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木匠的愛情，“寵”妻在精雕細(xì)刻間

俞佳鋮

搬家前，金元曉看著他們用了多年的家具，內(nèi)心十分不舍：“這些桌子凳子都是你親手做的，我們用久了有感情了，真是舍不得。”鄭安全明白妻子的心思，為了不讓妻子有遺憾，他決定做一套一模一樣的縮小版家具。愛的力量是無窮的，這套迷你家具，從凳子到柜子，少說也有20多件，鄭安全熬了幾個晚上，做出來了?，F(xiàn)在，它們都擺放在家里的櫥窗里，夫妻倆對著這些小家具，回憶往昔……

小木匠娶媳婦，一把木劍緣定終身

1957年，鄭安全出生在杭州余杭區(qū)塘棲古鎮(zhèn)，他從小在一個鄰里和睦的環(huán)境中長大，家門口就是京杭大運(yùn)河，商船往來，熱鬧非凡。從青少年時期開始，鄭安全就迷上了木工活，他對父親說想學(xué)木匠。父親就帶他去找了當(dāng)?shù)刈詈玫哪窘硯煾?，利用課余時間拜師學(xué)藝。木匠是一個分類很細(xì)的工作，師傅告訴鄭安全，打造傳統(tǒng)家具的叫方木，也叫小木匠，造房子的叫大木匠，還有雕花、造船、做木桶的，叫圓木匠……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鄭安全的木工手藝日益見長，給家里修修補(bǔ)補(bǔ)桌子凳子，完全不在話下，左鄰右舍也會來找他幫忙，熱心的鄭安全總是一口答應(yīng)。

1974年春天，當(dāng)?shù)匾粦粜战鸬娜思?，要打一批家具，來請鄭安全幫忙。鄭安全利用不上學(xué)的日子，去金家干活。到金家的第一天，鄭安全開始做一個柜子，柜子做了一半，他站到門檻上，從高處仔細(xì)端詳，看看是否需要做一些改進(jìn)。這時，金家的女兒金元曉走了過來，看到鄭安全專注的樣子，她覺得這個小哥哥干活好認(rèn)真，不由駐足看了好一會兒。

多年后，鄭安全回憶起兩人初見面的那一刻，總會情不自禁地唱《紅樓夢》里賈寶玉第一次見到林黛玉的那段詞：“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云剛出岫……”這一年，鄭安全17歲，金元曉16歲。

給金家打家具花了一個多月時間，鄭安全和金元曉慢慢熟悉起來。遇到家里做好吃的，金元曉會悄悄地帶給鄭安全一些，然后害羞地跑開。鄭安全也有這方面的心思，之后逢年過節(jié)總是會送點禮品到金家，走動走動，他的目的是為了能和金元曉多見幾面。

1975年，鄭安全作為知青下鄉(xiāng)到紹興農(nóng)村。下鄉(xiāng)的五六年里，別人都看小說消磨時光，或者打牌下棋，只有鄭安全帶著數(shù)理化叢書，他想著以后能有機(jī)會進(jìn)一步深造。當(dāng)然，他也沒有放棄木工活，因為他牢記師傅的話——曲不離口，技不離手。

金元曉身體比較弱，18歲的時候，父母請了一個師傅教女兒練劍，增強(qiáng)體質(zhì)。鄭安全知道后，親手做了一把木劍，打算送給金元曉。因為沒見過真正的劍，鄭安全只能憑感覺做。送給金元曉前，他忐忑了很久，整晚失眠，對著鏡子一遍遍“演練”，到底怎么送寶劍比較瀟灑。

那天，鄭安全趁著農(nóng)閑，從紹興趕到余杭塘棲去見金元曉。誰知，鄭安全還沒說什么，金元曉就一把拿過木劍，高興地說：“真好看，是你做的嗎？太厲害了?！编嵃踩牒玫脑挘客?，只是一個勁地在一旁傻笑：“你喜歡就好，送給你?！?/p>

金元曉身材嬌小，這把木劍略顯笨重，但她還是很開心，因為別人只能拿著毛竹片當(dāng)劍，他們都羨慕地看著金元曉。木劍成了金元曉最寶貝的東西，珍藏至今。在下鄉(xiāng)的日子里，鄭安全隔三差五就給金元曉寫信，所見所聞、生活趣事、談未來的發(fā)展等等。

