，是以，生平最痛恨別人在我睡著之后叫醒我。我煩躁地將被子蹬在一邊，起身去開門，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就問她：“有什么事？”

要是放在平時，我肯定不會這樣兇巴巴地跟她講話。

唐黛是這家店老板的女兒，天生就一副柔軟、好說話的模樣，我總羨慕她長得沒有攻擊性，讓人看著就想保護她，仿佛脾氣再壞的人，也招架不住她的溫柔攻勢。

比如，這會兒，她瞧見我滿臉的不耐煩，氣勢頓時就弱下去了。

“謝枝?！彼⌒囊硪淼亟兄业拿?，“有一個人，有一個人在找你，我在論壇里看到，他很著急……很想念你。”

她是本地苗族人，漢語講得不大好，一句話要翻來覆去地說，才能將意思表達清楚。

我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唐黛又說：“他快要瘋掉了?！?/p>

我靠在門框上，睡意已經(jīng)不知在什么時候被驅(qū)散了。

“有多瘋？”我問她。

唐黛忽然換上一副無奈的表情。

“謝枝。”停頓了好一會兒，她才再一次叫了一遍我的名字，她看著我，仿佛已經(jīng)看穿了我此刻故作不在意的偽裝。

她說：“找你的那個人，叫徐未遲?！?/p>

02.長得好看的女孩都是美人魚

我和徐未遲結(jié)識于十五年前的一場綜藝節(jié)目里。

那年他八歲，而我七歲半。

我小的時候和現(xiàn)在一樣不可愛，木訥、傻氣，不討人喜歡。

而徐未遲則和我完全相反。

長大一些后，我偶爾會去翻看當(dāng)初的一些視頻，即便我和徐未遲很不對付，但我不得不承認，那個時候的徐未遲確實是非?？蓯鄣?，小小年紀(jì)，就格外會討人歡喜。

比如，有一次，我不知道因為什么而一直大哭不止，大人們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我和徐未遲兩個人。他就蹲在我的對面，臉上肉乎乎的，他也不給我遞紙巾，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好一會兒，他才頗為驚奇地說：“小吱吱，你肯定特別有錢?！?/p>

他這話說得突兀，我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但我想起我口袋里還有今早我爸塞給我的五塊錢，我抽抽噎噎的，雖然心情仍舊沒好，卻還是格外贊同地點了點頭。

我確實很有錢。

然后，下一刻徐未遲就彎著眼睛說：“爸爸說美人魚的眼淚都會變成珍珠，能賣很多錢！”

我抹了抹眼淚，糾正他：“我不是美人魚。”

“你是！”他的表情變得有點兒認真，眼睛成了月牙兒的形狀，“長得好看的女孩都是美人魚。”

我又將這一段視頻調(diào)出來給徐未遲看。那時我們都已經(jīng)上大學(xué)，還很不巧地考進了同一所學(xué)校。他比我高一屆。長大后的他依然非常優(yōu)秀，在學(xué)校里也是受人矚目的學(xué)長。

前不久，他在網(wǎng)上發(fā)了一段唱歌的視頻，突然走紅，很多人又翻出了我們小時候錄的那一檔節(jié)目——他們夸他可愛，夸他帥氣，夸他多才多藝。除此之外，竟然還有人萌上了我和他這一對組合，甚至微博上還出現(xiàn)了我們的熱搜。

我于是指著屏幕里徐未遲最后一句話對他說：“你看，當(dāng)初就是你先撩我，我們才有緋聞的?！?/p>

徐未遲不信，他大概記憶力不好，自己說過的話全都忘記了。他說他才不會說那么傻的話，也肯定不會這樣用心地安慰我。

他說話的時候，面前的iPad已經(jīng)自動播放到了下一個視頻——

那是最后一期節(jié)目了，徐未遲來到我的房間，瞧見我亂糟糟的屋子，像往常一樣，雙手背在后面，小老頭一樣地唉聲嘆氣：“我說謝枝，你這個樣子，我告訴你，你會嫁不出去的。”

