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揮毫落紙筆生花的國粹藝術(shù)

墨言

現(xiàn)代藝術(shù)大師畢加索曾說過這樣的話：“倘若我是一個中國人，那么我將不是一個畫家，而是一個書法家，我要用我的書法來寫我的畫?！笨梢娺@位西班牙國寶級畫家對于書法藝術(shù)的喜愛和向往。

書法是一門古老的書寫藝術(shù)，甚至早于文字出現(xiàn)之前就已經(jīng)顯現(xiàn)，最早的書法是陶器上的刻畫符號，最初只表示一個大概的、混沌的概念，之后出現(xiàn)的甲骨文則是最早成形的文字，再從甲骨文、石鼓文、金文（鐘鼎文）演變?yōu)榇笞?、小篆、隸書，至定型于東漢、魏、晉的草書、楷書、行書等。在中國文化中，書法與道德相關(guān)，因而古人極為重視書法練習，它不但是古時文人們的必修課，還一度成為科舉考試的科目。古往今來，書法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符號和核心，始終散發(fā)著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并以其博大精深的藝術(shù)表達形式在世界文化史上占有不容忽視的地位。

文字是書法的載體，我國文字起源甚早，在書法的萌芽時期（殷商至漢末三國），文字經(jīng)歷了由甲骨文、古文（金文）、大篆（籀文）、小篆、隸（八分）、草書、行書、真書等階段依次演進。在書法的明朗時期（晉南北朝至隋唐），書法藝術(shù)進入了新的境界，由篆隸趨從于簡易的草行和真書，也成為這一時期的主流風格。

唐代文化輝煌燦爛，此時的書法藝術(shù)亦達到鼎盛時期。唐代墨跡流傳至今者眾多，大量的碑版都留下了寶貴的書法作品。唐初國力強盛，書法從六朝遺法中蟬脫而出以歐陽詢?yōu)榇淼目瑫蠹?，總體結(jié)構(gòu)嚴謹整潔，故后代論書有“唐重間架”之說，一時被尊為“翰墨之冠”。盛唐時期儒道結(jié)合，張旭、懷素以癲狂醉態(tài)將草書的表現(xiàn)形式推向極致，而顏真卿納古法于新意之中，生新法于古意之外，創(chuàng)立“顏體”楷書，成為繼王羲之之后又一位書法革新家。到了晚唐國勢轉(zhuǎn)衰，柳公權(quán)再變楷法，以瘦勁露骨自矜，進一步豐富了唐楷之法，并與顏真卿書法合稱“顏筋柳骨”。唐代書法對前代既有繼承又有革新，楷書、行書、草書發(fā)展到唐代都跨入了一個新的境地，時代特點十分突出，對后世影響深遠。宋代書法尚意宣情，同時倡導(dǎo)書法創(chuàng)作中的個性化和獨創(chuàng)性。無論是天資極高的蔡襄和自出新意的蘇東坡，還是高視古人的黃庭堅和蕭散奇險的米芾，都力圖在表現(xiàn)自身書法風貌的同時，凸現(xiàn)出一種標新立異的姿態(tài)，并給人以一種新的審美意境。

明代書法藝術(shù)基本上是繼宋、元帖學書法而后加以發(fā)展，法帖傳刻十分活躍。其中《真賞齋帖》可謂明代法帖的代表，《停云館帖》收有自晉至明歷代名家的墨寶，可謂從帖之大成。帖學的盛行也影響到了書法創(chuàng)作，所以明代書體以行楷居多，篆、隸、八分及魏體作品幾乎絕跡，而楷書皆以纖巧秀麗為美。明末至清，美學主流以抒情揚理為旗幟，正統(tǒng)的古典美學與求異的新型美學并盛。到了清代，書法的總體傾向轉(zhuǎn)為尚質(zhì)，同時分為帖學與碑學兩大發(fā)展時期。此時的士大夫從熱衷于尺牘轉(zhuǎn)而從事金石考據(jù)之學，當時著名的書法家如吳昌碩、康有為等紛紛用碑意寫字作畫，達到了盡性盡理、璀璨奪目的境地。

