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企鵝

賀維芳

寒冷漫長的冬季。南極，一望無際的冰原上，遠遠看去，有一片小黑點。走近，再走近，看清楚了，那些小黑點是聚在一起的雄企鵝。

雄企鵝全都穿著黑色燕尾服，一個個挺著圓滾滾的胖肚子站在那里，像紳士一樣。

一陣刺骨的寒風裹著大雪鋪天蓋地撲來，雄企鵝慢慢地靠在一起，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好像在呵護著一件珍貴又易碎的寶貝。偌大的企鵝群竟然一片寂靜。大家仿佛都有一個默契：安靜點，不要說話。

不好，一只雄企鵝在挪動身體的時候，一不留神把一枚圓溜溜的白色的卵從肚皮底下露了出來。這只雄企鵝慌忙地把卵又嚴嚴實實地藏起來，然后擠進了企鵝群中。

原來，這是一群帝企鵝準爸爸。他們各自都在守護著一枚卵——一個新的生命。

不久前的一天，帝企鵝媽媽生下一枚卵，帝企鵝爸爸就主動承擔起了孵卵的任務。他把卵接過來，放在帶有蹼的腳面上，再用巨大的肚囊把卵嚴嚴實實地蓋起來。莊嚴神圣而又漫長的孵卵過程開始了，原本喜歡東張西望、交頭接耳、嘰嘰喳喳的企鵝，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大家擠靠在一起，一聲不吭，唯恐發(fā)出一點兒動靜就把寶貴的寶寶嚇壞了。

帝企鵝媽媽知道，帝企鵝爸爸是世界上所有爸爸中最盡責的爸爸，所以她不需要為自己的寶寶擔心，于是，她毅然轉身向著幾十千米遠的海洋走去。為了全家都能生活下去，她必須盡快返回大海。

帝企鵝媽媽急急忙忙向前走，她有翅膀，但是不能飛翔，她只能晃著肥胖的身體，直立著身子，一搖一擺地漸漸消失在帝企鵝爸爸關切的目光中。

帝企鵝爸爸在呼嘯的風雪中，不吃不喝，一動不動，小心守護著夾在肚皮和腳背之間的卵。他不敢有一點疏忽，生怕站不穩(wěn)，把心愛的寶貝摔壞了。他在期盼，期盼一個新生命的誕生，期盼妻子的歸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帝企鵝爸爸們逐漸消瘦下去，但他們依然穩(wěn)穩(wěn)地站立著。他們被父愛的力量支撐著，堅持，再堅持。

漫長的等待中，帝企鵝爸爸心里一直在默默地數(shù)著妻子離開的日子：“一天、二天、三天……”

小帝企鵝笨笨從卵殼里鉆出來的時候，正是他的爸爸數(shù)到“六十四天”的時候。笨笨的腦袋

從爸爸的肚皮底下探出來，眼前的一幕情景立刻把他吸引住了。

一串黑點出現(xiàn)在遠遠的雪野中，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啊，那是一隊企鵝，準確來說，那是一支企鵝媽媽的大軍。媽媽們急切地往這邊奔來，她們興奮地叫著，呼喚著自己的親人。

帝企鵝爸爸也激動地歡呼著迎接久違的妻子。一時間，南極的冰原上熱鬧起來。帝企鵝們呼喚應答的聲音此起彼伏，成千上萬對夫妻久別重逢，他們相擁在一起。

笨笨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就要見到自己的媽媽了。

笨笨的爸爸聽到了笨笨媽媽的呼喚，可是，眼前全都是帝企鵝夫妻相聚的身影，遮擋了他們彼此的視線。

笨笨爸爸卻不慌不忙，他用自己和妻子之間特殊的語言高聲呼喚著。笨笨媽媽神奇地從千萬只帝企鵝中找到了自己的丈夫，她也看到了丈夫肚皮下伸出來的小腦袋，那正是自己日夜掛念的寶寶??！

不知道是因為太激動，還是因為身體太虛弱，笨笨爸爸差點摔倒。笨笨媽媽趕緊走近笨笨爸爸，把自己的腳和笨笨爸爸的腳靠在一起。笨笨明白，那是媽媽讓自己從爸爸身下的襁褓中遷移到她的懷抱。

笨笨小小的身體從爸爸的腳面上很快挪上媽媽的腳面，媽媽一下子就用肚皮上重疊、密集的鱗片狀羽毛把笨笨緊緊地包裹起來。

媽媽的懷抱和爸爸的懷抱一樣溫暖，笨笨覺得好幸福?。?/p>

媽媽張開嘴，讓笨笨把嘴伸進去。媽媽的嘴里有美味的磷蝦和小魚的混合肉粥，讓笨笨美美地飽餐了一頓。

吃飽喝足以后，笨笨忽然發(fā)現(xiàn)，爸爸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自己，向大海走去。此刻，爸爸留給笨笨的只是一個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瘦弱的背影。