他真的人小鬼大，在那么小的年紀(jì)就開始跟我討論嫁人的問題。

好在我當(dāng)時也還不太明白嫁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自然是沒有害羞的，反而還很認真地問他：“那怎么樣才能嫁出去呀？”

“哎呀，我說了，你也不懂的……”徐未遲坐到床沿上，雙腿蹺起來，眉頭快要皺成了波浪線，“不過，你放心，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我會娶你的！”

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末了，還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后朝我招了招手。

小時候的我不太酷，屁顛屁顛地就跑過去了。

“干什么呀？”

他繼續(xù)伸著手，對著我勾了勾小拇指。

“拉鉤，一百年不許變！”

03.你是不是……還挺喜歡我

我將視頻按了暫停，畫面停留在“一百年不許變”這幾個字上。此時證據(jù)確鑿，緋聞全是由徐未遲引起的，跟我半點兒關(guān)系也沒有。

我說：“事情都搞清楚啦，請你快點跟你的粉絲講清楚，我可沒想蹭你的熱度，請他們不要再罵我了?！?/p>

徐未遲正喝著我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牛奶，那本來是我為自己準(zhǔn)備的，他的動作特別自然，臉皮厚到可以和城墻比一比。

聽了我的話，他咬住吸管的動作頓了那么一瞬，有些驚訝地抬頭看我：“有人罵你？”

我咳了兩聲，覺得自己此刻就像跟家長告狀求得庇護的小孩子一樣，況且網(wǎng)上那點兒風(fēng)言風(fēng)語其實也影響不到我。我抿抿唇，搖頭說：“沒有?！?/p>

他低著頭，顯得若有所思。

恰好這時我媽媽回來了，他停下話頭，留一個后背給我。我的微博又傳出提示音——

“那時阿遲很明顯喜歡的人是小夏好嗎？小夏那么可愛，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她比謝枝可愛一百倍吧？”

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人真奇怪，黑我，還要通知我，好像生怕我看不到這些糟心的話，心里會太好受似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在心里暗暗將徐未遲這個罪魁禍?zhǔn)琢R了一頓。我抬起拳頭，正虛空朝著他揮的時候，他突然轉(zhuǎn)過了頭……

我的手根本來不及收回，只好尷尬地朝他笑了一下，他挑了挑眉毛。

“老實說，小吱吱，”徐未遲說，“你是不是……還挺喜歡我？”

04.小氣鬼，我也要一個

我不知道徐未遲究竟是從哪里得出的這樣的結(jié)論，總之，我已經(jīng)不想搭理他了。偏偏我媽根本不知道我和他的這些恩怨情仇，還張羅著讓我們吃完飯后一起去散步。

我媽簡直一點兒危機意識也沒有，她的女兒已經(jīng)長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jì)，她居然還讓我跟男孩子一起去軋馬路。

冬天的北城夜晚格外寒冷，仿佛呼一口氣，都能在空氣里凝成冰渣子。

我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斗篷形狀的羽絨服，脖子上圍了毛茸茸的圍巾，臉上也戴了口罩，頭上是一頂帽子。徐未遲大概有偶像包袱，穿得特別少，薄薄一件線衫，外面是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

我們互相嘲笑，他說我穿得像是要去打仗，我則笑他自以為很紅了，凍死活該。

旁邊有賣烤紅薯的攤子，香味隔著口罩也能鉆進我的鼻孔里。我深吸了一口氣，看見徐未遲在攤前停下了腳步。

“要一個，最大的那個?！?/p>

我撇撇嘴：“小氣鬼，我也要一個！”

徐未遲回頭睨我一眼，他頭頂斜上方剛好有一盞路燈，細細碎碎的路燈光落到他的眼睛里。

我懷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竟然覺得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徐未遲格外好看，就連他剛剛睨我時的那一個笑，也讓我的心跳不大正常地漏跳了一個節(jié)拍。

