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亞域外漢語教科書文獻考述及比較
——以14世紀末至20世紀初的朝鮮和日本為例

葛 平 平(南京大學 文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46)

東亞文化圈是多元文化交融的結(jié)果,在語言、文字、文學、儒學、漢傳佛教等領(lǐng)域密切聯(lián)系?！皷|亞文化圈立根于魏晉,形成于隋唐,衰落于近代”[1]。初期和中期的東亞文化圈以中原文化為中心,文化傳播主要以漢字和漢語為媒介。文化傳播的方式依賴于以文字形式呈現(xiàn)的書籍文獻,而漢語學習離不開以漢字編寫的漢語教科書的指導?！坝蛲鉂h籍,主要指域外所藏中國古籍(包括域外刻本),以及域外人士撰寫的漢文典籍”[2]。域外漢語教科書主要指域外人士編寫的供域外人士學習漢語的漢文材料。東亞域外漢語教科書主要是指朝鮮王朝和江戶明治時代日本編寫的一系列漢語教科書。域外漢語教科書在以漢語作為第二語言學習的過程中產(chǎn)生,是記載當時中國文化形態(tài)、社會生活、語言特征等內(nèi)容的重要資料,考察東亞域外漢語教科書發(fā)展情況對研究漢語傳播及對外漢語教學具有重要價值。

近20年來,隨著域外漢語教科書相關(guān)材料的發(fā)現(xiàn)和影印出版,學界開始關(guān)注14世紀末至20世紀初朝鮮和日本的漢語教科書發(fā)展情況,并取得了可喜的成績。研究內(nèi)容涉及朝鮮和日本漢語教科書的版本、種類、內(nèi)容、特點、價值及其對兩國漢語教育的影響等方面(汪維輝[3]、汪維輝[4]、李無未[5]、張美蘭[6]);也有研究者通過東亞域外漢語教科書觀察中國與朝鮮經(jīng)濟、文化交流情況(王振忠[7])。研究成果頗豐,但研究中也存在明顯不足:關(guān)于朝鮮和日本漢語教科書中的內(nèi)容與中國文學關(guān)系的研究成果相對較少。學者們大多關(guān)注對朝鮮和日本一些主要漢語教科書的體例、內(nèi)容、語言、文學、文化等相關(guān)問題的獨立研究,對東亞范圍內(nèi)域外漢語教科書的系統(tǒng)考述及比較十分缺乏。本文旨在對14世紀末至20世紀初(包括朝鮮時代,日本江戶、明治時代)東亞域外漢語教科書的種類、內(nèi)容、體例、語言現(xiàn)象等相關(guān)問題進行系統(tǒng)考述和比較研究。

一、 朝鮮時代漢語教科書

1. 朝鮮時代漢語會話教科書

(1) 《老乞大》4種版本。《老乞大》和《樸事通》編成于高麗末期,是整個朝鮮時代最重要的兩種漢語口語教科書。隨著時間的推移,《老乞大》不斷修訂以適應(yīng)中國社會的發(fā)展和北方漢語口語的變化,各種版本的《老乞大》反映了近代漢語的歷史變遷。現(xiàn)存的《老乞大》版本較多,主要版本包括迄今發(fā)現(xiàn)的最早版本《原本老乞大》(成書年代推測為1418—1450年),以及《翻譯老乞大》(1507-1517年)、《老乞大諺解》(1670年前后)、《老乞大新釋》(1761年)、《重刊老乞大諺解》(1795年)?！对纠掀虼蟆贰独掀虼笮箩尅氛w為1冊,《老乞大諺解》《重刊老乞大諺解》則分為上、下兩卷?！对纠掀虼蟆返摹罢Z言與傳世的版本存在明顯的差異,是地道的元代北方口語[8]4”。但4種版本的《老乞大》皆為對話體,內(nèi)容主要涉及商貿(mào)主題,生活氣息濃厚。

