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美首腦對話前景分析

郁志榮

2018年1月1日，朝鮮最高領導人、勞動黨第一書記、國防委員會第一委員長、人民軍最高司令官金正恩發(fā)表新年講話。他在講話中涉及半島關系方面的表態(tài)令人振奮，金正恩重申應實現(xiàn)半島自主統(tǒng)一，并提出南北可以實現(xiàn)“最高層會談”。他還表示，朝鮮有意就派遣代表團參加平昌冬奧會等事項與韓國舉行會談。引頸期盼已久的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聞訊立即作出積極回應，下令政府有關部門主動與朝鮮方面溝通確定朝鮮參加冬奧會有關事宜的會談。事情發(fā)展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朝鮮方面不僅派運動員參賽，而且還派出了高級代表團和啦啦隊參加了平昌冬奧會的開幕式，還有文藝團體到韓演出。

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抓住有利時機趁勢而上，3月初派出由青瓦臺國家安保室長鄭義溶率領，成員包括國家情報院院長徐薰、統(tǒng)一部次官千海成、國家情報院第二次長金相均和青瓦臺國政狀況室室長尹建永，以及5名隨行人員組成的訪朝特使團，前往朝鮮平壤進行為期兩天的訪問。團長鄭義溶表示，特使團將借韓朝之間形成良好對話氛圍之機，向朝方明確轉達文在寅總統(tǒng)對于實現(xiàn)朝鮮半島無核化與永久和平的堅定意志。特使團將與朝方商討能促成朝方與包括美國在內的國際社會進行對話的各種方案。

當然，此次訪問直接目的是對平昌冬奧會期間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派遣朝鮮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委員長金永南率領的朝鮮高級別代表團訪韓的回訪。眾所周知，朝鮮使團在韓期間受到超規(guī)格接待，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在青瓦臺會見他們并共進午餐。金正恩的胞妹金與正作為朝鮮最高領導人的特使向文在寅轉交了金正恩關于改善朝韓關系的親筆信，并轉達了金正恩對文在寅訪問朝鮮的口頭邀請。2018年剛剛開始，朝鮮半島南北雙方你來我往，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呈現(xiàn)出一片祥和的氣象和和平的景象。預示著幾十年來的雙方緊張關系和對立狀態(tài)有望即將打上休止符。

不過人們很清楚，即使朝鮮半島南北雙方緩和緊張關系以及和平統(tǒng)一的誠意十足，努力消除分歧，齊心協(xié)力打開統(tǒng)一的新道路，但是主動權并不在他們手里。主導朝鮮半島局勢的真正主角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美國，沒有美國的首肯朝鮮南北不要說統(tǒng)一就是緩和緊張局勢也只是權宜之計。換言之，掌控和左右朝鮮半島局勢的不是南北雙方，而是美國和朝鮮。竭力爭取和平統(tǒng)一的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在這場“活報劇”中只能扮演成第三者，起到斡旋朝美關系的作用。青瓦臺國家安保室長鄭義溶先訪朝，后訪美，顯然是把金正恩愿意對話的意見轉達給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然后作為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的特使在美國白宮宣布，美國總統(tǒng)唐納德·特朗普與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同意5月底以前會面。其實，特朗普的回應——同意會面和對話的答案不用公布，人們也早已猜到了。因為，特朗普1月6日就說，愿意和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展開有條件對話。

當天，在美國馬里蘭州戴維營還對媒體說，他對與金正恩通過電話進行對話持開放態(tài)度，但這“并非沒有前提條件”，美國對朝立場非?！皥詻Q”。談到韓朝定于9日舉行的會談，特朗普說，“百分百支持”會談舉行，希望會談內容能“超出奧運會范疇”。由此可見，朝美首腦會面對話的大門早已經打開，沒有任何障礙和問題，現(xiàn)在的關鍵問題是如何進行對話，對什么話。目前還是一個謎，大家都在猜想，都在議論，都在琢磨，美朝首腦各自會打什么牌，會面之后會談什么，要談什么，能談出什么結果，這些內容才是令世人矚目的。目前，美國方面對朝鮮拋出南北和平統(tǒng)一的橄欖枝深表懷疑，美國的立場和態(tài)度是十分明確的，不會輕易相信朝鮮會服軟，繼續(xù)對朝鮮加大經濟制裁的力度直至其棄核為止。朝鮮方面的立場和態(tài)度也很明確，一方面努力爭取南北和平統(tǒng)一，另一方面只要朝鮮安全得到保證愿意棄核。特朗普總統(tǒng)話語十分堅決，金正恩表態(tài)也非常干脆。那么5月前美朝首腦會晤究竟會談出何種結果呢？