我移開目光，拍了拍自己的臉，看見徐未遲仍舊只拿著那一個紅薯走了過來。

“小氣鬼?！蔽依^續(xù)吐槽他。

徐未遲卻是一直走到我的跟前才停下，他長得實在高，我剛好只到他的肩窩處。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片刻后，忽然伸出手，扯下我的口罩，冰涼的手指觸到我的皮膚上，我覺得我的臉大概紅了。

“干什么？”我毫無氣勢地問他。

徐未遲往后退了一步，將那個還冒著熱氣的烤紅薯遞到我的面前，挑挑眉說：“難不成你打算戴著口罩吃東西？”

05.我和徐未遲素來相看兩厭

徐未遲扯我口罩的那一幕被人拍下來，還傳到網(wǎng)上了。不過，好在我當(dāng)時全副武裝，大家都沒有認出是我，很多人在評論里說——這么軟萌，一定是小夏！

那些人說得這樣篤定，倒讓我不好意思揭穿事情的真相。我問徐未遲：“我是不是變得又好看又可愛了？”

徐未遲用看神經(jīng)病一樣的眼神看著我，他說：“吱吱，你確實瘦了?！?/p>

我聽出了他的潛臺詞——即便是瘦了，也沒能使我變好看。

徐未遲最近迷上了話劇，于是每天去表演系的陸教授那里學(xué)習(xí)。

他爸爸是個原創(chuàng)歌手，寫的歌早已經(jīng)不流行了，而我爸爸則也是一個早就過了氣的演員。我問徐未遲：“你為什么不跟我爸爸學(xué)習(xí)表演？我爸還不收你錢?！?/p>

徐未遲就歪起嘴角笑，看起來有點痞痞的帥。

“吱吱，我才不會上你的當(dāng)。”

我眨眨眼睛，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徐未遲說：“我如果去謝叔叔那里學(xué)習(xí)，以后你肯定會日日拿這個威脅我，我才不要欠你人情?！?/p>

我在心里狠狠地朝他翻了個白眼，深深懷疑是不是學(xué)了表演的人，內(nèi)心戲都會變得特別豐富。

我懶得再搭理他，轉(zhuǎn)身跑到舞蹈室里，找陸太太教我跳舞。

陸太太什么舞都會跳，探戈、芭蕾、拉丁，還有各式各樣的中國舞……我最喜歡看她跳中國舞。她會穿紅色的衣服，手臂上纏著長長的綢緞，整個人看起來格外迷人。

她說她當(dāng)初跟陸老師表白時，跳的就是這一段。我驚訝極了：“居然是您先追的陸老師嗎？”

她抿唇笑，須臾卻問我：“吱吱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子？”

被長輩問到這種問題，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欲蓋彌彰般，我大聲說：“沒有！”

陸太太就看著我笑，她伸出食指點了點我的嘴唇，櫻桃粉色瞬間就沾到了她的指腹上。那是我剛剛?cè)バl(wèi)生間時偷偷涂的口紅，她說：“女孩子見自己喜歡的人時，總是要好看一些的?！彼f，“吱吱，你覺得阿遲怎么樣？”

陸太太的問題，我最終也沒有正面回答，這種問題實在令人害羞，況且——

“我和徐未遲素來相看兩厭，老師，您想太多啦。”

我這樣答非所問，陸太太便了然地一笑，她站起來，問我：“你要跟我學(xué)《驚鴻》嗎？”

《驚鴻》就是她剛剛說的那支舞，我有些心動，點點頭：“可以嗎？”

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為我拿來了準(zhǔn)備好的舞鞋。

只是，我大概天賦欠佳，徐未遲過來時，我的腳剛被扭到，正坐在地板上掉眼淚。

陸太太去給我拿醫(yī)藥箱了，音響里還在孜孜不倦地播著音樂。

徐未遲走過來，模樣看起來有點兒擔(dān)憂：“你怎么了？”