(2) 《樸通事》版本及與《老乞大》比較。目前所見的《樸通事》主要有3種版本,崔世珍作的《翻譯樸通事》(1517年),目前只保留了上卷;《樸通事諺解》(1677年)上、中、下3卷,以及《樸通事新譯》(1765年)?！稑阃ㄊ隆泛汀独掀虼蟆肥擎⒚闷?兩書編寫體例相同,都采用對話體,注重教材的實用性?！皶捳n本《老乞大》《樸通事》的語言跟直講體十分接近,比直講體還要口語化,更能反映當時北方漢語口語的真實面貌?！盵9]《老乞大》與《樸通事》相比取材范圍更廣,涉及經(jīng)濟、風俗和文學等各個方面。在詞匯量和內(nèi)容上難度較大,對話內(nèi)容常以“常言”和古語結(jié)束,旨在育人?！啊独掀虼蟆反笾孪喈斢诔酢⒅屑墲h語會話課本,而《樸通事》則是高級漢語會話課本”[8]208。

(3) 《訓世評話》。《訓世評話》成書于1937年,是朝鮮時代重要的漢語教科書,其現(xiàn)存刊本為1518年的江陵木板本,分為上、下兩卷,現(xiàn)藏于日本名古屋市蓬左文庫?！队柺涝u話》的編寫體例明顯區(qū)別于其他兩種漢語教科書。它以文白對照的形式講述中國歷史上的傳說和故事,取材廣泛,涉及《孟子》《禮記》《史記》《后漢書》《三國志》《笑林》《搜神記》等中國古代經(jīng)史子集。

(4) 《華音啟蒙》與《你呢貴姓·學清》?！度A音啟蒙》和《你呢貴姓·學清》是朝鮮時代后期的商務(wù)漢語會話課本,采用帶有濃厚東北方言特色的口語體。書中出現(xiàn)較多東北方言詞,“咳(還)、增(掙)錢、一塘(趟)、夠(勾)”。具體如“光”說作“寡”:“寡下個大雪該(咳?)倒不要緊,又刮一場大風(《華音啟蒙》)?！薄安还g糧食,寡吃穿使用的打得一塊算起來嗎?著個三百來銀子”?！度A音啟蒙》中將“喝”說成“哈”:“老爺哈不哈酒呢?”其中“哈不哈”帶有東北方言動詞“哈”,同時該句也使用了東北方言極性問的原型形式“VP(動詞)-Neg(不)-VP(動詞)?”[10]。方言是一個言語社區(qū)中的通用語言,東北方言在朝鮮時代漢語教科書中的普遍使用反映了當時朝鮮與東北地區(qū)在經(jīng)濟和文化方面的密切交往。此外,兩書開篇附有中國的千字文、百家姓、天干地支、二十八星宿和算術(shù)等基本文化常識。

(5) 《中華正音(騎著一匹)》系列?！吨腥A正音》大概是朝鮮時代后期對口語教科書的通稱,其含義相當于“標準漢語”[11]233。現(xiàn)藏于韓國順天大學圖書館的《中華正音》抄本共34頁,內(nèi)容跟韓國學中央研究院藏書閣所藏的《騎著一匹》相同,但篇幅比《騎著一匹》多出約3 000余字,有近20 000字,是目前所見《騎著一匹》3種抄本中篇幅最長、內(nèi)容最完整的一種,《朝鮮時代漢語教科書叢刊續(xù)編》(簡稱(續(xù)編))稱其為“順天本”[11]25。順天本在每句的句末都加上了近代朝鮮語的詞尾和助詞,利于加強對會話的理解。目前所見的其他幾個抄本分別為:日本駒澤大學濯足文庫收藏《中華正音》抄本一冊,此版本最短,不到5 000字;《騎著一匹》抄本兩冊,現(xiàn)藏于高麗大學六堂文庫,該抄本分上下兩冊,共23 000多字。另外還存在兩種《中華正音》抄本,但它們和《騎著一匹》內(nèi)容完全不同,實際上是其他兩種書?！吨腥A正音(騎著一匹)》系列抄本是漢語會話課本,以北方漢語口語為基礎(chǔ),帶有濃厚的東北方言特色,生活氣息濃郁,反映了近代中朝關(guān)系、邊境貿(mào)易和經(jīng)濟社會面貌等狀態(tài)。