轉(zhuǎn)眼，兩人先后參加了工作，鄭安全在杭州的一家液壓件廠工作，他愛動腦子，動手能力強(qiáng)，很快就在廠里脫穎而出。但是他不“安分”，一有時間就溜到金元曉工作的單位。為此，單位領(lǐng)導(dǎo)總是拿這件事批評他，但領(lǐng)導(dǎo)愛惜人才，他給鄭安全安排了一份彈性工作，廠里有什么要修補(bǔ)的活，就找鄭安全來解決。

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jì)，鄭安全和金元曉就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那年，鄭安全29歲。兩人結(jié)婚用的床、柜子、桌子和凳子等家具，都是鄭安全動手打的，款式和顏色設(shè)計統(tǒng)一。結(jié)婚那天，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過來幫忙、湊熱鬧，他們夸獎鄭安全的成套家具非常漂亮。鄭安全忙前忙后張羅著，金元曉被幾個大姑娘簇?fù)碇樕涎笠缰腋５男θ荨?h3>愛的木簪子，送給妻子的一份特殊禮物

結(jié)婚數(shù)年后，鄭安全和金元曉一起到杭州工作。新家裝修時，電工在客廳里裝燈，弄了半天裝不好，索性放棄了。鄭安全在一旁觀察了好久，電工一爬下梯子，他就站了上去，簡單擺弄一下，燈就亮了?！拔揖椭?，你是靠得住的?！苯鹪獣砸荒槼绨莸乜粗嵃踩?，喃喃道。聽了妻子的表揚(yáng)，鄭安全可開心了，傲嬌地說：“那是，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家里最聰明的一個。”

這么多年，家里小到電燈開關(guān)，大到冰箱、洗衣機(jī)，如果出了一點故障，鄭安全都會自告奮勇地維修，幾乎每次都能修好，一點也不比專業(yè)維修工差。不僅自己家，親戚朋友家的東西壞了，只要一個電話，鄭安全肯定有求必應(yīng)。

鄭安全做的一切木工活，都是從愛出發(fā)。他會仔細(xì)觀察家里各種家具的使用狀況，看到妻子每次開屋里玄關(guān)的一扇門時，手都會碰擦在墻壁上。鄭安全便在門上挖出一個小小的凹槽，讓門把手嵌入其中，這樣妻子開門的時候就不會再蹭到墻壁了。

廚房里的各種刀具，剛買來時手柄都是塑料的，用不了多久，塑料就會斷裂。鄭安全會做一個精致的木手柄安裝上去，不僅恢復(fù)原樣，還比以前更好用。比如鍋鏟的手柄，之前有點短，鄭安全就做了一個比較長的木頭手柄，金元曉用起來順手多了。

有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金元曉對鄭安全說：“每次吃飯都估計不好要淘多少米，要是有個量桶就好了。”鄭安全問：“你覺得咱倆一餐大概要吃多少？”“三兩左右就夠了吧?！甭犃似拮拥幕卮?，鄭安全一咕嚕爬下床，鉆進(jìn)書房，搗鼓了大半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妻子看到廚房間里多了一個新的小木桶，比杯子大一點，里面剛好可以放三兩米，上面還刻著一個“三”字。而沒有蓋子的米缸，也有了一個大小合適的木蓋，是鄭安全用多余下來的木地板拼接而成的。金元曉每次使用小木桶，就會感覺很暖心，丈夫的點滴愛意，雖然不掛在嘴上，卻都表現(xiàn)在了日常生活中。

1998年，鄭安全帶著妻子和朋友一起去看一個筷子展覽，期間有機(jī)會可以動手體驗一下做筷子的樂趣。沒想到，鄭安全用筷子做了兩只發(fā)簪，待晚上大家吃飯時，他拿了出來：“元曉，這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痹捯粑绰洌齺硪黄袊@和羨慕聲?！袄相嵳媸莻€暖男啊?！薄敖鸫蠼阏嫘腋！！?金元曉更是臉紅得不行，被丈夫的這個意外驚喜感動得熱淚盈眶。