首先，我們必須要探討一下朝鮮棄硬服軟原因？在人們的印象中，自從已故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2011年年底去世以后，金正恩接班6年多來以來，完全徹底繼承了其祖父以及父親先軍政治的治國方略，堅持發(fā)展核武器，擁核決心堅定不移。而且立場堅定，旗幟鮮明，態(tài)度強硬，即使在美國為首的國際社會一片譴責聲中以及以聯(lián)合國安理會決議名義采取經濟制裁的高壓下，也不屈不撓，我行我素，核試驗連續(xù)不斷，而且層次一次比一次高，力度一次比一次大。特別是在2016年1月6日和9月9日，朝鮮先后進行多次核試驗，并試射彈道導彈。聯(lián)合國安理會同年3月2日和11月30日兩次通過決議，譴責朝鮮進行核試驗，要求朝鮮放棄核武器和導彈計劃，并決定對朝鮮實施制裁。中方一貫堅持實現(xiàn)朝鮮半島無核化，堅持維護半島和平穩(wěn)定，堅持通過對話協(xié)商解決問題，反對半島生戰(zhàn)生亂，中方還提出了朝鮮暫停核導活動、美韓暫停大規(guī)模聯(lián)合軍演的“雙暫?！背h、實現(xiàn)朝鮮半島無核化和建立半島和平機制的“雙軌并行”思路。俄羅斯也提出了解決朝鮮半島問題分步走設想，以及中俄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制訂了解決朝鮮半島問題的“路線圖”。但是，朝鮮開始并不理會。奇怪的2018年第一天，朝鮮立場和態(tài)度來了一個180度轉彎，原因何在？

一、不排除經濟制裁起到的作用

美國發(fā)起的以聯(lián)合國安理會名義對朝鮮采取經濟制裁由來已久，但是從2016年開始被看作朝鮮堅強后盾的中國和俄羅斯也加入了對朝經濟制裁的行列，朝鮮的經濟壓力與日俱增可想而知。但是，朝鮮經濟運作狀況究竟到何種程度只有朝鮮自己知道，其他國家只能猜測。不過從去年年底一名越過“三八線”逃亡韓國一側的朝鮮士兵身體狀況看，有嚴重營養(yǎng)不良的現(xiàn)象以及此次運送朝鮮啦啦隊的船舶用燃料也要韓方提供看，可以斷定朝鮮的經濟狀況并不好。

經濟壓力很可能是使一直非常強硬的金正恩提出南北自主統(tǒng)一的重要原因。對一個國家來說，求生存謀發(fā)展經濟是基礎，受到國際社會的嚴厲制裁，不要說朝鮮頂不住即使是俄羅斯也相當緊張，何況是整個國際社會都被動員起來對朝施壓，自然朝鮮經濟崩潰是早晚要發(fā)生的，只是時間問題。

二、不排除拋橄欖枝是緩兵之計

在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發(fā)表新年致辭前一刻，誰也沒有料到朝鮮的立場和態(tài)度會有180度轉彎。要求實現(xiàn)南北和平統(tǒng)一速度之快、力度之大、幅度之寬前所未有。更主要的是讓韓國特使轉告美國特朗普總統(tǒng)，只要保證朝鮮的安全金正恩承諾愿意棄核，而不是凍結。當時不要說美國不相信，就連局外人第三國或國際社會也將信將疑，都覺得不能排除金正恩在與美國斗智、斗勇、斗技，不是真心誠意棄核。據稱，朝鮮擁核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被逼無奈的原因是接受了伊拉克薩達姆、利比亞卡扎菲無核武器，與美國叫板沒有殺手锏，最后慘死在美國屠刀下的教訓。

