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雨宸
每年假期,媽媽都會帶我去姥爺家小住。姥爺家沒有什么玩具,我只好翻箱倒篋找好玩的。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老物件……
煤油燈是用墨水瓶做的。我從不知道,墨水瓶洗干凈后的顏色居然是綠色而不是黑色——干凈的玻璃,透出淡淡的綠意,這讓它有了玲瓏剔透的感覺。瓶口用了一個銅錢樣的墊圈,中間空隙里還插著一截干巴巴的燈芯,已經(jīng)辨不出顏色。姥爺說,這是窮人家用的煤油燈,沒有正式的燈罩和底座,從油瓶到燈芯,都是親手制作。
姥爺小時候讀書,每晚都是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燈下溫習功課的。他們的晚自習沒有電燈,每人都帶著自家的煤油燈。我想象著,在安靜的夜色里,教室里亮起許多小燈一定是好玩的事。姥爺說:“哪有‘許多,當時人們普遍窮,經(jīng)常三四個同學共用一盞燈?!?/p>
我央求姥爺把煤油燈點著。他去修車鋪找了些柴油,又用棉線重新捻了條燈芯,三兩下便使煤油燈“重生”了。姥爺將電燈關了,一邊“嚓嚓”地劃火柴,一邊跟我說:“以前人們?yōu)榱耸∶河?,早早就睡覺,睡不著就在黑夜里想事兒,想從前和將來,都是過日子的事兒?!?/p>
“好暗呀!”我說。習慣了如同白晝的白熾燈和城市的霓虹燈,猛地屈從于一枚小小的油燈光暈里,好不適應,真的是“一燈如豆”。屋內一切都變得影影綽綽起來,而就是在這樣的燈光下,姥爺度過了無數(shù)個“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寒窗歲月。
我還在姥爺家發(fā)現(xiàn)了一件蓑衣。我讓姥爺把那件蓑衣送給我,我想穿上它扮演大俠。姥爺說:“不行,土太多了,它的年頭都是我年齡的六七倍了,恐怕一動就要壞掉了?!?/p>
蓑衣是用蘆葦葉和葦絮做的,一層壓著一層,緊致細密,苘麻粗線一行行縫起。姥爺說,那個年代誰都沒穿過雨衣,趕上下雨,能有一件厚實的蓑衣就算很奢侈了。我覺著很是威風,遙想一位行走江湖的大俠,頭戴斗笠,身披蓑衣,騎馬仗劍,多瀟灑??!大姨聽了就笑了:“你姥爺穿蓑衣可不是騎馬闖江湖,而是去生產(chǎn)隊里喂馬!”
這事我聽姥姥講過,姥爺初中畢業(yè),因心疼太姥姥勞累,讀完初中放棄了升學機會,棄學在家務農。姥爺是隊里出了名的實在人,生產(chǎn)隊將他分到哪里大家都放心。他養(yǎng)著隊里幾十頭耕地的牲口,因為“馬不吃夜草不肥”,每天夜里,姥爺都會準時起來給牲口添夜草。春夏多雨,夜雨常常下個沒完。姥爺就披著這件蓑衣,穿過風雨和黑夜,拎著一盞帶玻璃罩子的馬燈,去給他的牛馬們添料,從來沒有一次懈怠。
我望著這件蓑衣,透過姥爺已經(jīng)有些渾濁的眼神,仿佛又嗅到了那個年月雨水和夜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