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珍 (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 221116)
香菱是《紅樓夢》中第一位出場的女子,也是位列金陵十二釵副釵的之首的重要人物,歷來受到研究家的重視??琢畋颉抖兰o以來香菱研究綜述》1、鄭琦《<紅樓夢>香菱百年研究綜述》2,已對新世紀以來香菱研究的成果做出了歸納與總結,而進入21世紀以來的近十年香菱研究在前人的努力之下,不斷拓新,審視角度多樣,研究范圍擴展,許多問題的探討不斷深入,亦取得了重大成果。據(jù)筆者在中國知網(wǎng)檢索,共有相關研究論文46篇,僅就能之所見,對近十年來所討論的問題綜述如下。
關于香菱一生三個階段三個名字的命名涵義,自清以來早有人點評,脂評就曾言,“二字仍從蓮上起來,蓋英蓮者應憐也,香菱者亦相憐之意。此是改名之英蓮也”,由此生發(fā),后人多有闡述,如蔣和森《紅樓夢論稿》3中認為,由“英蓮”改名為“香菱”再到“秋菱”,是香菱薄命史的3個階段,是她打罵和屈辱生活開始的標志,后人也多持此觀點。近十年以來,對香菱之名另有新探,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其一,對名字隱喻下的命運之新探。袁錦貴《從香菱改名看香菱的命運——<紅樓夢>中“香菱”新解》4中細致分析了“英蓮”之含義,指出“英”即“瑛”者,暗示了香菱與寶玉之間的關系,并從民間歌謠角度指出“蓮”中體現(xiàn)出的愛情指向,又以文本內(nèi)證——《呆香菱情解石榴裙》——最終得出香菱與寶玉之間的愛情關系的結論。其二,探討香菱之名的審美內(nèi)涵和文化意義,如馬濤《藕葉清香勝花氣——論香菱名字的文化寓意與現(xiàn)實批判性》,5深入揭示了“蓮”與“菱”意象隱喻下的高逸人格象征和文化追求。其三,更加關注香菱與夏金桂之間的關系。菱花本為夏之物卻被強行改為“秋菱”,“金桂”是秋之盛花卻冠以“夏”,其中暗含深意,陳慧玲《<紅樓夢>香菱改名的批判功能》便集中于改名事件,從心理機制角度分析了夏金桂改名的原因,并深入指出了此事件背后所反映的作者對儒家“正名論”深刻批判。又如馬濤將“香菱”與“夏金桂”兩者進行對比,前者象征著寧靜超凡的人生姿態(tài),后者則是對物欲的燥烈追求,兩者象征了不同的人格內(nèi)涵,從而寄托作者的文化理想。6歷來對“香菱”之命名關注較多,而鮮少關注“夏金桂”之內(nèi)涵,此文對我們今后的研究有啟發(fā)意義。
筆者在閱讀文本并瀏覽諸多文獻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觀點中基本將香菱一生按其命名分為三個階段:英蓮—香菱—秋菱,但是英蓮被拐走時是四五歲,其間過了七八年,對過去之事全然不記得了,因此將這七八年歸之于“英蓮”階段似乎不妥,從此角度切入對香菱命名之內(nèi)涵或還有可挖掘之空間。
歷來對香菱性格的討論,無不著筆于其“呆”。曲楠說,香菱之“呆”生發(fā)自她純真而天真的性情,是一種“沒有被社會異化的性格”7;蘇萍也言,“保持三歲孩童般的天然純真,熱誠待人,沒有絲毫防衛(wèi)心理,更無猜妒矯情之陋習,比湘云還天真,比黛玉還自然,比晴雯還醇厚”。8值得注意的是,在論述香菱之“呆”時,常常引用的一條論據(jù)是香菱之“笑嘻嘻”的姿態(tài),康來新論及香菱時道,“只要看她每次展現(xiàn)‘笑嘻嘻’的喜顏面對人世的一切,就更加助長了讀者對她的同情與憐愛。”9而對于香菱標志性的“笑”,前人少有專門研究,僅作為論據(jù)附屬于文章之中,近十年來有人對香菱之“笑”做了具體的闡發(fā),對我們細讀文本,以小見大不無啟示意義。
香菱一生中按照時間先后,所遇的男子總共為三個:馮淵、薛蟠、寶玉,因此關于香菱之愛情探究也總共從這三個方面生發(fā)。對于馮淵與香菱之間的愛情鮮有研究,論及之文也重點在于其悲劇命運的探討,如王志堯《薄命兒女 夢幻情緣——馮淵與英蓮的人生悲劇》13。歷代較多探討的是香菱與薛蟠之間的關系,可分為兩種觀點,一是人物香菱對薛蟠之愛只是封建時代妻妾對其丈夫即主人的一種義務和責任,“這種源自封建妻妾制的義務和責任使她只能處于從屬地位,沒有權利去發(fā)表自己的意見,甚至當薛蟠要娶夏金桂,香菱也是興致盎然地積極籌備,違背了人在情感上對兩性關系的明顯排他性”14;另一觀點則認為香菱與薛蟠之間尚有真情,《道是無情卻有情——試探薛蟠和香菱的愛情博弈》中言,“薛蟠……對香菱甚是喜愛,甚至為了她和薛母鬧了一年才納為妾室。這些類似維護的舉動對于從小就過著貧苦受虐、無人關愛的生活的香菱來說是莫大的幸福和滿足”15。