我抹了抹眼淚，看著眼前的人從朦朧變清晰。

“別擔(dān)心，只是扭到腳了?！标懱@時恰好出現(xiàn)在門口，替我回答了這個問題，她將醫(yī)藥箱放在旁邊，又問徐未遲，“會處理嗎？”

徐未遲也坐下來，他捏起我那只腫得不成樣子的腳，頓了片刻，轉(zhuǎn)頭對陸太太說：“我還是送她去醫(yī)院吧?！?/p>

他說話間，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背對著我。我繼續(xù)抹眼淚，聽到他說：“上來。”

我啊了一聲，徐未遲轉(zhuǎn)過臉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如果你不想讓我背，我也是可以把你抱出去的?！?/p>

他說著，竟然真的往前走了兩步，微微彎下身子，氣息就噴灑在我的頭頂。他距離我太近了，我莫名覺得緊張，就連臉也跟著發(fā)起熱來。我知道我對他的感情正在慢慢變質(zhì)，這種感覺有點兒陌生，又有點兒危險，讓人既憂傷又甜蜜。

“徐未遲。”我推推他，最終還是繳械投降了，“我想讓你背我?！?/p>

許是因為剛哭過一場，又許是因為這晚的徐未遲格外溫柔，我的聲音里竟帶了幾分不自知的撒嬌意味。我難得服軟，他顯得有些詫異，他垂眼看著我，眼里亮晶晶的。

他突然沉默下來，我還以為他在醞釀如何諷刺我，可下一刻他就轉(zhuǎn)過了身，十分乖順地蹲好，任我顫巍巍地爬上去。

他的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青草香味，在寒冬里讓人感覺如沐春風(fēng)。我將整張臉都埋在他的后背上，雙臂圈住他的脖頸，我吸了吸鼻子，糾結(jié)了好久，才猶豫著說：“徐未遲，小夏剛剛跟我說，她下周就要回來了……她應(yīng)該也跟你說了吧？”

06.吱吱，我舍不得小夏

大家猜得也沒錯，比起我來，當(dāng)年徐未遲的確更喜歡小夏。

那時在節(jié)目里，徐未遲和我一直處于互懟的狀態(tài)，可他對小夏始終十分溫柔耐心。

而后來節(jié)目結(jié)束以后，由于我和徐未遲家以及小夏家離得不遠，三家父母時常串門，我們便理所當(dāng)然地成了發(fā)小。

徐未遲一直對小夏照顧有加，為此，我不知暗暗朝他們翻了多少個白眼。我小時候不懂得矜持，也曾經(jīng)追問過徐未遲，為什么對小夏比對我溫柔？他那時皺著眉頭，思考良久，最后對我說：“因為小夏比你好看?！?/p>

一句話就令我當(dāng)時幼小的心狠狠一涼，偏偏他好像還怕力度不夠似的，緊接著又補充：“她也比你可愛?！?/p>

“……”

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發(fā)誓要和徐未遲做一輩子宿敵的。

因為徐未遲的這句話，我中間有整整兩年都沒怎么搭理過徐未遲。每每我們?nèi)齻€被大人們湊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拉著小夏講話。我的目的很簡單——既然徐未遲喜歡小夏，我就偏不讓小夏注意到他。

直到我和小夏讀高中時，她父母突然決定要將她送到國外去讀書。她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們?nèi)齻€在我家的閣樓里，將果汁當(dāng)成酒，喝了整整七大瓶。最后的結(jié)果是，我和徐未遲都拉肚子了。她有沒有拉肚子，我不知道，因為第二天一早她就走了。

我和徐未遲都沒有去送她。因為我們都被送到了醫(yī)院，病床挨著病床，兩兩相對著打吊針。

最后還是徐未遲主動跟我說話了：“你想哭嗎？”