今天，美國對朝鮮軍事威懾、經濟制裁、外交譴責以及輿論攻勢最終還是無可奈何，正因為朝鮮手里有了核武器。在這種背景下，金正恩很爽快地答應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棄核，至少在邏輯上是不通的。特別是金正恩說只要保證朝鮮安全他愿意棄核，問題是誰來保證朝鮮的安全，如何保證朝鮮的安全，安全得不到保障朝鮮棄核只是一句空話，此時此刻也由不得美國抱怨和發(fā)怒。

此外，朝鮮也曾經在美國承諾提供輕水反應堆和援助之后，準備放棄核試驗。確實也把寧邊核設施炸掉過，表現(xiàn)出100%的誠心誠意。結果美國中途違約失信，惹惱朝鮮繼續(xù)進行瘋狂核試驗以示報復。所以，此次朝美對話首先是個好事，有意無意中兌現(xiàn)了中方提出的“雙暫?！焙桶雿u的三無原則。但是，能走多遠還真的不好說。如果說南北朝鮮對話條件已經成熟，實現(xiàn)和平統(tǒng)一的幾率較高大家還能理解。但是，美朝對話要取得預期成果為時過早，朝鮮心里恐怕還有小九九，虛晃一槍，美國也許不太會輕易相信朝鮮棄核承諾，緩和局勢有可能，結束半島根深蒂固的問題任重道遠，為時尚早。

三、不排除朝鮮有回心轉意真誠

如果我們仔細琢磨一下金正恩在新年致辭里關于南北關系的講話覺得他情真意切，不得不令人相信他提出實現(xiàn)半島南北和平統(tǒng)一的愿望是由衷的，發(fā)自內心的呼喚。金正恩說“北南雙方應當，不能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毫無意義的爭論當中，如果韓國當局持有通過對話改善北南關系的立場，可以重啟被中斷的高級別接觸，也可以進行個別部門之間的會談。如果氣氛和環(huán)境都已具備，北南之間就沒有不舉行最高級別會談的理由。朝方將為實質性地推動對話與交流竭盡全力。”“70年來造成朝鮮民族分裂的主謀是美國，美國應該放棄錯誤的敵視朝鮮政策，大膽轉變對朝政策?，F(xiàn)在每年在韓國進行的大規(guī)模戰(zhàn)爭演習是朝鮮半島緊張局勢加劇，朝鮮民族面臨核戰(zhàn)爭威脅的源頭。韓國政府應當立即停止與外部勢力一起進行演習等戰(zhàn)爭策動行為，維護半島的和平與穩(wěn)定?！?/p>

再來看看，青瓦臺國家安保室室長鄭義溶6日結束對朝鮮的訪問，8日率代表團前往美國向特朗普轉告金正恩的原話，他致力于無核化，承諾朝方避免進一步核試驗或導彈試驗，“理解”韓美例行聯(lián)合軍事演習會繼續(xù)，并表示渴望盡快與特朗普總統(tǒng)見面。從牌面上看，朝鮮似乎真的在回心轉意，只要美國不干擾半島局勢，不插手南北和平統(tǒng)一，他愿意與文在寅總統(tǒng)實現(xiàn)結秦晉之好，愿意放棄核試驗，接受國際社會的援助。特朗普在社交網站上寫道，金正恩與韓方代表談了無核化，不只是凍結（核武器計劃），而且同一時期內朝方不會試射導彈。這是“了不起的進展”，但“制裁將繼續(xù)，直到達成協(xié)議”。從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今年以來一系列的言行舉止可以看出，他致力于緩和半島緊張關系是真誠的，棄核似乎也是有誠意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朝鮮半島在2018年將會迎來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嶄新局面。

