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娟
春天來了,到處都可以感覺到春的氣息。民間有諺語: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幾場春雨往來之后,氣溫漸次回暖。草地上,伴著春雨的滋潤,綠已經努力著掀翻身邊的枯黃。春風爾來,烘焙著大地的心,腳下的泥土不甘沉寂地迸發(fā)出芳香,吶喊著人們快來耕耘。遙看小路兩旁的柳樹,綠色已然一片。這些只是最不花力氣的發(fā)現(xiàn)而已,想要找尋更多春的芳蹤,還是需要更細心地觀察,更細膩地感受和體會的。
春天的早晨,天藍得都可以嗅到一股清新,太陽躲在大山后如少女初見生人般只露出半張羞紅了的臉。街上的行人不論是上班族還是學生都是神色匆匆,盡管大腦里還混沌未醒。背在身上的書包太沉了,已經下墜到了臀部,與前傾的身體在不斷行進中形成看起來讓人心疼的平衡,疾風般從我身邊掠過,手里還抓著半個咬開的餅。早晨的被窩永遠會有一種讓人無法抵抗的誘惑,不得不醒與身體對熨貼被窩的貪戀,斗爭得煞是激烈。刻意壓低的鍋鏟聲漸次傳入耳中,油煙中濃濃的飯香喚醒了睡夢中的饞蟲。微微睜開睡眼,正在灶臺和餐桌奔走數(shù)個來回的媽媽,時不時地抬手抹著即將掉下的汗珠,這個畫面自打我記事起就永恒地鐫刻在了心中。媽媽微胖,是虛胖,她特別容易出汗,很是怕熱,即使在我們穿著線衣還感覺不是足夠暖和的溫度下,媽媽鬢角和后頸的頭發(fā)依然是濕漉漉的,小汗珠顫顫巍巍地站在發(fā)尖上,因著上面不斷匯流而下的汗水在媽媽的轉身或低頭中,完成了生命的跳躍。為了保證飯菜看起來有食欲,還得兼顧有營養(yǎng),媽媽的愛心早餐無師自通般頗有套餐樣式。套餐一:一個煎蛋、一杯牛奶、幾片烤得兩面金黃的饅頭片、一碟咸菜;套餐二:昨晚上的剩菜,多半碗清湯掛面,澆上用三勺醋、半勺醬油、半小勺鹽、幾粒味精、蔥花調制的醬汁,一杯牛奶。開胃又頂飽!烤饅頭片可不是現(xiàn)在超市里隨處可見的速成品,媽媽做的烤饅頭片是用我們當?shù)氐摹盁氪病保ㄖC音)烤出來的?!盁氪病笔怯么骤F絲以數(shù)個一角硬幣般大小的菱形編織而成,形狀似現(xiàn)在的煎鍋,只是把手不是塑料的,仍是由細鐵絲絲絲纏繞,密實光滑!尺寸根據(jù)自家的灶坑大小而定,那個時候家家都有一盤炕,炕的一端連著一個一米左右四四方方的灶臺,做飯兼取暖。把昨天的冷饅頭均勻切成手指厚的幾片,擺放在“熾床”上,等灶坑里的火大煙燃盡,只剩下燒成紅紅的精炭時,揭開火蓋架上去,守在旁邊時不時翻面直至兩面金黃。這也是一項考驗耐力和耐心的事,放得太早火的溫度不夠,濃煙還會把饅頭熏得一股煙味,太遲勉強可以把饅頭烤熱,至于烤成金黃色那就是一種奢望了;翻動得太慢,一縷青煙幽游斜溢而出,不用看,朝向灶火的那一面肯定焦黑一片,太勤了火候不到,饅頭片足夠熱但慘白著一張臉,賣相不好!咬一口,焦黃酥脆,里面軟糯,麥香隨著熱氣四散開來,怎么吃都不會膩。后來我也嘗試著去烤,不是烤得太糊就是煙熏味很濃,要不就是受不了灶火的炙烤,本著節(jié)約糧食的宗旨,我決定收手。到后來床替代了火炕,灶臺也就退出了舞臺,烤箱、微波爐應運而生,做出來的不知道為何總覺得缺了一些什么,索然無味,我就很少去吃了!后來我懂了,也許是它沒有灶火映紅媽媽的臉龐,沒有了媽媽汗珠滴落的弧線,也沒有媽媽七千多個日升日落的陪伴。
漫步在大街上,臉上拂過已經不能稱得上凜冽的寒風,沒有感覺到冷,卻有讓人涼涼的清醒。太陽克服了最初的羞澀,已經變得磊落,和煦的陽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即使身體還包裹在厚厚的大衣下,希望和憧憬卻漸漸從心底復蘇。
林中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小溪有了雪化后的豐滿,出聲地流淌著,滋潤著她走過的每一個地方,暖的水面上的幾塊浮冰也極不情愿地沉沒。幾只天鵝戲弄著遠處的湖面,恣意狂舞。那塊小丘上,影影綽綽地可見一些小野菊,嵌在土黃青綠之間,感受著春風物語。沐浴在陽光中,衣袂御風,縱一葦凌萬頃時光碧波之上,開始一段華麗旖旎的心靈旅行;召喚出叮當貓,自由穿行于時光隧道之中,回到天色朦朧的早晨,看著媽媽起床生火做飯,看著她一邊忙碌一邊揮汗,不再為遲到要接受班主任黑臉的“恭迎”而惶恐,安心地坐在她的身邊,替她擦擦汗,聊聊天,驅趕疲憊和困倦。
春意如此好,黃昏不知歸。夜色飄渺,倚窗遠望,高高低低的建筑在夜色中矗立、穿梭,繾綣偎依,訴說衷腸。月華當空,一切都籠罩在清冷而明凈的光輝下,初春的風,夜半已不似白日里輕柔,帶著一股強勁,掃過燈火炊煙。風過林動,淡淡的犬吠聲隨著風聲蕩漾而來,看著窗外那樹枝婆娑的身影,家的思念在心里漸漸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