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謀殺案

海瀾

探案謎題

薛冰是校報的主編。這天，她正在為一則謎題絞盡腦汁，校報記者劉韜走了過來，戲謔地說：“不用這么賣力吧？又沒有薪水拿?！?/p>

薛冰看到他，忙說道：“你來得正好，看看這個謎題怎么樣？”

劉韜拿起稿件看了一遍，那是一個偵探故事，大意是：

有一對情侶，在經過了熱戀期的甜蜜之后，兩人之間的問題逐漸暴露出來，猜疑、爭吵、冷戰(zhàn)、和解，如此幾個循環(huán)鬧下來，雙方都筋疲力盡，最后決定分手。他們相約到第一次約會時的冷飲店，像從前一樣，點了大杯不加冰的紅樹莓汁，一人含一根吸管，同喝一杯飲料。想到這可能是他們共飲的最后一杯飲料，兩人都有些黯然。當飲料喝到一半時，男孩的手機響了，他接了個電話，然后對女孩說：“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看來剩下的一半，我注定不能陪你一起享用了?！蹦泻⒆吆螅ⅹ氉院韧昴潜?，也起身離開?？墒撬齽傋叩介T口，忽然渾身抽搐，好像發(fā)羊癇風般癱倒在地上。冷飲店里的工作人員慌忙撥打120急救電話。女孩被送到醫(yī)院時，已經斷氣，經醫(yī)生檢驗，死于氫氰酸中毒。

警方接到報案后迅速封鎖現場并收集了相關物證。經檢驗，在那杯紅樹莓汁的殘液中含有劇毒物質氫氰酸，但是在杯子邊沿和吸管吸口處的外壁上并沒有檢驗出毒素。同時警方排除了在吸管內壁下毒的可能性，因為吸管是冷飲店店員送飲料時一并送過去的，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往只有一根筷子粗的吸管內壁上投毒而不引人注意，是不可能的。

警方通過女孩手機中的通話記錄找到男孩，發(fā)現他沒有絲毫中毒跡象，這令警方困惑不已：兩人同喝一杯果汁，為什么一個死于非命，一個卻安然無恙？刑警隊長就這個問題請教了本市著名私家偵探南柯，南柯仔細分析過案情之后，認為這是一樁謀殺案，并現場演示了能夠毒死對方，卻不會毒死自己的方法。

聰明的讀者，你能猜出男孩毒殺女孩的方法嗎？趕快把答案寄給我們，猜中者可獲一年的校報作為獎勵。

劉韜沉思了好一陣子，卻想不出破綻所在，于是問薛冰：“我不想再浪費腦細胞了，你干脆揭開謎底吧?！?/p>

薛冰說道：“如果現在就揭開謎底，那多沒勁?。　?/p>

見薛冰不肯說，劉韜故意激她：“或許這個故事根本就是你自己杜撰的，謎底你還沒想出來吧？”

薛冰搖頭說道：“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故事的女主角名叫周華琴，還是咱們的校友呢?！闭f到這里，忽然眼睛一亮，“你想知道謎底，可以去問李教授啊，他對猜謎最在行。那次上課，不是還給我們講過謎語的起源嗎？”

教授隱私

李教授教寫作學，是位極具聲望的作家。

正好第二天有寫作課，課間休息時，劉韜把那個故事講給李教授聽，并請他猜出謎底。李教授開始時聽得津津有味，可是漸漸地，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等劉韜講完，他有些不悅地說：“這個故事的作者肯定是看多了西方的推理小說，一味追求新奇刺激，卻忽略了西方文學中的人文精神。要知道，西方人對自我生命價值與意義的探究，貫穿了整個西方文學，可以說，西方文學的每一個層面都透射著人性的光輝……”

劉韜暗叫一聲倒霉，自己不過是說了個謎語故事，李教授居然扯到西方文學上去了！

報紙出版后，收到很多讀者來信。薛冰仔細地閱讀了每一封信件，可是沒有一個答案讓她滿意。就在她已經不抱什么希望的時候，又有一封信擺在她的辦公桌上?？赐晷?，薛冰神色一凜，思考了很久，才把信折疊起來，重新裝回信封，并放進自己的手提包里。

暑假開始了，薛冰沒有回家，她從大一開始，就利用業(yè)余時間幫李教授搜集寫作資料。通過這份工作，她不但能賺取到一部分生活費用，還能從中學習到很多課堂上學不到的知識。薛冰感激之余，開始幫李教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李教授兩年前和妻子離婚了，如今一個人單過，對于薛冰的殷勤照顧，他開始時覺得不好意思，后來習以為常，也就不再拒絕。