2. 朝鮮時代漢語文化知識教科書

朝鮮時代的漢語教科書以會話課本為主,綜合性課本、語法語音漢字課本、文化知識閱讀課本、辭典類課本幾乎沒有,只在少數(shù)漢語教科書中包含一些中國文化知識。《象院題語》是朝鮮時期供赴京使隨行翻譯官使用的,內(nèi)容包括中國風土、禮儀、習俗、制度等基本知識,相當于小百科實用手冊?！稘h談官話》主要按部類收集了一些常用的詞匯和句子,大致分為“人事官職部、天文部、地理部、時令部、服飾部、器具部、身體部、寒暄部、動靜部、一字部、不字部、長語類”等18類[11]283。例如人事官職部(附品級)的詞語有“皇上、閣老、尚書、欽差大人、侍郎、秀才、在下”等,但也包括“老人家、偏房、小娘、娘們、出嫁”等詞語?？梢姶藭姆诸悩藴什⒉磺逦?也只是一個大概區(qū)分。寒暄部收錄了日常交際中雅俗會話用語,包括的詞語有“咱們初會、貴姓、多大年紀、尊名、幾位哥兄、請坐、貴庚”等。這兩部漢語教科書是朝鮮時代漢語教科書中為數(shù)不多的介紹中國文化知識的兩部教材。

二、 日本江戶明治時代漢語教科書

江戶和明治時代,日本國內(nèi)的漢語教科書在種類和數(shù)量方面都遠遠超過同時期的朝鮮。目前影印出版的日本漢語教科書大型叢書有《日本漢語教科書匯刊(江戶明治編)》。

1. 日本江戶時代漢語教科書

江戶時代(1603—1867年)大致相當于中國清代, 當時的日本漢語教科書以唐話課本為主, 主要包括兩類: 一是以普通漢語學習者為對象發(fā)行的漢語教科書, 這可以說是日本漢語教科書真正意義上的發(fā)端[12]; 二是唐通事*唐通事是指從事日中等國文化、貿(mào)易交流的翻譯官員。教育子弟學習漢語所用的家傳性質(zhì)教科書, 這是日本漢語教科書的重要源頭之一[13]。 江戶時代的漢語口語教科書主要有《唐話纂要》(1716年)、《唐譯便覽》(1726年)、《唐語便用》(1726年)、《唐音雅俗語類》(1726年)、《漢語跬步》(編年不詳)等。 江戶時代漢語教科書反映出當時日本國內(nèi)稱漢語為“唐話”或“唐語”, 即相對于文言的漢語口語。

江戶時代編寫的漢語教科書是為了適應(yīng)當時中日貿(mào)易往來和漢語口語學習的需要,內(nèi)容依據(jù)當時中國通行的南京官話,選取漢語常用詞、短語、慣用語、日常口語對話和小曲為材料,同時用片假名注音釋義,主題涉及請客、婚姻、天氣、生意等,體現(xiàn)了教材編寫的實用性?！短圃捵胍肥侨毡粳F(xiàn)存最早的真正意義上的漢語教科書,主要選取漢語中的二字話、三字話、四字話、五字話、六字話、常言和長短句?！岸衷挕比缣?、享福、快樂、快活、爽快,主要涉及到雙音節(jié)漢語詞;“三字話”如有才華、善詩文、真正妙、愛讀書,主要是漢語三字短語;“四字話”如今日何往、許久不見、且請少坐,主要為日常用語;“五字話”“六字話”如“今日天色好!”“今朝天氣不好?！敝饕詽h語日常交際對話為教學內(nèi)容;“常言”多為民間諺語,如“平常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薄伴L短句”則采用對話形式,內(nèi)容長短不一。

此后,江戶時代編寫的漢語教科書《唐語便覽》《唐語便用》《唐音雅俗語類》《漢語跬步》和明治時期的《雅俗清韓通語》也延續(xù)《唐話纂要》的體例,但在具體內(nèi)容和分類上有所調(diào)整?！短普Z便覽》和《唐語便用》為了滿足日常口語對話教學的需要,選取了大量當時漢語口語對話和長短雜語材料,突出教學重點和循序漸進的教學原則,對目前漢語作為第二語言教學的教材編寫仍有借鑒意義?！短埔粞潘渍Z類》選取當時常用的雅語和俗語作為漢語教學內(nèi)容,口語教學凸顯實用性,雅語教學凸顯文化性,因而是漢語語言教學和中華文化教學的結(jié)合。《漢語跬步》收錄的主要是南京官話方言詞,也是日本漢語教科書由南京官話轉(zhuǎn)向北京官話發(fā)展過程中最后一部南京官話教材。此書注重詞語的分類設(shè)置,同時向動詞類、虛詞類拓展,逐步趨向?qū)嵱眯?、系統(tǒng)性和趣味性。

