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王文昌(遼寧朝陽)
沈括《夢溪筆談》第四百六十七條記載下面一則趣事:關(guān)中無螃蟹。元豐中,予在陜西,聞秦州人家收得一干蟹,土人怖其形狀,以為怪物,每人家有病纏者,則借去掛門戶上,往往遂差。不但人不識,鬼亦不識也。
只是結(jié)尾一句“不但人不識,鬼亦不識也”,就讓汪曾祺佩服不已,以為“如有人選一本《中國幽默文選》,此則當(dāng)可壓卷。”確實如此,人不識的東西,鬼何以識得?所謂人事即鬼事也!
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中有一則《鬼魅報恩》的故事,讀來也是大有意味。故事講到,閩州有一縣令,被罷官后暫居旅館。有一伙盜賊突入打劫,旅店的一個老媼中刀仆地。盜賊恣意劫掠,又欲“無禮”縣令的公子。此時,倒地老媼突然站起,奪下盜賊兇器,背起縣令兒子奪門而出,盜賊追殺時,多被其擊傷??h令很納悶,平時庸常老媼何以能如此神勇?老媼慨然應(yīng)曰:“我某部某甲,曾蒙公再生恩。歿后執(zhí)役土神祠,聞公被劫,特來視?;沦Y是公刑求所得,冥判飽盜賊,我不敢救。至侵公子,則盜賊當(dāng)誅,故附此媼以戰(zhàn)。公努力為善,我去矣?!?/p>
縣令的錢財,老媼不救,因為它是縣令“刑求所得”,冥官早就判給了盜賊;老媼救縣令的公子,是因為縣令遇到貧人案子時“剖斷亦頗公明”。你做了好事,鬼神都會幫你;你做了壞事,神明不會護佑,頭上三尺有神明,因果報應(yīng)真正毫厘不爽。
紀曉嵐無非是用一個鬼神相報的故事告誡世間人們:福禍無門,唯人自招。倘若真正地敬畏鬼神,那就堂堂正正做事,清清白白做人,不做虧心事,何懼鬼打門?
筆者身邊一個朋友,此君為官多年,政聲人品“俱佳”。尤其篤信佛學(xué),對不少經(jīng)書均有很深的研習(xí),以打坐參禪為一大樂事。前幾年一同出游,見其凡遇佛堂古剎,必虔誠禮拜并捐出不菲的錢財。他的名言就是:對佛事的敬重就是對自己的敬重,可以保佑自己一生順遂。最近,他出事了,貪污受賄數(shù)額成為當(dāng)?shù)刂?,而他的家里就有一個十分莊重的佛堂。
想來曝光的出事官員信奉鬼神幾成風(fēng)氣:迷信算命、看相、風(fēng)水,打卦、拜佛、驅(qū)鬼,大師當(dāng)?shù)溃影俪?。報端披露:四川省委原副書記李春城遷祖墳到都江堰,竟花費千萬元請風(fēng)水先生做道場;河北省原常務(wù)副省長叢??诩依镌O(shè)立佛堂和道臺,農(nóng)歷初一、十五定要禮拜,被褥下壓了五道佛令、五道道符。黑龍江省委原副書記韓桂芝家中佛龕上的一副對聯(lián)就更是有點赤裸裸的味道:上聯(lián)是“菩薩保我當(dāng)大官”,下聯(lián)是“我當(dāng)大官供菩薩”??上?,他們都出事了,佛祖都沒有保佑他們。
這就不是簡單的道德問題,不再是簡單的信仰問題,我們看到的是這些“不問蒼生問鬼神”的官員們不可告人的陰暗心理。事實已經(jīng)證明,他們一邊是腐敗分子,一邊是鬼神的虔誠崇拜者。他們對鬼神的虔誠說到底是心里發(fā)虛,希求得到神明的庇護。我不明白,你做了壞事,還希望得到神明的庇護,神明豈不成了幫兇?指望以虔誠的心態(tài)供奉神明,給神明一些甜頭就可以收買神明,神明豈不成了最大的貪官?紀曉嵐的故事里已經(jīng)清楚明白地告訴人們:真正的神明恰恰相反。還是孔子說得干脆:“獲罪于天,無所禱也!”
林則徐在“十無益”中說得好:“存心不善,風(fēng)水無益;妄取人財,布施無益;淫惡肆欲,陰騭無益……”世界上本沒有鬼神,鬼事即人事。人且不識,鬼何以識得?希求平安幸福,人人概莫能外,要緊的是立定腳跟,大道直行。天天做鬼敲門的事情,還想以敬事鬼神化兇為吉,是類似掩耳盜鈴的愚蠢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