近現(xiàn)代書壇仍然是碑派占主流地位，但和晚清碑派不同的是，取法漢碑和上古篆書的書法家在這一時期較多。隨著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近年來書法己不僅僅限于使用毛筆和書寫漢字，其內(nèi)涵也己大大增加。如從使用工具上講，僅筆這一項就花樣翻新，除毛筆外，又出現(xiàn)了硬筆、電腦儀器、噴槍烙具、雕刻刀、雕刻機等，甚至有的人寫字根本就不用筆，如指書、擠漏書等。墨也不單是使用黑墨塊，墨汁、粘合劑、化學劑、噴漆釉彩等新型顏料層出不窮。從書寫文種上說，也并非只有漢字一種，有的少數(shù)民族文字也登上了書法藝壇。

書法藝術(shù)本體包括筆法、字法、構(gòu)法、章法、墨法、筆勢等內(nèi)容。書法筆法是其技法的核心內(nèi)容，又稱“用筆”，是指運筆用鋒的方法。字法又稱“結(jié)字”、“結(jié)構(gòu)”，是指字內(nèi)點畫的搭配、穿插、呼應(yīng)、避就等關(guān)系。章法又稱“布白”，是指一幅字的整體布局，包括字間關(guān)系、行間關(guān)系的處理。墨法是用墨之法，指墨的濃、淡、干、枯、濕的處理。

根據(jù)字體特點不同，書法又分為篆書、隸書、楷書、行書、草書五種書體，各書體有意趣之殊，時代又有派別異樣。

大美篆書

篆書是大篆、小篆的統(tǒng)稱，其筆法瘦勁挺拔，直線較多，起筆有方筆、圓筆，也有尖筆，手筆“懸針”較多。大篆是籀文、古文、金文、石鼓文的統(tǒng)稱，其用筆與甲骨文味道迥異，風格渾厚樸茂，結(jié)體絢麗多姿，保存著古代象形文字的明顯特點。小篆也稱“秦篆”， 是以秦篆為基礎(chǔ)統(tǒng)一六國文字而出現(xiàn)的一種簡化的規(guī)范文字。小篆筆法圓融平正，結(jié)體典雅和平，且有規(guī)可循，后發(fā)展到清代線條變粗，并突破了筆畫粗細、遲速、頓挫、輕重、方圓的變化。小篆的另一個分支是漢篆，用筆上摻以方折的隸意，而入印的篆書更為方折，又稱“繆篆”，即“摹印篆”。

臨摹范本

大篆：散氏盤銘文、毛公鼎銘文、虢季子白盤銘文、大盂鼎銘文、石鼓文等。

小篆：《泰山刻石》《嶧山碑》、李陽冰《三墳記》、吳昌碩篆書、吳熙載篆書、陸維釗篆書、楊沂孫篆書、鄧石如篆書、趙之謙篆書等。

優(yōu)雅隸書

隸書亦稱“佐書”，是漢字中常見的一種莊重的字體，書寫效果略微寬扁，橫畫長而直畫短，呈長方形狀，講究“蠶頭雁尾”、“一波三折”。隸書起源于秦朝，由書法家程邈整理而成，在東漢時期達到頂峰，古隸盛行，篆書行跡漸稀，至漢代隸書又完全擺脫篆書筆意，革新古隸，使之“波磔披拂，形意翩翩，用筆為藏鋒逆人，逆入平出，翹首舉尾，直剌邪制”。為區(qū)別秦隸，故稱“漢隸”，并對后世書法起到了不可小覷的影響，在書法界有“漢隸唐楷”之稱。

臨摹范本

《曹全碑》《張遷碑》《史晨碑》《禮器碑》《乙瑛碑》《石門頌》《西狹頌》《華山廟碑》《鮮于璜碑》等。

方正楷書

楷書又叫“正楷”、“真書”、“正書”，由隸書逐漸演變而來，更趨簡化，橫平豎直?！掇o海》解釋為“形體方正，筆畫平直，可作楷?！?，其字體端正，是現(xiàn)在通行的漢字手寫正體字。按照時期劃分，楷書可分為魏碑和唐楷。魏碑是指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書體，可以說是一種從隸書到楷書的過渡書體，經(jīng)常帶有漢朝隸書的寫法在其中，因此其楷書性質(zhì)還不成熟。而狹義的楷書則是指唐代以后逐漸成熟起來的唐楷，為人熟知的楷書四大家“顏柳歐趙”中的顏真卿、柳公權(quán)、歐陽詢都出自唐代。