關于香菱與寶玉之愛情說,始于《紅樓夢學刊》1996年第二輯刊載的陳嬰《香菱和寶玉——<石頭記>中的愛情悲劇》16,此后便引發(fā)了不同的聲音。近十年來有關香菱研究論及于此的多聚焦于《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一章,如祝秉權則將之稱為香菱“醒了的愛情”,“她的裙,因玩‘夫妻蕙’而濕,又因遇‘并蒂蓮’而解,而換?!齼纱渭t著臉,對寶玉欲言又止,而終于對他說‘不要告訴你哥哥’的秘語,表示了她內(nèi)心對寶玉的一片愛意。香菱呆而醒,愛欲蠢蠢而動”17;袁錦貴也在《從香菱改名看香菱的命運——<紅樓夢>中“香菱”新解》18中明確探討了香菱與寶玉之愛情。
隨著“香菱學詩”入選中學語文課本,關于“香菱學詩”的教學論文一直呈現(xiàn)繁榮態(tài)勢,近十年也在香菱研究中依然占有大部分的比例。據(jù)筆者統(tǒng)計,近十年來發(fā)表的46篇中關于“香菱學詩”的研究共29篇,其中教學論文共14篇,其學術價值一般不大。除此之外,另一被列為討論中心的為由“香菱學詩”而探討曹雪芹詩學觀,如楊星麗從香菱寫詩過程中的苦思興情,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立意寫志、形式構造和審美意境角度來闡述了曹雪芹的“詩格”觀19,胡桑桑則重點闡釋了詩歌創(chuàng)作論20等。此外,在論及“香菱學詩”對其形象塑造的意義方面,劉明從其所創(chuàng)作的三首詩歌入手探究了其中隱含的悲劇命運,詹丹更是將其與整部《紅樓夢》文本聯(lián)系起來,闡述了“詩”內(nèi)涵之下的人性的軟弱,并將之與某些社會現(xiàn)象相關聯(lián)21,具有現(xiàn)實批判性,給我們的研究提供了新方向。
作為位列《紅樓夢》開篇之首且完整展現(xiàn)了一生經(jīng)歷的女子,歷代研究者不可避免地都要去深入挖掘其象征性。首先,大家都注意到了香菱與秦可卿之間的鏡像關系,而秦可卿又是兼黛玉、寶釵之美者,由此這四個人之間便形成了復雜的關聯(lián),趙繼承就論述了香菱作為“兼美”形象的深層內(nèi)涵,“‘兼美’是人性的極致,因而也只能存在于人性的兩個極點,秦可卿和香菱就各自站在一個極點之上。事實上,香菱與秦可卿的并置也如同黛玉與寶釵的對峙,趨向兩極而終歸于一脈”22,又如袁方從秦可卿與香菱兩人之間的虛實關系切入,認為作者通過這兩個人物,聯(lián)綴著“太虛幻境”和“大觀園”兩個世界,并象征著賈府敗亡和大觀園眾女子的悲劇性命運23。此外,還有將香菱放在傳統(tǒng)文化的背景之下來探討其文化內(nèi)涵的,將其“純善寧靜”的內(nèi)在性格與莊子式的理想境界、逍遙型的人格理想相聯(lián)系,如馬濤《藕葉清香勝花氣——論香菱名字的文化寓意與現(xiàn)實批判性》24,王曉旭《從曹雪芹的情教思想看香菱形象的文化命義——兼談香菱形象的結構功能》25等。
香菱以完整的人物形象貫穿于整部《紅樓夢》首尾,生成了其獨特的結構意義。王曉旭論述了香菱形象在結構上的三種功能:引子作用、承上啟下的作用和歸結作用26,這是從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方面來談的,此外,在小說文本的總體架構方面,鄒自振、陳建芳在《香菱——另一塊補天之石》27中提出,香菱在整個文本中起到了兩次非常重要的作用。第一次體現(xiàn)在“香菱是連接甄家和賈府及大觀園兩個世界的‘橋梁’”。甄家與賈府及大觀園存在著特殊的對應關系,而這種對應關系的確定得益于香菱這一個人物的鏈接之功。另一次則貫穿于整個文本結構中,“她從第一回至第一百二十回貫穿始終,實現(xiàn)了《紅樓夢》中女性人物命運最大一個‘圓圈式’敘事結構的圓滿劃定”,“香菱是整個紅樓女性世界的悲劇標本她的人生軌跡同其他紅樓眾裙釵一樣,遵循著“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的“圈式”發(fā)展規(guī)律:先前她們都居于離恨天上、灌愁海中的太虛幻境,但“蝸皇不補奈何天,放下瑤臺女滴仙”,問“三春過后芳菲盡,各自須尋各自門”。在人間歷盡苦痛的悲劇后,她們又紛紛回到了太虛幻境”??傮w而言,香菱其人,不但其名字連其人物本身都已經(jīng)成為一個象征符號,在小說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而其作用之深之廣,仍有待于深入的研究。
注釋:
1.孔令彬.《二十世紀以來香菱研究綜述》.《紅樓夢學刊》,2013年第2期,第41—63頁.