2. 日本明治時代漢語教科書

明治時代(1868—1912年),日本漢語教科書種類繁多,編制幾乎形成體系化,具有較高的通識性、專業(yè)性和技能性。依據(jù)不同的教育教學目標,漢語教科書形成了綜合知識、單項語言技能訓練和辭書相結(jié)合的編寫體系?！度毡局袊Z教學書志》中收錄的明治時代的漢語教科書多達318種,包括綜合課本、會話課本、文法課本、語音課本、文字課本、時文課本、方言課本,以及辭典類漢語教科書等[14]?！度毡緷h語教科書匯刊(江戶明治編)》中收錄的明治漢語教科書有119種,分為7大類,即明治一般課本、明治語法語音文字課本、明治會話課本、明治時文課本、明治方言課本、明治文化閱讀課本和明治字詞典類課本[15]。明治時代漢語教科書采用的漢語從南京官話轉(zhuǎn)向北京官話。

(1) 明治一般課本。明治一般課本主要有《亞細亞語言集·支那官話部》《燕語啟蒙》《清語教科書》《支那語》《清語讀本》《官話篇》《急就官話篇》《新編中等清語教科書》《清語正規(guī)》《日清商業(yè)作文及會話》《現(xiàn)代支那語學》等。這些漢語教科書適用于普通漢語教學,包含語音、文字、詞匯、句型、會話、篇章、漢日互譯練習等多項語言技能訓練內(nèi)容,具有極強的綜合性。

(2) 明治漢語語法語音漢字課本。明治漢語單項技能訓練教科書主要涉及語音、語法、口語會話、閱讀、文字等聽說讀寫語言技能。這些教科書數(shù)量眾多,內(nèi)容豐富,體系相對完整。明治漢語語法教科書主要有《虛字解》《支那文典》《大清文典》《支那語助詞用法》《官話文法》《支那語文法》《文法應(yīng)用東文漢譯規(guī)范》和《支那語動詞形容詞用法》等,該類教科書具體介紹了漢語虛詞、助詞、動詞、形容詞和其他語法知識,反映了明治時代學者對漢語虛詞和實詞的認識和研究成果。針對漢語語音學習,日本學者也相繼編纂了一系列漢語語音和發(fā)音教科書,如《支那音獨案內(nèi)》《日清字音鑒》《支那語教科書·發(fā)音篇》《北京官話聲音譜》等,主要針對漢語聲母、韻母、聲調(diào)等發(fā)音問題。漢字教科書有《漢字學階梯》《支那文字史》《日清韓三國千字文》《漢字原理》等,旨在幫助日本國內(nèi)的漢語學習者了解漢字知識,從而更好地掌握和書寫漢字。

(3) 明治漢語會話課本。明治會話課本以“會話中心主義”為編寫理念,以漢語官話口語會話為教學內(nèi)容,主要教材有《官話指南》《日漢英語言合璧》《日清會話》《自邇集平仄篇----四聲聯(lián)珠》《旅行必用日韓清對話自在》《兵事要語日清會話》《北京官話談?wù)撔缕贰侗本┕僭拰嵱萌涨鍟挕贰侗本┕僭捜涨迳虡I(yè)會話》《二十世紀清語讀本》等。明治時代,日本不僅對漢語官話的學習十分重視,還十分關(guān)注中國各地方言。編纂的漢語方言教科書有《粵東俗字便蒙解》《支那南部會話》《臺灣會話編》《臺灣日用土語集》《上海語獨案內(nèi)》《滬語便商》等,涉及南部方言、粵語、上海話、臺灣土語等方言的學習,體現(xiàn)了明治時代日本當局對漢語方言學習的關(guān)注和重視。

