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佳熹
波蘭奧斯維辛。夕陽西下,蕭條的曠野,凄涼的寒風(fēng),空寂的房舍,奧斯維辛的天空陰沉灰暗。一群人身著黑色大衣,腳穿絲襪,背披白底藍星圖案的旗子,圍成一圈,雙手合十,作祈禱狀。此時無聲勝有聲,這就是所謂儀式罷——表達對曾經(jīng)衣著光鮮,受過良好教育卻被集體屠殺的猶太人的哀悼。
回到三國。作為“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通音律,善古琴,文采風(fēng)流,卻因“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fā)”,得罪司馬氏而入獄。就刑前,嵇康神態(tài)自若,問長兄嵇喜是否如往常一樣帶了琴來,索琴奏《廣陵散》,其旋律郁勃激切,聲調(diào)倫絕。曲終慨然道,過去袁孝尼欲向我學(xué)這首曲,我總不愿教他。嵇康死后,《廣陵散》失傳了!嵇康就刑前的儀式,是用音樂傾吐對生活的留戀和遺憾。
更如向秀,在面對摯友嵇康冤死,山濤良知泯滅,廉恥喪盡后,他在入洛求任的歸途中,并沒有徑返故鄉(xiāng)懷縣,而是繞道北上,去了與好友嵇康、呂安一起生活過的山陽舊居,寫下千古名篇——《思舊賦》: “惟古昔以懷今,心徘徊以躊躇”。他將今情今景與古昔剪接疊印,殷墟的麥田、周氏的禾黍與山陽舊居的窮巷空廬疊映在一起,將聽到的鄰笛與嵇康臨死彈奏的琴聲交匯在一起?!奥牭崖曋犊狻保蕴摯鷮?,尺幅千里,情止于痛傷而辭窮于友情,嵇康仿佛仍在彈琴,表達了對其人琴俱亡之痛。《思舊賦》正文僅100來字,卻將思舊悼友的“儀式”做得酣暢淋漓。
反觀今日,不少儀式裹挾了各種利益,淪為“功利主義”。如某些明星的婚禮,耗資巨大,邀請眾多媒體、社會名流參與。但這種婚禮卻是變向索取,參加者需奉上巨額禮金,還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槎Y儀式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名利場。
當(dāng)儀式蛻變成了向他人索取財物與虛名的工具,便失去了它應(yīng)有的內(nèi)涵和意義。還有一些青年,為了將婚禮辦得體面,四處借錢甚至貸款?;槎Y后為了還錢起早貪黑,披星戴月,這是儀式的目的所在嗎?
總之,儀式是情感的升華,心境的顯現(xiàn),如嵇康撫琴,向秀感笛,豈可與功利主義者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