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確幸來一打
晚上9點,手機響了,我一看來電人是“二哥”。二哥是我的一個遠房表哥,農忙時種田,農閑時打零工,日子過得不寬裕。這么晚了,二哥打電話有什么事?我滿腹疑惑地接了電話,一個陌生的聲音異常興奮地說:“妹子,我來你這辦點事,現(xiàn)在火車站呢。你家在哪,我想過去看看你。”
我驚得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窮親戚上門?招呼都不打一聲,大晚上的一個電話就要來我家。不行,不能讓他今晚住我家,這以后還不得想來就來。懷孕保胎中的我不敢過多活動,老公開車去車站接了表哥,并帶他到家附近的一家中檔酒店開了房間。老公回來時,手里拎著兩大桶胡麻油,是二哥帶給我的。
第二天一早,我給二哥打電話,讓他在酒店等著我,我?guī)コ栽绮汀偟骄频觊T口,二哥就認出了我,熱情地喊著“妹子”,寒暄幾句后,二哥從褲兜里掏出一疊皺皺巴巴的錢,非要塞給我,說是還我昨晚住酒店的錢。我堅決只收了押金,反復和他說住酒店是我請他的。他不肯跟我去吃早餐,說是著急去辦事,辦完事當天就回去了。
那之后,每年中秋節(jié)和春節(jié),二哥都會給我打個電話,每次他都不忘熱情地邀請我們一家去他們那玩。
一個周末,爸爸打電話告訴我:“你二哥出事了,他在工地干活時,一輛斗車砸在他身上,人當場就不行了……”那一刻才知道,我內心深處對于那次他來我所在的城市,我卻沒有接他來我家的事感到很不安。一場意外,讓我永遠地失去了彌補的機會。
那年除夕夜,一個陌生人加我微信好友,驗證信息是“小姑您好”。是二哥的兒子,他說看到爸爸在世時過年過節(jié)會打電話給我拜年,他想替爸爸給我拜個年??粗曨l里那張酷似二哥的年輕臉龐,我心里很難受,我哽咽著和侄兒說起那次二哥來我家,我卻請他住酒店的事情,說我心里很愧疚。
沒想到,侄兒卻說:“小姑,你那次請我爸住酒店,是我爸這輩子唯一一次。他出門打工,從來不舍得花錢住酒店。就連送我上大學,他都是在學校的體育館打地鋪睡的。從你那回來后,我爸念叨了好多天,說他有個好妹子,請他住了一次酒店,那個床軟和得都睡不著,那個被子蓋在身上輕得像沒有蓋,地上鋪著好漂亮的地毯,可以光著腳在上面走……”
捧著手機,我愣了好久好久,感覺心像被什么東西撕裂一般,淚如雨下。
(田曉麗摘自《雜文選刊》2018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