(4) 明治漢語文化閱讀課本。明治文化閱讀課本主要有《北京官話伊蘇普喻言》《現(xiàn)今支那言語風俗獨案內(nèi)》《支那語教科書·北京風土篇》《北京官話清國民俗生產(chǎn)問答》《北京官話中外蒙求》和《普通官話新華言集》等。這一類漢語教科書主要介紹中國的社會風俗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內(nèi)容涉及言語、時令、天文、地理、器用、官制、倫理、教育、婚喪嫁娶、飲食等諸多方面,因而這些教科書兼具語言和文化教學功能。《言文對照北京紀聞》《京話萃選》和《普通官話新華言集》的內(nèi)容涉及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民俗、文化等各個方面。其中《京話萃選》是日本高級階段漢語學習者的報刊閱讀教材?！堆嗾Z生意筋絡(luò)》《生財大道》的內(nèi)容主要是關(guān)于做生意及經(jīng)濟相關(guān)的基本知識。

(5) 明治漢語辭典課本。日本明治時代編寫了較多字辭典課本,主要有《英華學術(shù)辭書》《日漢辭匯》《和漢雅俗伊呂波辭典》《漢語英譯辭典》《北京官話常言用例》《對譯清語活法》《日華會話辭典》《日清言語異同辨》《日華語學辭林》《日華新辭典》。這些漢語辭典涉及到日漢詞匯互譯互解、漢語官話常用詞匯、會話常用詞匯、日語和漢語之間語言異同辨析等,反映了日本學者對漢語研究的縱向深入與橫向?qū)Ρ妊芯康某晒?/p>

三、 朝鮮和日本漢語教科書比較

朝鮮王朝時期的漢語教科書以漢語會話課本為主,極少涉及語法、語音、漢字等專項語言技能的學習和對中國文化及民俗知識的介紹。朝鮮會話課本的主題主要是關(guān)于日常生活和商貿(mào)。日本自江戶時代以來,漢語教科書種類較多,分為漢語綜合課本、漢語會話課本、漢語語法課本、漢語語音課本、漢字課本、時文閱讀課本和辭典課本等。朝鮮時代的朝鮮和江戶時代的日本漢語教科書的簡要比較見表1。

表1 朝鮮(朝鮮時代)和日本(江戶時代)漢語教科書比較

朝鮮時代的朝鮮和江戶明治時代的日本漢語教科書的區(qū)別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 數(shù) 量

朝鮮時代的漢語教科書只有10余種,而江戶和明治時代的日本漢語教科書數(shù)量則較多。據(jù)六角恒廣統(tǒng)計,明治時期漢語教科書多達318種,再加上江戶時期的漢語教科書,日本江戶、明治時代的漢語教科書有330余種。相對于朝鮮,雖然日本漢語教科書編寫時間起步較晚,但江戶明治時代的漢語教科書編寫事業(yè)發(fā)展迅速,在數(shù)量上遠遠超過大致同時期朝鮮漢語教科書的規(guī)模。

2. 體 例

朝鮮時代的漢語教科書以對話為主,只有極少數(shù)漢語教科書以詞匯和句子作為編寫形式。而日本江戶時代的漢語教科書以二字句、三字句、四字句、五字句、六字句、常言和長短句為主要編寫形式,也存在較多以語類、詩歌、故事等形式編寫的漢語教科書。明治時期,日本漢語教科書內(nèi)容更是豐富多樣,綜合課本包括字詞、對話、段落、講解及漢日翻譯練習等。此外還有大量以語法、語音、漢字和時文閱讀等為內(nèi)容的單項漢語技能訓練課本,以及共查閱參考的漢語詞匯、語法工具書。