我抬頭看了眼頭頂透明的玻璃瓶，有些無語地問他：“我為什么想哭？”

徐未遲難得被我噎了一下，他抿緊唇，好半晌才說：“但是，我有點兒想哭?！?/p>

他也抬頭去看那個玻璃瓶，眼神有些虛空，他說：“吱吱，我舍不得小夏。”

07.謝枝的粉絲可夠了吧

小夏回來的那天，剛好是周末，徐未遲開了車去接她。我因為腳還不能走路，索性就坐在家里等他們。

這天天氣好，寒冬里難得出現(xiàn)暖陽，我抱著一杯熱水，坐在陽臺上曬太陽。從機場到我家來回最多只要一個半小時，可那天我等到天黑都沒有等到他們回來。

其間，我給小夏發(fā)了短信，也給徐未遲打了電話，可他們都沒有回復(fù)，也沒有接。

我心里覺得煩躁，登上好久沒上的微博。自從那天收到那個@以后，我就氣悶地將微博退出登錄了，今天一上去，卻發(fā)現(xiàn)風(fēng)向全變了。很多人在我微博評論里說好萌好萌，長大后的謝枝居然這么可愛。

我不明所以，從一大堆消息里總算找到源頭。

是一個粉絲發(fā)微博圈了我和徐未遲，發(fā)的正是徐未遲關(guān)于“我會娶你的”那一段視頻。那個博主大概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粉絲之一，在微博里寫：大家看清楚哦，當(dāng)初明明是你們阿遲先對小吱吱表白的。

這條微博被徐未遲轉(zhuǎn)發(fā)了，他在轉(zhuǎn)發(fā)理由里寫：嗯，沒錯，當(dāng)年確實是我先表白的。

他這一個轉(zhuǎn)發(fā)，立馬令粉絲們炸了，原先那些罵我蹭熱度的網(wǎng)友也不罵我了，反而還夸起了我。

這些人太不堅定了，我托住下巴，忍不住吐槽，心里卻有個角落忽而柔軟起來，如初春開始融化的雪水，淙淙流入四肢百骸。

我繼續(xù)刷著徐未遲的話題，看別人對他的評價，將屏幕拖至底下，陡然卻又蹦出一條：謝枝的粉絲可夠了吧，博主拍到阿遲正和小夏一起逛街哦。

底下的配圖是在中心花壇的街上，小夏咬著一根糖葫蘆，徐未遲正低頭跟她講話，神情溫柔，態(tài)度親昵。

我的手一抖，手機鈴聲在這時突然響起，屏幕上赫然是徐未遲的名字。

我摁住，接通，聽到小夏問：“吱吱，你想吃什么，我和阿遲給你帶回去?！?/p>

她話音剛落，聽筒里便傳來一陣呼啦啦的風(fēng)聲，緊接著就又響起了徐未遲的聲音。

“謝枝。”他只低低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半晌卻沒有再繼續(xù)說話。

我忽然覺得有些不耐煩，壓住心里的煩悶，故作輕松地對他說：“你和小夏一起去逛街了嗎？外面太冷啦，幸好你們沒叫上我?！?/p>

我語速急快，語調(diào)輕松，這是我慣用的手段。就像很多年前，我跟在他們身后，明明羨慕得不行，卻還是會表現(xiàn)出一副不屑與他們?yōu)槲榈哪右粯印?/p>

我自尊心強，從不肯讓自己顯得太過可憐。

徐未遲聞言頓了一瞬，半晌有些自嘲地輕笑著說：“謝枝，你這過于要強的毛病……可真是一點沒變?！?/p>

08.我們逃跑吧

他鮮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我的名字，這晚卻接連叫了兩次。

我和徐未遲就此冷戰(zhàn)起來。

大概年少時很多人在面對愛情時都是這樣的，別扭、固執(zhí)、口是心非、自尊心大過天，越是喜歡，越要隱藏。

雖然我們并沒有吵架，也沒有什么人說什么太過分的話，但我們都心照不宣地躲起對方來。

而這一躲就是大半年過去，這令小夏組織的好多次聚會都沒有成功。不過，好在徐未遲已經(jīng)大四，忙于考研，原本就學(xué)業(yè)繁忙，所以，小夏也就沒說什么。

