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代,我非常愛聽打雷。那年頭的教室沒有空調(diào),只有電風(fēng)扇,解救夏天的悶熱只有時不時的雷雨才可以做到。明明只是下午的天氣,卻暗得像午夜。這種時刻小伙伴們都在教室里做題,只有我執(zhí)著地趴在教室外的欄桿上,盼望著下雨。
很長一段時間里,整個樓層只有我一個人會這么做,直到某天我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了一個姑娘,她也在等打雷。愛聽打雷的人應(yīng)該不多,在同一時刻等打雷的更是少之又少,而這個人就在你的十米之外,加上她還是個漂亮的姑娘。這叫什么?緣分?。?/p>
我把老陳拉出來,指了指旁邊的姑娘,跟他訴說我愛上這個姑娘的過程。老陳一聽突然興奮起來,說:“你趕緊去追啊,以后周末就叫上我和大丁。你們在我們面前秀恩愛,然后大丁就會受到觸動,我就能追到她了!”
我說:“得了吧你,你連一句話都不敢和她說,還想追她?”老陳沒聽進去,對我說:“趁現(xiàn)在快去認(rèn)識一下?!蔽艺f:“一般的認(rèn)識方式不夠炫酷,我要讓她覺得我不一樣?!笨嗨稼は牒?,終于想出了一個炫酷的邂逅方式。
我們學(xué)校六點半上晚自習(xí),姑娘每天六點一刻才去吃飯,巧妙地避開了高峰期,但也壓縮了吃飯時間。那天我和老陳跟在姑娘身后,我拍拍口袋對著老陳說:“??!老陳,我忘記帶飯卡了?!崩详愐才呐目诖f:“啊,我也沒帶!”我說:“那我們?nèi)ハ蚯懊娴耐瑢W(xué)借吧?!崩详愓f:“好啊!”
我拍拍姑娘的肩膀:“同學(xué),我們剛才說的話,你聽到了嗎?”姑娘說:“你們兩個說這么大聲,全操場都聽見了好嗎?”我們一起買飯,買完后各自找了位置坐。眼看我的搭訕計劃要泡湯,我趕緊把包子叫了過來,等姑娘快要吃完時,我給包子使了個眼色。
包子心領(lǐng)神會,拍案而起:“盧思浩,你叫我來吃飯,居然沒帶飯卡!”我說:“我沒想到老陳也沒帶,你等等,我去向剛才那個同學(xué)借!”于是,我走到姑娘面前。
姑娘有些為難,說:“我馬上要回去上晚自習(xí)了,借給你們,我怕來不及……”我等的就是這句話?!澳悄惆涯愕男§`通號碼告訴我,晚上我發(fā)信息給你,然后還你飯卡。”姑娘想了想,說:“那好吧?!蹦且凰查g我感覺自己的智商達到了巔峰。
就這樣,我和姑娘正式認(rèn)識了。
她說自己喜歡“五月天”,我說這么巧我也是,然后回家惡補“五月天”的信息。她說自己每天都會早點來學(xué)校,我說這么巧我也是,從此開始早起。她說自己住城南,我說這么巧我也是,然后每天晚上送她回家,再一路狂奔回我在城東的家。
我希望她喜歡的正好是我喜歡的,她愛吃的正好是我愛吃的,就連我遇見她這回事也正好是我沒帶飯卡。這樣姑娘一定會認(rèn)為我們兩個之間所有的故事,都是因為緣分。
我生日前夕,隨意跟姑娘說了句想要個生日禮物。
那天我在校門口等她回家,從九點半等到了十點,用小靈通給她發(fā)信息她也不回。生日夜卻見不到她,我特別失望。正當(dāng)轉(zhuǎn)身要走時,我聽到有人在背后叫我,我剛回頭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姑娘就把一條大紅圍巾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一瞬間我心里滿是欣喜,嘴上卻嘟囔著這圍巾不好看。姑娘一時上火,伸手就要把圍巾拿下來,我說就不摘。于是我們繞著操場跑了好幾圈。很多年后,我回想起這個場景,覺得特別傻,又不知道為何覺得特別浪漫。
高三的冬天,我要去墨爾本。那個寒假,姑娘給我織了一條藍色的圍巾,讓我把紅色的還給她,她想自己戴,這樣我們就還算是有著關(guān)聯(lián)。
那天,我對姑娘說:“等你高考完,我一定會回來給你唱《溫柔》?!彼c點頭,說:“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看五月天演唱會?!?/p>