3. 種 類

朝鮮時代的漢語教科書以會話課本為主,包括《老乞大》《樸通事》等系列漢語教科書;關(guān)于漢語語法、語音、漢字和中國文化風俗的教科書則極少,只有少數(shù)漢語教科書涉及漢語詞匯、句子和風俗文化,如《象院題語》和《漢談官話》。日本江戶明治時代的漢語教科書種類齊全,包括綜合課本、會話課本、文法課本、語音課本、文字課本、時文課本、方言課本,以及辭典類漢語教科書等。李無未所編的《日本漢語教科書匯刊(江戶明治編)》收錄的明治一般課本有25種,如《亞細亞語言集·支那官話部》《清語教科書》《急就官話篇》等。明治語法語音漢字課本有27種,如《虛字解》《官話文法》和《支那語動詞形容詞用法》等。明治會話課本有22種,如《官話指南》《北京官話日清商業(yè)會話》等。明治時文課本有9種,如《清國時文輯要》和《中國商業(yè)用文》等。明治方言課本涉及滬語(上海語)、粵語、南部方言、臺灣土語等漢語方言,如《粵東俗字便蒙解》《臺灣會話編》《滬語便商》等。明治文化課本有10種,涉及到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地理、文化、風土、人情等,如《言文對照北京紀聞》《京話萃選》《生財大道》等。明治字辭典課本有10種,辭書的編寫反映了日本漢語研究成果的豐富性。如《英華學術(shù)辭書》《日漢辭匯》《漢語英譯辭典》等?？梢?日本江戶明治時代的漢語教科書種類也遠比同時期的朝鮮豐富。

域外漢語教科書是研究漢語作為第二語言教學的寶貴材料。 通過對東亞域外漢語教科書的考述和比較, 可清晰地認識大致同時期的朝鮮和日本漢語教科書在語言、數(shù)量、體例和種類等諸多方面的情況及區(qū)別, 同時也能通過分析域外漢語教科書的編寫內(nèi)容和語言特點發(fā)現(xiàn)近代漢語的發(fā)展變化。 另外,通過對朝鮮(朝鮮時代)和日本(江戶明治時代)的漢語教科書進行比較研究, 發(fā)現(xiàn)東亞域外漢語教科書的發(fā)展存在明顯不平衡情況。 雖然朝鮮漢語教科書編寫起步較早, 但總體來說發(fā)展遲緩, 主要局限在漢語會話課本的編寫上, 導致朝鮮漢語教科書規(guī)模較小。 而日本江戶明治時代的漢語教科書無論在數(shù)量、種類、體例和編寫的完備程度上都遠超于同時期的朝鮮, 為漢語作為第二語言教學的研究提供了豐富的材料。

參考文獻:

[ 1 ] 李銘娜,武振玉. 東亞文化圈的形成、衰退與重建:以漢字的地位變遷為視角[J]. 東北亞論壇, 2011,20(5):117-122.

[ 2 ] 金程宇. 近十年中國域外漢籍研究述評[J]. 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 2010,47(3):111-124.

[ 3 ] 汪維輝,樸在淵,姚偉嘉. 會話書“《騎著一匹》系列”研究[J]. 中文學術(shù)前沿, 2012(2):101-118.

[ 4 ] 汪維輝. 《漢語·華語抄略》札記[J]. 中文學術(shù)前沿, 2014(1):71-82.

[ 5 ] 李無未. 《漢文典》:清末中日文言語法譜系[J]. 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2014,44(6):124-140.

[ 6 ] 張美蘭. 《官話指南》及其四種方言對譯本的價值[J]. 國際漢語學報, 2016,7(1):157-165.

[ 7 ] 王振忠. 從漢語教科書看清代東亞經(jīng)濟與文化的交流:以朝鮮時代漢語課本所見沈陽及遼東為例[J]. 地方文化研究, 2015(2):7-19.

[ 8 ] 汪維輝. 朝鮮時代漢語教科書叢刊:第1冊[M]. 北京:中華書局, 2005.

[ 9 ] 江藍生. 序[ M]∥李泰洙. 《老乞大》四種版本語言研究. 北京:語文出版社, 2003.

[10] 汪欣欣. 東北方言極性問系統(tǒng)的簡單化趨勢[J]. 沈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6,18(6):752-757.

[11] 汪維輝. 朝鮮時代漢語教科書叢刊續(xù)編[M]. 北京:中華書局, 2011.

[12] 李無未. 日本漢語教科書匯刊(江戶明治編)總目提要[M]. 北京:中華書局, 2015.

[13] 劉小珊. 活躍在中日交通史上的使者:明清時代的唐通事研究[J]. 江西社會科學, 2004(8):167-172.

[14] 六角恒廣. 日本中國語教學書志[M]. 王順洪,譯. 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 2000.

[15] 李無未. 日本漢語教科書匯刊(江戶明治編)[M]. 北京:中華書局,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