一直到徐未遲考完試的那天，她才終于受不了了，跑到我家里來，硬生生地將我拽了出去。她說如果我再不答應(yīng)她的邀請，她就跟我絕交。

在這樣的年紀(jì)里，還說絕交這種話，實在幼稚得很，但這話從小夏嘴里說出來，又顯得十分自然。

我們約定的地方在一家貓咖啡館里。徐未遲喜歡貓，他就喜歡那樣溫軟可人的事物，所以，就連他喜歡的女孩子也都是軟萌可愛的，就像小夏這樣。

我們到時，徐未遲正在里面和一只英短貓咪大眼瞪小眼。

我知道，無論如何，我們兩人的冷戰(zhàn)肯定要在今天結(jié)束了，便若無其事地尋著話題，希望能讓我們的尷尬氣氛結(jié)束得順其自然一點。我走過去，從后面推推他，故作輕松地問：“你的偶像包袱呢？”

他卻似乎沒有想到我會來，回頭時，表情有一瞬的詫異，好半晌才重新笑起來。

“小吱吱?！彼f，“你喜歡哪個城市？”

他這個問題問得實在突然，我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隨口回答：“S市?！?/p>

“但我喜歡北城?！彼櫰鹈碱^，顯得很苦惱的樣子。

他總是這么莫名其妙。

我忍不住對他翻了個白眼：“你喜歡你的北城，我愛我的S市，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我的語氣太過坦蕩，就好像真的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guān)系一樣。

徐未遲將眼睛垂下來，情緒全被遮擋在了額前那幾縷碎發(fā)后面。他顯然不想再接這個話題了，我托住腮，忽然就覺得興致寥寥。

我和徐未遲顯然都懶得再說話，小夏大概見自己聚會的目的沒達到，亦顯得有點兒低落。她低頭搗鼓著手機，半晌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說道：“我們逃跑吧？去南邊，或者去北邊？祖國這么大，我們一起去把它看完好不好？”

09.我們醉倒在青春里

小夏總是這樣異想天開，卻又讓人覺得無比浪漫。我覺得在那一瞬間，我好像徹底明白為什么徐未遲會喜歡小夏了。

她簡單，她天真，她永遠有熱情。

不像我——

我抿住唇，盯著面前的瓷杯看得出神，我說：“自由的人只有徐未遲，而你和我明天還要上課?！?/p>

一句話便將剛剛所有關(guān)于熱血的幻想打碎。

小夏瞬間苦了臉，徐未遲也沉默了片刻，須臾，他說：“那我們換種方式逃亡。”

他再次帶著我們上了我家的閣樓。好在我爸媽都去工作了，最近不在家，才讓我們得以如此放肆。

我們找著各種理由干杯，比如，慶祝我們相識逾十年；比如，祝福他能夠考到自己喜歡的學(xué)校；又比如，祝福我們都能快點遇見喜歡的人，結(jié)束單身的狀態(tài)……

我們就這樣醉倒在籍籍無名的青春里。

我醒來時，正是半夜，我身上蓋著一條毛毯，毛茸茸的觸感令我心口微微泛軟。房間里只有我一個人，先前橫七豎八的飲料瓶子已經(jīng)被收進了垃圾桶。通往天臺的小天窗被打開了，我順著階梯走上去，看到小夏和徐未遲正并肩而坐，仰望星空。