綜上所述，朝鮮半島局勢變化來得太突然，變化十分驚人，使人有點來不及反應。實現(xiàn)南北和平統(tǒng)一和棄核等消息在公布前一刻，是任何人不敢想象的，卻瞬間變成白紙黑字，居然美朝首腦對話的日期都基本定下來了。白宮發(fā)言人莎拉·桑德斯在一份聲明中說，特朗普“非常欣賞”韓國特使團捎來的“好話”，會接受與金正恩會面的邀請，時間和地點待定。特朗普回復稱，為了實現(xiàn)永久的無核化，他愿意在5月底以前見金正恩。反正在不少國際媒體看來，這都是帶有“戲劇性”的，“令人震驚”的，甚至認為是不可思議的。一名美國政府高級官員說，特朗普善于“做交易”，而金正恩能夠“說了算”。總而言之，這次美朝首腦會面對話對雙方都是一個考驗，特朗普總統(tǒng)是在玩弄把戲還是真心誠意要維護半島和平穩(wěn)定也會原形畢露。歷史上朝核問題美朝幾度達成共識，又幾度失約反復。

朝鮮與美國于1994年在日內瓦達成核框架協(xié)議，朝鮮承諾放棄全部核計劃，以此換取美、日、韓等國對其通過修建輕水反應堆尋求替代能源的資助。朝鮮半島能源開發(fā)組織是為履行《朝美核框架協(xié)議》籌集資金和提供技術而成立的。根據框架協(xié)議，輕水反應堆應于2003年完工，但建設工程的實際進度遠遠落后于計劃，自2003年12月起一直處于停建狀態(tài)。朝鮮在第四輪六方會談中表示將放棄現(xiàn)有核計劃，但同時堅持美國應向朝鮮援建輕水反應堆，并認為輕水反應堆建設是朝美構建信任的基礎，這一問題與朝鮮棄核問題應該在同時行動原則下進行處理。但美國對此持反對意見。于是朝鮮外務省發(fā)言人2005年11月28日在平壤宣布，《朝美核框架協(xié)議》由此已遭到徹底破壞，朝鮮蒙受了巨大的經濟損失。朝鮮將向美國追究完全撕毀《朝美核框架協(xié)議》的責任，向美國提出賠償政治、經濟方面損失的要求。

2008年前后，中國發(fā)起“六方會談”。按照此前朝鮮與美國達成的“以行動對行動”的共識，朝鮮將對其核設施實施“去功能化”的行動。并公開其全部核項目以備國際原子能機構核查；2008年朝鮮炸毀寧邊核設施的冷卻塔，美國則履行其將朝鮮從“支持恐怖主義國家”黑名單中刪除，并與平壤展開和平談判的承諾。結果由于美方不兌現(xiàn)承諾激怒朝方。

2013年4月2日，朝鮮原子能總局發(fā)言人宣布，將著手重新修整并啟動2008年6月27日凍結的寧邊核反應堆。不管怎樣現(xiàn)在謎底尚未揭開，美國朝鮮依然該干啥還干啥，白宮重申，對朝“極限施壓”仍將繼續(xù)。當然，既然美國總統(tǒng)接受了朝鮮的邀請，那么雙方必須分別做會面和對話的準備了。這次會面會是美朝對立歷史的終結，還是成為雙方對立的新起點很難判斷，讓我們拭目以待。

大家都知道特朗普是一個怪人，不按常理出牌，他的一些舉動和決策往往出乎人們的意料。而金正恩這個被特朗普稱作“火箭人”的世界最年輕的領袖，也與眾不同，往往出牌沒有一定之規(guī)，這次特朗普與金正恩會面對話，從時代角度來講可算是世紀之交，從執(zhí)政經歷看新老對手相逢，從國家強弱來說乃是大象與老鼠爭斗，大象雖然力大無窮，但老鼠有其靈活性的獨到之處，可讓大象有勁使不上。兵書云兵不厭詐，美朝對壘鹿死誰手尚無法定論。

（作者系中國太平洋學會副秘書長、察哈爾學會高級研究員、上海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