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

羊昌龍

自打二孩政策放開的消息一傳開，汪彬和阿菊兩口子就動了心事。雖說他們的兒子阿牛都讀初中了，可他們怕將來兒子太孤單，怕自己老了兒子壓力大，怕……總之，中央都出臺政策了，生兩個肯定比生一個好，趕緊的。

那天早上上學前，阿牛突然問阿菊：“媽，你們是不是想生二孩？”阿菊噎在那里一時說不出話來。臨出門前，阿牛又補了一句：“你們別想瞞我，是爺爺告訴我的！”兒子走了，汪彬過來，見阿菊在那里發(fā)愣，便問她：“怎么了，傻啦？”阿菊瞪了他一眼說：“還不是你家老子！”汪彬莫名其妙，說：“我爸都去世了，他怎么招惹你了？”阿菊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汪彬也懵了。想了半天說：“這小子，別聽他胡說八道！”

阿菊說：“什么叫胡說八道？我問你，上次你藏銀行卡的事還記得不？”汪彬一臉不耐煩，說：“哪壺不開提哪壺，有意思嗎？”阿菊說：“說什么呢。我是問你后來的事情你還記得不？”汪彬這才不情愿地說道：“當然記得！”

那次汪彬想藏點私房錢，結(jié)果最后連藏卡的地方和密碼都忘了。那天晚上吃飯，當著阿菊的面，阿牛突然問他：“爸，你是不是有一張銀行卡忘了放什么地方了，還有密碼？”汪彬一聽，“騰”地出了一身冷汗。想制止兒子再往下說已經(jīng)遲了，阿牛把銀行卡的藏匿點和密碼說的一清二楚。阿菊當時就從鞋柜底層那雙老棉鞋的夾層里找到了銀行卡。再上網(wǎng)一查，整整五千塊。錢被沒收了，還招來阿菊的一頓臭罵。事后問兒子是怎么知道的。阿牛說：“是爺爺說的！”兩口子在那里直搖頭。阿牛說：“愛信不信，反正我說的是真話！”

提起老爺子，汪彬的心里就不得勁。老娘在生弟弟汪洋時難產(chǎn)，最終沒能救過來。老爺子怕他們兄弟倆受委屈，一直沒再續(xù)，日做爹夜做娘地把他們拉扯大。老爺子為了供他們讀書，一個人打了幾份工。汪彬后來大學畢業(yè)自己做生意，小日子紅紅火火。汪洋不行，一直緊巴巴的，成家后更是自顧不暇。老爺子后來年老多病生活無著，便找上門來要求汪彬贍養(yǎng)。

汪彬本想讓老爺子住下來，自己養(yǎng)他終老。可阿菊死活不同意。說他二叔又不是撿來的，憑什么不養(yǎng)老人？見汪彬沒理她，又要抹脖子又要上吊，鬧得家里雞犬不寧。老爺子知道這里不是久留之地，就主動提出走人。汪彬?qū)嵲谌遣黄鹄掀?，只得和汪洋商量，把老爺子送進養(yǎng)老院，費用兩家公攤。

汪彬無法忘記送老爺子進養(yǎng)老院那天，兒子死死拉住老爺子的手不放，一老一小哭成了淚人。也難怪，汪洋兩口子結(jié)婚到現(xiàn)在也沒生，老汪家就這么一棵獨苗，老爺子自然當成了寶貝。

老爺子在養(yǎng)老院住了幾年，汪彬記不得自己去看望過幾次。連養(yǎng)老院的費用，也總是被阿菊一拖再拖。倒是后來聽養(yǎng)老院里的人說，兒子阿牛竟然隔三岔五地去看望爺爺。老爺子咽氣前，也沒能見上汪彬兩口子一面，這成了汪彬心中的隱痛。自從上次發(fā)生銀行卡失而復(fù)得的事情之后，汪彬和阿菊總覺得老爺子的影子還在。特別是兒子說什么時候又見到爺爺了，爺爺又跟他說什么了，把汪彬和阿菊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過，汪彬還是堅定了要生二孩的念頭。再生一個，等于是給自己將來養(yǎng)老上了一道保險?？擅看我k事，都被阿菊拒絕。汪彬知道，老婆這是有心理障礙。家里放不開，就到外面去。汪彬的一個哥們就在隔壁一條街開賓館。

那天周五，城西的舅舅來接阿牛晚上出去吃海鮮燒烤。等阿牛他們走后，汪彬趕緊拉阿菊去賓館。臨走還沒忘讓阿菊把結(jié)婚證帶上。阿菊說：“帶那玩意干嘛，我們又不是去偷情！”汪彬瞪了她一眼說：“你懂個西北風。現(xiàn)在掃黃打非，萬一給撞上了說不清！”

真是無巧不成書。那天晚上，汪彬和阿菊來到賓館開了房，兩個人沐浴完畢剛準備上床開工，汪彬的那個開賓館的哥們來敲門，說是有人找。打開門一看，活生生的兩個警察就站在門口，一副虎視眈眈的樣子。汪彬當時就傻了眼。心想這是犯下什么事了，還招來了警察。正在床上做熱身運動的阿菊一聲驚叫，扯過床罩將自己整個包裹了起來。