他們的背影那樣般配，讓人想到了“一對璧人”這樣爛俗的形容。

我也坐下，就坐在階梯上。那邊兩人許久沒說話，又或者是，在我醒來之前，他們的話就已經(jīng)說完了。

只在最后，他們起身準(zhǔn)備進來的時候，突然徐未遲開口問道：“你呢？你和吱吱之后也要考研吧？你打算去哪里？”

小夏停頓了一會兒，然后笑著說：“我和吱吱一樣。”

徐未遲似乎是松了一口氣，他仰起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到他嘆息一樣說道：“那我在S市等你們?！?/p>

10.但是，我已經(jīng)知道了

我最終沒有去S市。填報學(xué)校時，我騙了他們，我將學(xué)校選在了遠離他們的南方。

從小到大，我一直像個透明人一樣跟在他們的身后，也只有小夏離開的那幾年，我能夠得到徐未遲的幾分關(guān)注。我本以為這樣堅持下來，時間久了，徐未遲總會對我日久生情的。但是，感情這種東西，哪里又是時間的長短能夠決定的呢？

小夏一回來，我的水晶鞋立馬就失去了魔法。

就連我爸媽也沒想到我會這樣沖動，為此，他們整整數(shù)落了我兩個小時，我聽得耳朵快要起繭子，最后還特別沒骨氣地問他們：“我能不能出去走一走？就我自己，去哪里都好?！?/p>

大抵看出了我心情不好，他們竟然同意了，只是他們給我規(guī)定了地點，甚至連住處都給我訂好了。這家店的老板和他們認識，將我放在這里，他們也放心。

但我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將我的行程透露給徐未遲。

徐未遲是在唐黛敲響我的門的隔天出現(xiàn)的。這個邊陲小城，天亮得極晚，清晨的溫度比北城還要低。

徐未遲剛從內(nèi)地趕來，薄線衫和毛呢大衣根本耐不住這里的寒冷。他的鼻頭被凍得通紅，我打開門時，看見他就坐在我的房門旁的秋千架上。

我完全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他，整個人都僵在門口，他也抬眼看過來，目光里有些委屈，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吱吱?！弊罱K還是他先開了口，就像那年我們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他也是這樣打破了我們?yōu)闀r兩年的冷戰(zhàn)一樣。

他控訴一樣地問我：“你怎么不說一聲就消失了？”

我低著頭，許是這種久別重逢的戲碼太過煽情，我覺得自己的鼻頭酸得難受。我彎起嘴角，努力將聲音里的哽咽壓了下去。

“徐未遲。”我說，“我們都是獨立的人?！?/p>

——不管從前多么親密，但最終我們總歸都要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我們總是要分開的。

他卻像是沒仔細聽我的話，只自顧自地說：“我找了你好久。我問謝叔叔和阿姨，他們都不對我講……”他看向我，目光顯得有些復(fù)雜，“但是，吱吱，我都已經(jīng)知道了?！?/p>

他這話說得突然，我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來：“你知道什么了？”

他卻答非所問：“你想不想看我跳舞？我前幾天和陸太太學(xué)了一支舞，我跳給你看好不好？”

11.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那段舞叫《驚鴻》。陸太太說她當(dāng)年和陸老師表白時，跳的就是這一支。

我當(dāng)初也嘗試過去學(xué)它，但是，我天賦不好，剛開始就扭到腳了，最后還是徐未遲將我送到了醫(yī)院。

此時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院子里格外安靜。徐未遲沒有等我回答，就自顧自地站起了身子。他脫掉外套，從自己的背包里拽出一條長長的紅綢布出來，又從手機里調(diào)出音樂。

這支舞被他稍稍做了些改編，原本柔軟的姿態(tài)由他跳來竟然顯得格外動感。他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我，我記得當(dāng)初學(xué)舞時，陸太太曾說過，跳這種舞時眼睛要固定盯住某處，否則一定會頭暈的。