臨摹范本

顏體：《多寶塔碑》《顏勤禮碑》《麻姑仙壇記》《祭侄文稿》《祭伯文稿》《爭座位帖》《東方朔畫贊》等。

柳體：《玄秘塔》《神策軍碑》《金剛經(jīng)》等。

歐體：《九成宮醴泉銘》《化度寺碑》碑等。

趙體：《洛神賦》《道德經(jīng)》《玄妙觀重修三門記》《臨黃庭經(jīng)》、獨孤本《蘭亭十一跋》《四體千字文》等。

瀟灑行書

行書是行楷和行草的統(tǒng)稱，是在隸書基礎(chǔ)上發(fā)展起源，介于楷書、草書之間的一種字體，是為了彌補楷書書寫速度太慢和草書難于辨認而產(chǎn)生的?！靶小笔恰靶凶摺钡囊馑迹虼怂幌癫輹菢恿什?，也不像楷書那樣端正，其中楷法多于草法的叫“行楷”，草法多于楷法的叫“行草”。相較于楷書和草書，行書的實用性和藝術(shù)性都很高。

臨摹范本

王羲之《蘭亭序》（“天下第一行書”）、顏真卿《祭侄文稿》（“天下第二行書”）、蘇軾《寒食帖》（“天下第三行書”）、王珣《伯遠帖》、王獻之《鴨頭丸帖》等。

狂放草書

草書形成于漢代，是為了書寫簡便在隸書基礎(chǔ)上演變而來的，其特點為結(jié)構(gòu)簡省、筆畫連綿，有章草、今草和狂草之分。章草筆畫省變有章法可循，是早期草書和漢隸相融的雅化草體，波挑鮮明，筆畫勾連呈波形，字字獨立，字形偏方，筆帶橫勢。章草進一步草化，脫去隸書筆畫行跡，上下字之間筆勢牽連相通，偏旁部首也做了簡化和互借，稱為“今草”。今草是章草去盡波挑演變而成的，今草書體自魏晉后盛行不衰，到了唐代，今草書寫更加放縱，筆勢連綿環(huán)繞，字形奇變百出，稱為“狂草”，亦名“大草”，其中以張旭、懷素為代表，筆勢狂放不羈，成為完全脫離實用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

臨摹范本

張旭《古詩四帖》《肚痛帖》、懷素《自敘帖》、黃庭堅《李白憶舊游詩卷》、米芾《論草書帖》、鮮于樞《石鼓歌》、祝允明《前后赤壁賦》、文徵明《草書詩卷》等。

“最愛寫的字是先生教的方塊字，橫平豎直堂堂正正做人要像它。”這句出自《中國娃》的歌詞通俗直白，卻唱出了華夏兒女的心聲。漢字的歷史源遠流長，而作為我國傳統(tǒng)藝術(shù)瑰寶的書法則是我國特有的一種展現(xiàn)漢字之美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更以其書體筆法、結(jié)構(gòu)和章法書寫成為富有美感的藝術(shù)作品，被人們譽為“無言的詩，無行的舞；無圖的畫，無聲的樂”。

鏈接——王羲之的三堂書法課

衛(wèi)夫人，名鑠，字茂漪，東晉女書法家。著名大書法家王羲之少年時曾拜其門下學習書法，而她教授王羲之的三堂書法課更是三堂人生課。

第一堂課

我第一次看到衛(wèi)夫人的《筆陣圖》時嚇了一跳，因為她留下來的記錄非常簡單，簡單到有一點不容易揣測。譬如說，她把一個字拆開，拆開以后是中國書法里面最基本的元素——點。