警察詢問他們的身份，汪彬趕緊讓阿菊拿結(jié)婚證。警察接過去看了半天，說既然是夫妻，好好的家里不待，跑賓館來嘚瑟什么？汪彬在那里一臉尷尬。只說是結(jié)婚紀念日，帶老婆出來浪漫一回。開賓館的朋友也力證他們就是夫妻，這事才算了結(jié)。好事沒成，還差點進去。哪里還有心情辦事，趕緊撤。

剛出賓館大門，就見兒子阿牛站在那里，氣喘吁吁的。汪彬嚇了一跳，問他：“兒子，你怎么來了？”阿菊也顧不上尷尬，上來就把阿牛摟在懷里，說：“兒子，你這是怎么啦？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阿牛從阿菊懷里掙脫出來，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問道：“爸，媽，你們沒事吧？”

正說著，阿牛舅舅的電話來了，問他們有沒有見到阿牛。說剛才在燒烤店里吃的好好的，阿牛突然犯神經(jīng)，說爸媽出事了，得趕緊去看看。話還沒說完，人已經(jīng)沖出了燒烤店。等他追出燒烤店的大門，阿牛已經(jīng)沒了蹤影。汪彬只說阿牛就在自己身邊，讓他放心。電話那頭，阿牛的舅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這個臭小子，嚇死我了！”

回到家里，汪彬問阿牛是怎么找到他們的。阿牛開始不肯說，在汪彬和阿菊的再三追問之下，才從書包里拿出一件東西交給汪彬。汪彬一看，是一只玉雕的犀牛，渾身碧綠潤澤，晶瑩剔透。汪彬問他這是怎么回事。

阿牛說：“這是我最后一次去養(yǎng)老院看望爺爺時，爺爺親手交給我的。爺爺告訴我，這是我們老汪家高祖?zhèn)飨聛淼?。當年，高祖救了一個貧困潦倒的僧人。僧人最后將隨身的這只玉犀牛送給了他，還說是開過光的，是靈犀。爺爺說，他以后走了，就讓這只靈犀陪伴著我，就像是他老人家親自陪伴在我身邊一樣。有許多事情都是爺爺告訴我的。就像上次銀行卡和密碼，還有你們要生二孩。還有今天晚上的事，都是爺爺跟我說的。”

汪彬在那里疑惑了半天，問阿牛：“你真的見到爺爺了？”阿牛搖搖頭說：“沒有，就是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但我覺得那就是爺爺?shù)穆曇?！”阿牛想了想又說：“爸媽，爺爺還讓我告訴你們，要你們千萬不要生二孩。爺爺說，我們老汪家從高祖那一輩到現(xiàn)在，就沒有哪一家生過女孩的，全是男孩。爺爺還說了，你們?nèi)绻偕粋€男孩，將來老了兩家相互推諉，最后定落得個老無所終的下場！”

汪彬和阿菊愣在那里目瞪口呆。

當天晚上，趁兒子睡覺，汪彬從兒子的書包里拿走了那只玉犀牛。

第二天周末，阿牛找同學去玩了。汪彬拿著玉犀牛，直奔古玩市場。他知道，古玩市場今天有一場鑒寶活動，有省博物院的專家現(xiàn)場鑒寶。他想拿這只玉犀牛去請專家給掌掌眼，看看其中究竟有什么道道。

古玩市場人山人海，鑒寶處更是人頭攢動。汪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到臺前。專家接過汪彬手中的玉犀?？戳丝?，又拿出放大鏡手電筒打光細照，又聽了汪彬關(guān)于玉犀牛的傳奇。最后說，就是一塊普通瑪瑙。如果真的發(fā)生過什么靈異故事，那也是人的心理在起作用。

汪彬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里。不一會兒，阿?；貋砹恕Ｒ娏怂^便問：“爸，你拿了我的靈犀？”汪彬沒好氣地拿出玉犀牛說：“什么破石頭，害得老子白跑了一趟！”想了想又問：“兒子，你跟爸說老實話，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時阿菊也過來說：“兒子，瞧把你爸給急的！”

阿牛想了想，說：“爸媽，其實我先前都是騙你們的。玉犀牛是爺爺給我的不假，但那些故事是我編出來的。那天你藏銀行卡，一邊藏還一邊念叨密碼，是我無意中聽到的。其實你們想生二孩，我從你們臉上都能看得出來。還有，昨天晚上舅舅喊我去吃燒烤，那家燒烤店就在你們?nèi)胱〉馁e館旁邊，我是看著你們進去的。后來有警察去了，我怕你們出事，才去的現(xiàn)場！”

汪彬一臉狐疑，指著阿牛手里的玉犀牛問：“那為什么你總要拿它和你爺爺說事？”阿牛瞪了他們一眼說：“誰讓你們當初不贍養(yǎng)爺爺?shù)?？我就是想讓爺爺?shù)挠白舆€在，讓你們的良心受到譴責！”

汪彬和阿菊愣在那里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