媽媽告訴笨笨，爸爸在過去的六十四天里不吃不喝，他僅靠消耗體內儲存的脂肪活著，現(xiàn)在，他的脂肪消耗完了，如果再不補充食物，他的生命就保不住了。

為了守護自己，爸爸竟然做出了那么大的犧牲。笨笨第一次明白了：全心全意為了孩子，不求回報，無怨無悔，這就是父愛。

讓笨笨高興的是，爸爸這一去不像媽媽那樣離開的那么久，他很快就回來了，他和媽媽一樣給笨笨帶來了食物，他帶回來的食物也是笨笨最喜歡吃的小魚和磷蝦肉粥。

爸爸媽媽輪流照看喂養(yǎng)笨笨，過了一些日子，笨笨能從媽媽的腳背上走下來，在冰原上蹣跚著走路了。笨笨想自己到處走走，可是，爸爸媽媽不允許，因為在南極，危險無處不在。爸爸媽媽要笨笨一直在自己的呵護下才放心。笨笨卻不信有什么危險，直到一只賊鷗闖到他的身邊。

那天，笨笨趁媽媽不注意，偷偷離開了媽媽，到旁邊玩滑冰。就在這個時候，那只賊鷗從天而降，落到了笨笨身邊。很明顯，他把胖乎乎的笨笨當成了美味，亟不可待地向笨笨發(fā)起了進攻。笨笨嚇得連滾帶爬，卻總是躲不開賊鷗尖利的嘴巴，他恐懼地喊叫著，向媽媽呼救。

媽媽急匆匆跑過來，當然，她到賊鷗跟前的時候連連摔了幾個跟頭，但她爬起來把笨笨護在身下，喊叫著沖向賊鷗。對這個笨呼呼的帝企鵝媽媽，賊鷗似乎根本就沒放在眼里，他仍然沒有退去的意思，他還在伺機進攻笨笨。

恰在這時，笨笨爸爸也趕來了，他勇猛地向賊鷗發(fā)起反擊。面對保護孩子奮不顧身的笨笨爸爸媽媽，賊鷗終于膽怯了，他看看真的沒有機會吃到這頓小企鵝美餐，悻悻地飛走了。

有了這次的教訓，笨笨再也不敢私自離開爸爸媽媽的身邊了。

幾個月以后，笨笨的身體硬朗起來。爸爸媽媽允許笨笨從自己的身下走出來，跟在他們身邊活動。

笨笨的個子越來越大，他的成長需要的食物也越來越多，爸爸媽媽要捕捉很多很多的磷蝦、烏賊、小魚才能填飽笨笨的肚子。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到海里尋找食物，笨笨的爸爸媽媽把笨笨送到了一個“托兒所”。

“托兒所”就在一塊空地上，幾個高大的帝企鵝叔叔阿姨正在看護著很多小帝企鵝，小帝企鵝都是被他們的爸爸媽媽送來的。

笨笨很活潑，他很快就和小伙伴們混熟了，再加上企鵝叔叔阿姨的盡職看護，笨笨在“托兒所”里過得很快樂。爸爸媽媽很放心，給笨笨帶來的美味食物也越來越多，笨笨每一頓飯都吃得飽飽的。

在愛的呵護下，5個多月以后，笨笨長成大男孩了。在冰面上照照自己強壯的身影，笨笨很自豪。

爸爸媽媽為笨笨的成長高興，可是，他們讓笨笨明白：只有自己到大海里去，學會捕食，學會獨立生活，那才是真正的長大。

于是，笨笨告別爸爸媽媽，信心滿滿地和很多小伙伴一起踏上了通往大海的路途。小帝企鵝們和自己的爸爸媽媽一樣，身披黑色燕尾服，紳士一樣，擺動著小小的翅膀保持平衡，排著隊一搖一擺步態(tài)笨拙可笑地往前走。

笨笨身體笨重但腦子很靈活。他在這條被冰雪覆蓋的路上摔了幾個跟頭以后，忽然想到了一個快速前進的辦法。他臥到地上，身體貼著地面的冰層，用腳和翅膀當做推進器，用腹部在冰層上快速滑行。其他的小伙伴也都學著笨笨的樣子，一個接一個臥在地上，很快就滑出好遠。成隊的小帝企鵝有序向前滑行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一串滑動的黑色糖葫蘆。

忽然，小帝企鵝們的滑行停住了，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了危險：一只大賊鷗和一只巨鹱飛過來，落在了他們面前。