可這會兒徐未遲的目光令我的心忍不住狂跳起來。

他現(xiàn)在的模樣其實一點兒也不酷，甚至還顯得有些滑稽，可我覺得他那一步一步好像都踩在了我的心尖上。

踢踢踏踏。

我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我不敢去想。因為害怕結(jié)果會讓自己失望，所以，我不愿意讓自己抱有期望。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徐未遲將這一整支舞跳完，看到他停下，站定，目光再次看向我。

他呼出的白氣使他的面容顯得有點兒模糊，我覺得自己的嗓子發(fā)干，許久才吞了吞口水。

我問他：“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剛運動完，頭發(fā)有些亂，可他的眼睛特別亮、特別亮，里面有星星點點的笑意。

他看著我，忽然說：“吱吱，我聽阿姨說……”

我的心狠狠一沉。

我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我的腦子里有些亂，我習(xí)慣性地在碰到未知的事物時，做出自保的姿態(tài)。不等他說完，我就徑自打斷了他的話：“那又怎么樣？是，我的確喜歡你，可我喜歡你跟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的語氣有些尖銳，徐未遲微微愣了片刻。

“吱吱。”好半晌，他才嘆起氣來，“我覺得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怪獸，把我們的真心話全都吃掉了?！?/p>

比如——

“十幾歲時，你問我為什么對小夏比對你要溫柔，我說因為小夏比你好看，也比你可愛，可我沒說出口的真心話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更喜歡你。

又比如，小夏離開的那天，我跟你說我很難過，很舍不得小夏，可真相其實是——我想要找到一個借口結(jié)束與你為時兩年的冷戰(zhàn)，而‘舍不得小夏的話外音更是——我害怕小夏離開以后，就徹底找不到借口再將你約出來。

以及，小夏回國那天的晚歸，我也是故意的。我等你等得太辛苦，想要撒一把催化劑，讓你好更早地看清自己的感情，哪知藥下得太猛，你竟然直接就退縮了?！?/p>

晨曦照過來，照在他棱角分明的眉眼上。

我一直都知道，徐未遲的聲音很好聽，這樣娓娓道來地講起情話，我根本就招架不住。

偏偏他還在問：“吱吱，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我那么喜歡你……我想了很久，總覺得應(yīng)該害怕的人是我才對?！?/p>

他很少一口氣說這么多的話，大概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他有些苦惱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停下來，轉(zhuǎn)身從包里拿出兩罐飲料，隨即走向我，抓住我的手，遞給我一罐。

薄霧慢慢散了，天空露出它原有的湛藍出來。

我攏住掌心，金屬的觸感有些涼。徐未遲說：“這個世上每天都有無數(shù)句真心話被那只巨獸吃掉，有無數(shù)對相愛的人因此而各奔東西……可我不愿意。”

他說：“謝枝，你性格這么差，自尊心還強，從不肯低頭。我想了很久，假如放任你跟別人在一起，肯定要鬧得天翻地覆。索性我就受點委屈，收了你，反正我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你這個樣子?！?/p>

他說到后面，語聲里不由得帶了些許笑意，可我看見，他的眼眶分明紅了。

我想反駁他，我知道自己此刻該抓住機會，狠狠地嘲笑他?？墒牵野l(fā)不出聲音來，我覺得我一旦開口，眼淚肯定會掉得比他更厲害。

徐未遲許久才收住話頭，他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我手里的瓶子。

“慶祝?！?/p>

千言萬語，他最終以這兩個字作為總結(jié)。

慶祝什么呢？

慶祝今天是個晴天，慶祝多年前我們都去參加了那個節(jié)目，慶祝你長長的一生我從前從未缺席，以后也不會缺席。

北風(fēng)襲來，鳥雀在半空中撲騰著翅膀，發(fā)出愉悅的鳴叫。

然而，最最重要的啊，是要慶祝，我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跌跌撞撞——

感謝你沒有因為害怕和賭氣而遲到，感謝我沒有因為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而錯過你。

編輯/夏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