暑假過去一半的時候，薛冰收到父親的電話，說家里出了點事，要她回家一趟。李教授親自開車送她到火車站，買票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只知道薛冰是東北人，卻不知道是哪個城市，就問她家在哪里。

薛冰回答：“遼寧錦州。”

李教授的心猛地一陣狂跳，費了很大勁，才穩(wěn)定下心神，買好票，沒有等到發(fā)車時間就謊稱有應酬，急匆匆地離開火車站。

回到家里，李教授還有些恍惚，他腦海里不時地浮現出一個俏麗的身影，那是他初戀的女朋友，也是錦州人。當時，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是因性格不合而分手的，其實呢？其實當年他上大學是冒名頂替，女朋友無意中發(fā)現了這個秘密，對他的人品和學識產生質疑，不肯再和他交往。在他們那個時代，上過大學和沒上過大學簡直是天淵之別，如果他被告發(fā)，就會被退學，那么他的前途將毀于一旦。女朋友雖然承諾為他保守秘密，但是，誰能保證她哪天不會說漏嘴？

李教授嘆了口氣，從酒柜里拿出瓶威士忌，只有酒才能讓他忘掉這些煩心的往事。他輕輕搖晃著酒杯，冰塊撞擊杯子的聲音清脆悅耳。薛冰知道他喜歡喝加冰的威士忌，臨走前為他凍了滿滿一大碗冰塊兒，并囑咐他喝酒時多加點冰塊兒，以降低酒的濃度。

謎底揭開

薛冰走后的第七天傍晚，李教授像往常一樣，寫一會兒稿子，就端起冰鎮(zhèn)威士忌喝一口。忽然，他像被電流擊中一般，全身劇烈地痙攣起來，接著就趴在電腦桌上，不再動彈了。

此時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薛冰卻正跪在一座墳前哭泣。墳里埋的是她小姨，薛冰從小就跟小姨感情很好，可惜小姨大學沒畢業(yè)就去世了。薛冰從包里拿出一封信，在小姨墳前點燃了，不一會兒，就化為灰燼。

幾天后，薛冰的家里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他們是薛冰讀大學的那座城市的刑警。他們詢問了很多關于李教授的問題，薛冰一一作答。

最后薛冰問道：“李教授—他到底怎么了？”

“他死了?！币幻炖浔卣f。

薛冰吃驚地用手掩住嘴巴，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怎么死的？”

那個警察死死地盯著薛冰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的心看穿，語氣也沒有絲毫溫度：“他是被毒死的?！?/p>

薛冰明顯地感覺到了警察眼中的懷疑，但她倔強地昂了昂頭，問道：“需要我跟你們去公安局協助調查嗎？”

兩名警察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搖了搖頭說：“暫時不需要。但是你最近這段時間不要離開本市，我們會隨時找你了解情況?！?/p>

薛冰問：“我可以去上學嗎？”

警察愣了一愣，才想起他們是在外地辦案，忙點了點頭：“當然可以?！?/p>

開學了，薛冰一回到學校，同宿舍的張潔就告訴她一個新聞：教授寫作學的李教授，在暑假期間中毒死了。警察在他喝酒的杯子里檢驗出劇毒四亞甲基二砜四氨，也就是一種俗稱“毒鼠強”的老鼠藥，而酒杯上只有李教授自己的指紋。因為在李教授家沒有發(fā)現任何他殺的跡象，所以此案被定性為自殺。

薛冰聽到這里，輕輕嘆了一口氣，說：“或許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心里愧疚才自殺的吧?！?/p>

新學期第一期校報印出來了，劉韜心急地去看上期那個故事的謎底，原來是：男孩把毒素涂在自己那根吸管外面，距離底端三分之一處;他喝飲料時，只把吸管底端伸進果汁里，接電話時，涂著毒藥的那一段吸管沉入果汁中，吸管上的毒素隨之溶解在果汁里。

劉韜看完之后，大嘆罪犯聰明，隨即想到一個問題，于是問薛冰：“這個毒殺案設計得這么完美，警方就算猜到犯罪方法，也沒有證據啊，案子最后是怎么判決的？”

薛冰聳了聳肩膀，“此案根本沒有移交法院審理，因為當時的辦案人員把它定性為自殺了?！?/p>

劉韜愣了一下，說：“既然如此，又是誰為此案翻案的？”

薛冰說：“是一位讀者，他在來信中揭開了謎底。老實說，我以前對這個案子也只是懷疑，在刊發(fā)這個故事時，我根本不知道這個謎題會有答案?！?/p>

薛冰扔下這句話就走出編輯部，留下劉韜一個人站在那里發(fā)呆。

選自《新故事》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