這天晚上，金元曉回家，對著臺燈，一遍遍端詳、撫摸這兩根精致的簪子，怎么也看不厭。鄭安全躺在被窩里，假裝已經(jīng)睡著的樣子，偷偷瞄一眼妻子臉上愉悅的神情，一臉自豪和滿足，他想像著妻子第二天用簪子挽起秀發(fā)的樣子，一定特別美。

然而，第二天起床，鄭安全在廚房間看到妻子忙著準(zhǔn)備早餐的背影，她并沒有戴上簪子?！霸獣裕阍趺床挥敏⒆?？不喜歡嗎？”鄭安全貼心地接過妻子手中的碗筷，幫忙準(zhǔn)備早飯。金元曉回答：“我是怕戴出去，萬一丟了，多可惜呀?！编嵃踩f：“丟了怕什么，我再給你做呀，只要你喜歡，我會一直給你做，每天讓你戴著不同的款式出門?！?/p>

說完，鄭安全拉著妻子坐到梳妝臺前，用自己給妻子做的一把木梳，再用簪子，替妻子挽起了一個漂亮的發(fā)髻。他連呼：“好看，好看。”金元曉被丈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低聲道：“都看了這么多年了，還一直看我做什么呀？”鄭安全搬了一把椅子，在妻子身邊坐下，他說：“我突然想起來一個故事，古代有個當(dāng)官的男子叫張敞，他和妻子從小青梅竹馬，他小時候很調(diào)皮，不小心用石頭砸到了妻子的眉角，眉頭斷了一截。自兩人結(jié)婚后，張敞每天清早都給妻子畫眉，成為佳話流傳世人。我雖然不能效仿古人畫眉，但我可以每天給你盤頭發(fā)戴簪子呀?！甭犃苏煞蛞幌挘鹪獣脏坂鸵宦曅α?。老夫老妻的感情，在歲月的歷練中，就這樣日益濃厚。

結(jié)婚三十多年，金元曉的大大小小100多件日用物件，比如筷子、梳子、勺子、首飾盒等，都是鄭安全為她量身定做的。

兩人的女兒鄭若行是1986年9月出生的，在女兒年幼的記憶中，就總聽媽媽說起：“沒有你爸爸修不好的東西，親朋好友常來找他修東西，如果你爸爸都修不好，那大家就會把這個東西丟掉了?！编嵢粜杏X得，爸爸就是萬能的。

貼了30多年的“喜”字，見證了寵妻之愛

2010年的七夕，鄭安全精心設(shè)計制作了一個木制的情人結(jié)，看上去很像中國結(jié)，又比繩子編制的中國結(jié)有質(zhì)感。為了做這個情人結(jié)，鄭安全可下足了功夫，先要挑選一小條木料，用刻刀仔細(xì)刻成波浪形，再將6根小木條交錯穿插……慢工出細(xì)活，一點也含糊不得。最后，鄭安全還給情人結(jié)穿上線和木珠子，成了一條充滿中國風(fēng)的項鏈。

這一次，鄭安全沒有直接送給妻子，而是等妻子熟睡后，悄悄將裝有情人結(jié)的錦盒放在她的床頭柜上，旁邊還附了一張紙條，寫著：“元曉，你戴著一定很美！”金元曉在七夕清晨醒來，發(fā)現(xiàn)了這個別致的禮物。盡管已經(jīng)收到過丈夫做的無數(shù)件木制禮物了，但每一次還是有驚喜，金元曉格外珍惜，她翻找了整個大衣柜，找到一件淺色系中國風(fēng)的毛衣，穿好后，讓丈夫親手幫她戴上情人結(jié)項鏈。在他們眼里，這雖然是一塊木頭，但比金銀珠寶更為貴重。

這天中午，老姐妹們相約到金元曉家做客，看到這個別致的情人結(jié)，大家知道肯定又是鄭安全的杰作，大家都羨慕不已。有人說：“讓老鄭給我們也做一個吧，實在是太好看了?！绷硪粋€老姐妹立馬說：“情人結(jié)可不是隨便能做來送人的，老鄭的情人結(jié)不僅僅是用木頭做的，里面可包含著他濃濃的感情呢?！币幌蚝畹慕鹪獣裕@次也“高調(diào)”了一把，說：“這是我這輩子收到的最好的禮物?！?/p>