最后,我還是沒來得及把紅圍巾還給她。高三的寒假特別短,短到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告別,她就不得不去面對6月即將到來的龐然大物。
到墨爾本之后,我買了一把吉他,開始每天練習(xí)《溫柔》。我本就沒有什么音樂天分,即使反復(fù)練習(xí),也沒有練出想要的效果。但我還是一天天數(shù)著回國的日子。在高考結(jié)束那天,我騎著自行車,飛奔去了學(xué)校??晌覜]有找到她。我不甘心,就給她發(fā)了條短信,說我第二天在學(xué)校里等你,要唱歌給你聽。
第二天一早,我就拉著老陳和包子去了學(xué)校,三個人都沒來得及吃早飯,拿著小籠包外賣一路飛奔。到了班級門口,我拿起吉他開始練,一邊抓緊最后的時間記歌詞,一邊排練要對姑娘說的話。
從早上排練到中午,從中午排練到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姑娘還是沒有出現(xiàn)。而我,也沒有打電話給她。
但我還是拿起吉他從頭開始唱:“走在風(fēng)中,今天陽光突然好溫柔,天的溫柔地的溫柔像你抱著我?!倍倚睦锱苓^的字幕是:她從沒抱過我,啊,一點兒都不溫柔。
即將進入盛夏,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什么那天我手里拿著一條圍巾。
最后有關(guān)她的消息,是她去了上海。
幾年過去,老陳結(jié)婚了,對象是他暗戀了七年多的大丁。我給他發(fā)短信:“新婚快樂,要幸福啊?!彼o我發(fā):“你看,真心還是能被聽到的?!蔽倚恼f:“是,可總有人會沒那種命,我是其中之一。”
這年的冬天,我接到一個電話,電話另一頭放著《溫柔》。嘈雜的聲音里,我聽到有個姑娘一直在問:“你能聽到嗎?你能聽到嗎?”我實在想不起這是誰的號碼,就把電話掛了。
掛了電話之后,我收到了那個電話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她說:“我聽到了?!?/p>
我的心跳瞬間停了一拍,拼命跑回家,想找出那條被我遺忘許久的紅圍巾,卻怎么也找不到。我想著我該給這個號碼回條短信,可不知道該回什么。我想問問這個號碼的主人是誰,可又怕知道了卻無話可說。明明有滿肚子話想說,可又怕對面早就不是那個想傾訴的人。
第二天,我鼓起勇氣回了一條短信,但電話那頭再也沒了回應(yīng)。再試著打過去,電話關(guān)機。
又一年冬天,我開始巡回演講,出發(fā)前的夜晚我整理房間,在衣櫥的抽屜里找到了曾經(jīng)省吃儉用買的小靈通。可電池已經(jīng)過期了,這個小靈通再也沒能打開。
原來所有東西都有保質(zhì)期。
我一直沒有找到那條紅色圍巾——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找到。但沒關(guān)系,你看每年冬天我都還戴著圍巾,但我不再為了誰戴著,也沒有非要戴那條已經(jīng)找不到的紅色圍巾。
因為一個人喜歡一座城,喜歡一首歌,喜歡一支樂隊,喜歡一部電影,那是生活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戲碼。因為你想要知道在那些你不曾出現(xiàn)的日子里,這些東西是怎么給了她力量;因為想要用盡一切辦法去接近她、了解她。
只是許久后你發(fā)現(xiàn),那些聽過的歌、讀過的書、看過的電影,也能給你力量。翻山越嶺卻擦肩而過,保留下的那些習(xí)慣,不是因為放不下;保留下的那些喜好,都是因為自己喜歡。重要的是,學(xué)會了好幾種圍巾戴法的我,多帥氣。
本來想再唱一遍《溫柔》,卻突然想起另外一首很喜歡的歌里寫道:“我已經(jīng)不知道去哪里才能見到她,如果有人看見了她,如果你在她的身邊,請多多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