衛(wèi)夫人把字拆開，帶領(lǐng)王羲之進入視覺的審美，只教他寫這個點。她要童年的王羲之看毛筆蘸墨以后接觸紙面所留下的痕跡，順便還注解了四個字：“高峰墜石?！彼@個學習書法的孩子去感覺懸崖上有塊石頭墜落下來，那個點正是一塊從高處墜落的石頭的力量。

衛(wèi)夫人教王羲之的似乎不只是書法而已，她可能真的帶這個孩子到山上，讓他感覺石頭，并從山峰上讓一塊石頭墜落，甚至丟一塊石頭要王羲之去接。這時，“高峰墜石”的功課就變得非常有趣了。

不知道王羲之長大以后寫字時的那個點是不是跟衛(wèi)夫人的教育有關(guān)，《蘭亭序》是王羲之最有名的作品，許多人都說里面“之”字的點每個都不一樣。

如果童年時有位老師把我們從課堂里“救”出去，帶到山上去玩，讓我們丟石頭，感覺石頭的形狀、重量、體積、速度，我們大概也會蠻開心的。感覺到了“石頭”之后，接著老師才需要從中指出對于物體的認知，關(guān)于重量、體積、速度等物理學上的知識。這些知識有一天——也許很久以后，才會變成這個孩子長大后在書法上對一個點的領(lǐng)悟吧！

其實衛(wèi)夫人這一堂課里留有很多空白，我不知道她讓王羲之練了多久，時間是否長達幾個月或是幾年才繼續(xù)發(fā)展到第二課，然而這個關(guān)于點的基本功似乎對一位之后的大書法家影響深遠。

第二堂課

衛(wèi)夫人的第二堂課是帶領(lǐng)王羲之認識漢字的另一個元素，就是“一”。

“一”是文字，也可以就是這么一根線條。

衛(wèi)夫人教王羲之寫字的時候，前朝并沒有太多可以學習的前輩大師，她也似乎并不鼓勵孩子太早從前輩書法家的字做模仿。因此，王羲之不是從前人寫過的“一”開始認識水平線條的。

認識“一”的課是在廣闊的大地上進行的。衛(wèi)夫人把王羲之帶到戶外，一個年幼的孩子在廣闊的平原上站著，凝視地平線，凝視地平線的開闊，凝視遼闊的地平線上排列開來的云層緩緩向兩邊擴張。衛(wèi)夫人在孩子耳邊輕輕說：“千里陣云?！?/p>

“陣云”兩個字也讓我想了很久，為什么不是其他的字呢？

云排開陣勢時有一種很緩慢的運動，很像毛筆的水分在宣紙上慢慢暈染滲透開來，因此，“千里陣云”是毛筆、水墨與吸水性強的紙絹之間的關(guān)系。那么，“千里陣云”會不會也有特殊意義？就是在寫水平線條時，如何讓它拉開形成水與墨在紙上交互律動的關(guān)系，是對沉靜的大地上云層的靜靜流動有了記憶，有了對生命廣闊、安靜、伸張的領(lǐng)悟，以后書寫“一”的時候才能有天地對話的向往。

這是王羲之的第二堂課。

第三堂課

衛(wèi)夫人給王羲之上的第三堂書法課是“豎”，就是寫“中”這個字時中間拉長的一筆。

衛(wèi)夫人把王羲之帶到深山里，從枯老的粗藤中學習筆勢的力量。她教王羲之看“萬歲枯藤”，在登山時攀緣一枝老藤，孩子借著藤的力量把身體吊上去，借著藤的力量懸掛在空中，懸掛空中的身體可以感覺到一根藤的強韌——拉扯不開的堅硬頑固的力量。

這個記憶變成了對書法的領(lǐng)悟，“豎”這個線條要寫到拉不斷，寫到強韌，寫到有彈性，里面會有一股往兩邊發(fā)展出來的張力。

“萬歲枯藤”不再只是自然界的植物，它已成為漢字書法里一根比喻頑強生命的線條。“萬歲枯藤”是向一切看來枯老卻毫不妥協(xié)的堅強生命的致敬。

王羲之還在幼年，但是衛(wèi)夫人通過“萬歲枯藤”，使他在漫長的生命路途上有了強韌力量的體會，也才有了書法上的進境。

（蔣 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