2.鄭琦.《<紅樓夢>香菱百年研究綜述》.《鎮(zhèn)江高專學報》,2018年第31期,第11—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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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蔣何森.《紅樓夢論稿》.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350—357頁.
4.袁錦貴.《從香菱改名看香菱的命運——<紅樓夢>中“香菱”新解》.《小說評論》,2009年第1期,第152—156頁.
5.馬濤.《藕葉清香勝花氣——論香菱名字的文化寓意與現(xiàn)實批判性》.《西安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7期,第43—47頁.
6.陳慧玲.《<紅樓夢>香菱改名的批判功能》,《名作欣賞》,2010年第5期,第51—53頁.
7.馬濤.《藕葉清香勝花氣——論香菱名字的文化寓意與現(xiàn)實批判性》,《西安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7期,第43—47頁.
8.曲楠.《從“癡人說夢”到“傻女寫真”——<紅樓夢>“傻丫頭”形象淺論》,《紅樓夢學刊》,2014年第2期,第175—193頁.
9.蘇萍.《真應憐愛讀香菱》,《紅樓夢學刊》,2014年第5期,第51—53頁.
10.李新燦.《溫順奴隸的悲慘命運——論香菱》,《湛江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2期,第73—77頁.
11.王志堯.《說“憨”論“呆”話人生——史湘云和香菱的遭際警示錄》,《閩江學院學報》,2002年第23期,第30—34頁.
12.孔令彬.《苦難之水何以澆出清香之花》,《文藝評論》,2013年第4期,第76—80頁.
13.王志堯.《薄命兒女 夢幻情緣——馮淵與英蓮的人生悲劇》,《南都學壇》,2017年第27期,第45—48頁.
14.郭林林.《香菱——欲望的折射與美的毀滅》,《九江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第43—45頁.
15.陳嬰.《香菱和寶玉——<石頭記>中的愛情悲劇》,《紅樓夢學刊》,1996年第2期,第190—240頁.
16.祝秉權.《百味紅樓:紅樓夢分回品賞》,巴蜀書社 2006年,第 259 頁.
17.袁錦貴.《從香菱改名看香菱的命運——<紅樓夢>中“香菱”新解》,《小說評論》,2009年第1期,第152—156頁.
18.楊星麗.《從<香菱學詩>看曹雪芹的“詩格”觀》,《紅樓夢學刊》,2018年第2期,第2頁.
19.胡桑?!稄摹跋懔鈱W詩”談曹雪芹的詩學觀》,《美與時代(下》,2014年第8期
20.劉明.《從香菱學詩看其悲劇命運》,《文學教育(下)》,2013年第12期,第34—35頁.
21.詹丹.《香菱學詩背后,恰恰是詩的毀滅和遠方的消失》,《文匯報》,2017年9月21日第011版.
22.趙繼承.《回歸渾沌:“釵黛合一”的另一種可能——香菱形象的深層內(nèi)涵兼論湘云》,《河南教育學院學報》2008年第1期.
23.袁方.《虛實相生 統(tǒng)攝全篇——論秦可卿、香菱的結構意義和象征意義》.《咸陽師范學院學報》,2018年第3期第22—28頁
24.馬濤.《藕葉清香勝花氣——論香菱名字的文化寓意與現(xiàn)實批判性》.《西安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7期,第43—47頁.
25.王曉旭.《從曹雪芹的情教思想看香菱形象的文化命義——兼談香菱形象的結構功能》.青海:青海師范大學,2011年.
26.王曉旭.《從曹雪芹的情教思想看香菱形象的文化命義——兼談香菱形象的結構功能》,青海:青海師范大學,2011年.
27.鄒自振,陳建芳《香菱——另一塊補天之石》,《閩江學院學報》,2005年第26期,第51—5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