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仙

馬瑞翎

阿燈想找一些干柴，便挎著一捆麻繩，沿著坡爬上了黑森林。

黑森林幽暗而靜謐。突然，林子深處響起了咳嗽聲。阿燈定睛一看，一個老頭站在一棵紅毛樹下，他用紅布包著頭。除此之外，他整個人都是黑色的。就連他的牙齒也是又黑又亮。他的胡子又多又長，大概是為了吃東西和干活方便，他把胡子編成了三根小辮子。

阿燈心里清楚，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樹仙。

“過來，小家伙！”樹仙坐下來，邊吸著煙邊招呼阿燈。他的煙斗是一只笛子。他抽煙的時候會一邊吐出煙霧，一邊吹出小調(diào)。要知道，平時他的感情總是被鎖在喉管下邊，只有吹笛子的時候才能把鎖打開。他的故事也都鎖在肚子里，只有高興的時候他才把故事的倉庫打開。

樹仙引燃一些干苔蘚，架上干柴，說：“現(xiàn)在咱們燒火可容易多了。你知道人類最早是向誰學(xué)取火的？是蚱蜢！”

“那么蚱蜢又是向誰學(xué)的呢？”阿燈問。

“蚱蜢是向雷神學(xué)的?！睒湎烧f，“蚱蜢偷看到雷神打雷。雷神用兩個石頭‘砰砰地打，打出火花?！?/p>

“那么，雷神又是怎么學(xué)會用兩個石頭‘砰砰地打呢？”阿燈不搞清楚這個問題可不行，“誰教它的？”

“好了！不準再問了！”樹仙回答不上來，只好假裝生氣。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刨根問底，那可就麻煩了！”

“啊呀，我爸爸也是這樣認為的。”阿燈說，“我爸爸經(jīng)常說：‘阿燈！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刨根問底，那可就麻煩了。”

“如此說來，你爸爸也是一個怕人提問題的人?！睒湎烧f，“我倒想去會會你爸爸。”

這樣，阿燈帶著樹仙下山，來到家里。這個家看去像一個大篾籠子，用幾十根木樁子插在陡坡上，屋頂上蓋著茅草。屋內(nèi)除了木桶、竹筒、陶罐、柴禾、麻布單子，再看不到其他物品。

阿燈的爸爸彈起了心愛的四弦琵琶，樹仙銜著他的笛子煙斗，一邊吐出煙霧，一邊吹出小調(diào)，整個晚上大家都很開心。

臨走前，樹仙拔下幾根胡子，扔在地上，立馬變出了一小堆干柴。

“這些干柴送給你們?！睒湎蓪Π舾缸诱f，“因為今天我來做客，耽誤了你們砍柴的時間?！?/p>

從這以后，樹仙常常到阿燈家里來串門。他愉快地同阿燈父子談笑、飲酒、吹奏樂器，離開的時候就拔下幾根胡子，送給他們一些柴禾。

漸漸地，阿燈父子過上了不用砍柴的日子。他們起先很滿意。不過，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就變得不滿意起來。

“我去別人家做客的時候，只能坐在火塘下首。作為樹仙的朋友，作為一個連柴都不用親自去砍的人，我應(yīng)該坐上首才對！”阿燈的爸爸說。

“就是！”阿燈說，“今天我出去找人打泥彈子，那幫小孩非要玩射弩。我可不是一般的小孩，連樹仙都和我是好朋友。今后我得同頭人的兒子一起玩才行！”

父子倆越說越覺得自己不該同從前一樣。他們覺得，應(yīng)該讓樹仙多拔些胡子變成干柴，讓他們背到山下去賣掉，這樣就能把集市上的蕎餅子啦、糖塊啦什么的都買回來。

“那么，要是樹仙不肯多拔幾根胡子，怎么辦呢？”阿燈問。

“那我們以后就不給他酒喝！”爸爸說。

父子倆剛剛商量好，樹仙就來拜訪了。阿燈爸爸并沒有像以前一樣熱情地給他倒酒，而是很不客氣地說：“我們的酒很好，可是你給的柴太少了，你應(yīng)該多拔幾根胡子?！?/p>

樹仙很生氣，站起來想走。可是阿燈父子不想放樹仙走，阿燈急忙抱住樹仙的腿，阿燈爸爸趕緊抽出刀來想割樹仙的胡子。樹仙以為人類想殺掉自己，嚇壞了，變成一道煙從門縫里溜走了。

阿燈和爸爸跑到門外，什么也沒有看見。

“唉，這是怎么回事啊？我真糊涂了！”阿燈的爸爸說，“咱們得想想：這事到底錯在哪里?！?/p>

“你不該拿刀嚇唬他！”阿燈說。

“我拿刀是為了割他的胡子。而我想割他的胡子，是因為嫌他給的柴太少了，只夠家里燒的，根本就不能拿到集市上去賣掉，換回糖塊啦、蕎餅子什么的?！卑职终f。

“這么說來，咱們好像沒有錯嘛?！卑粽f。

“肯定有錯的地方！”爸爸說，“咱們得繼續(xù)想！”

現(xiàn)在他們得使勁兒想，歸根結(jié)底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