金元曉退休后，又開始練劍。早年鄭安全第一次送她的木劍，她一直舍不得用，但市面上賣的劍，不是刻著龍就是雕著鳳，她嫌俗氣。于是，鄭安全又給妻子做了一把更加順手的木劍。因為金元曉是屬狗的，他還在劍柄上雕刻了一個萌萌的卡通狗的圖案。這款私人訂制的木劍，又是引來了很多廣場阿姨們的一陣羨慕。有的阿姨會問：“你這把劍真好看，在哪里買的？我也想去買一把?！苯鹪獣院懿缓靡馑嫉匦χf：“這是我老公給我做的。”淡然的語調(diào)間，秀了一把恩愛。

鄭安全不僅把妻子寵上了天，對周圍人也都很熱心。有一次他看到小區(qū)一個老伯伯拄著拐杖，走路一搖一擺，滿頭大汗，非常不方便。他琢磨了幾天，做了一個可以折疊成小椅子的木制拐杖，送給老伯伯。金元曉對丈夫的做法十分贊同，還說：“等我走不動了，你也給我做一個這樣的拐杖?！编嵃踩f：“你要拐杖做什么，我身體硬朗著呢，等你老了，我就是你的拐杖?！眱扇说膶υ?，被一旁還在讀高中的女兒鄭若行聽到了，甜甜地笑著說：“爸爸是大拐杖，我是小拐杖。”

鄭若行一直在充滿愛的家庭里長大，性格陽光開朗，高中畢業(yè)后，她考取了香港的大學(xué)。女兒一走就是8年，在香港讀書、工作。鄭安全和妻子有了更多的二人世界的時間。金元曉有時候也會 “嫌棄”鄭安全有那么好的手藝，卻不在意賺錢的事。鄭安全灑脫地說：“賺錢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因為這世上人人都會賺錢。既然是容易的事，就沒必要在上面下功夫了?！?/p>

因為癡迷木工活，鄭安全在外面時會格外留意木頭，遇到好一點的木頭，就會帶回家。金元曉有時看到附近有在裝修的人家，也會幫丈夫要點木頭邊角料回來。每一片廢棄的木頭，經(jīng)過鄭安全的手，都會變成精致而充滿愛意的木制品。鄭安全經(jīng)常說：“我這一生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為妻子做了一輩子的禮物?！?/p>

鄭安全和金元曉退休后，決定回到杭州余杭塘棲古鎮(zhèn)的老家生活。搬家前，金元曉看著他們用了多年的家具心里非常不舍，因為木質(zhì)老化，這些都無法搬走。她說：“這些桌子、凳子都是你當(dāng)年親手制作的，我們用久了，有感情了，真是有些舍不得呢?！编嵃踩靼灼拮拥男乃?，為了不讓妻子有遺憾，他思前想后一個晚上，決定做一套縮小版家具。數(shù)天后，當(dāng)一整套一模一樣的迷你家具擺放在金元曉面前時，她激動地捂著臉哭了：“這真是太意外了，太意外了，你怎么這都能想得到。”

愛的力量是無窮的，這套迷你家具，從凳子到柜子，少說也有20多件，鄭安全熬了幾個晚上做出來了。現(xiàn)在，它們都被擺放在了櫥窗里，夫妻倆經(jīng)常對著這些小家具，回憶往昔。

塘棲老宅的大門上，一直貼著一個“喜”字，這是鄭安全和金元曉結(jié)婚那天貼上去的。鄭安全經(jīng)常囑咐家里人，要好好保存這個“喜”字。所以30多年過去了，“喜”字依然保存完好。夫妻倆回老家后，他們把老宅重新修繕，鄭安全把這個“喜”字小心翼翼地取下來，為它做了一個精致的木框，然后再把“喜”固定在門上。

而今，在外漂泊多年的女兒鄭若行，成了一個紀(jì)錄片導(dǎo)演，她選擇回到父母身邊。她說：“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不及家的幸福。能成長在一個‘爸爸深愛媽媽的家里，就是一切幸福的源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