賊鷗和巨鹱盯著這群肥肥胖胖的小帝企鵝直流口水，小伙伴們一下子都慌了，他們手足無措地靠在一起。

也許是遺傳記憶的緣故，笨笨忽然想到了帝企鵝家族生存的經(jīng)驗：和大家在一起，團結起來，共同戰(zhàn)勝困難和敵人。小伙伴們也似乎想到了這一點，大家漸漸鎮(zhèn)定下來，一個個背對背緊緊靠在一起。賊鷗沖過來，剛要進攻笨笨的一個伙伴，笨笨和旁邊的幾只小帝企鵝與被攻擊的小帝企鵝一起狠狠啄向大賊鷗。大賊鷗冷不防被幾張嘴啄得鼻青臉腫，他大叫著退了回去。

巨鹱看賊鷗吃了虧，不甘心，他向小帝企鵝們撲過來。小帝企鵝們還像剛才那樣，毫不退縮，共同對敵。眼看巨鹱也要吃虧，賊鷗又沖上來。

面對巨鹱和賊鷗的強攻，笨笨和小伙伴們眼看要抵擋不住，就在這危機的時刻，一只企鵝從遠處跑來。這是一只和自己的伙伴失散了一天的阿德利企鵝。他昨天還和自己的小伙伴一起走在前往大海的路上，但不小心摔了一個跟頭，等他從一個冰坡下面爬上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伙伴們已經(jīng)失去了蹤跡，他只好獨自上路。就在阿德利企鵝孤獨地向前走了一天一夜的時候，他忽然看到笨笨和伙伴們身處險境，于是，他毫不猶豫地奔跑過來，勇敢地參加了跟巨鹱、賊鷗的戰(zhàn)斗。

別看阿德利企鵝的個頭比帝企鵝小，但他靈活，戰(zhàn)斗力強，有了他的加入，笨笨和小伙伴們斗志大增，大家齊心協(xié)力，使勁揮動著翅膀拍打敵人，嘴巴狠狠地啄向敵人。巨鹱和大賊鷗吃大餐的美夢破滅，只好狼狽地逃跑了。

危險解除，阿德利企業(yè)高興地加入了小帝企鵝的隊伍中。大家又排著隊，一搖一擺地繼續(xù)向大海前進。

不料，一場更大的危機又來到了小帝企鵝們身邊——暴風雪來了。

南極的暴風雪就像怪獸一樣兇猛，它吼叫著向小帝企鵝們撲過來，把笨笨和小伙伴們吹打得站立不住、寸步難行。

暴風雪太猛烈啦，這樣下去，小帝企鵝們都有被凍死的危險。剛剛體會到團結起來戰(zhàn)勝敵人的巨大力量，笨笨和伙伴們很快就想到了戰(zhàn)勝暴風雪的辦法。他們迅速圍攏起來，緊緊依靠在一起，彼此用身體取暖。他們過一段時間就自動調整一次位置，圈子外面的和圈子里面的小伙伴都有機會獲得熱量，大家互相傳遞著一份溫暖。

終于，暴風雪停了，笨笨和小伙伴們一個不少地都活了下來。大家抖掉身上的積雪，振作一下精神，搖搖擺擺，繼續(xù)前進。

笨笨和伙伴們靠著太陽的位置來判斷方向，他們歷盡千難萬險，終于來到了海邊。

笨笨和伙伴們發(fā)出喜悅的歡呼，然而，他們很快就看到最大的考驗在等待著自己。

看，海浪拍打著礁石，浪花下面隱隱約約閃出一些可怕的身影，那是海獅、海豹和虎鯨。笨笨聽爸爸媽媽說過，這些大家伙，是企鵝的天敵，在大海中的企鵝隨時都有被天敵吞噬的危險。

危險就在面前，但是，笨笨和伙伴們一點也不想后退，因為只有大海才能為他們提供豐富的食物——大量的磷蝦、烏賊和小魚，也只有在大海中接受過生與死的考驗，他們才能真正長大。

小帝企鵝們沒有一點猶豫，他們一個接一個，用世界跳水冠軍一樣的優(yōu)美姿勢，勇敢地跳進了大海。

笨笨跳進大海的一剎那才知道，雖然是鳥，但自己更適合在海里生活——自己原本就應該是屬于大海的。在大海里，他就是一艘飛速航行的小船，他長有蹼的腳就是控制方向的舵，他的翅膀就是有力的船槳。只有在大海里，他才不再是一搖一擺的笨企鵝，而是一個黑色的精靈。

笨笨使勁劃著雙翅，感覺自己簡直就是在水中振翅飛翔。他靈活地躲過了一頭海獅，又甩掉了一只海豹。很快，危險離他越來越遠。

笨笨感覺自己真的長大了。

回想自己經(jīng)歷的一切，小帝企鵝笨笨深深體會到：愛、團結、勇敢，這些都是自己在成長道路上的巨大收獲，這份收獲將是自己一輩子受用不盡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