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大風過后,我想象著,大概此時的香山應該是另一番景象了——空無一人的山中,夾雜了漫山遍野的枯黃與緋紅,不遠處傳來的鳥鳴聲,一不小心就震落了枝頭枯死的楓葉,這楓葉又隨著干冽的寒風,飄到了一處似曾相識卻又十分陌生的地方。當它融入這土地黃塵的剎那,你甚至可以聽到他們因相互碰撞而在山中蕩起的聲響。這聲響是萬萬不能讓人聽到的,因為這聲音里,充滿了鳥的哀鳴、楓的哭訴以及風的無情。
我不曾見過這樣的香山,正如我無法聽到蕩在空山中的回響。我只看見過她風華正茂的樣子,那時候,風聲還不算很急。甚至可以說,因著風的存在,那時候的香山更顯婀娜多姿。但這份多情的姿態(tài),是僅限于在半山腰回望的時候才能觀賞得到的。她驕傲的姿態(tài)決定了她決不會容許人們輕而易舉地就得到她的美。不,愚笨的人類永遠也得不到她的美,那些爬到半山腰的人,只不過剛剛擁有了欣賞她美的資格。這樣的美只不過是她所擁有的美麗的萬分之一,卻還是把人類愚弄得神魂顛倒。幾乎沒有人不想和她合影留念。于是,人們紛紛踏著那些枯皺的也曾受人擁戴的落葉鋪就的道路,走到高傲的楓樹旁,“咔嚓咔嚓”和那搖曳生姿的一樹嫩紅合照。這嫩紅卻天生帶著一份清高的風骨,容不得世俗中的人們用那冰冷的長方體褻瀆她獨有的美麗。所以,她無數(shù)次不厭其煩地告誡人們,只有他們明亮的眼睛和純凈的靈魂才配得上她的美貌,放下手中那冰冷的物件吧,別再輕易褻瀆她專屬的美??墒牵瑤缀鯖]人能聽到她的聲音,愚笨的人們只顧得自娛自樂。甚至為貪圖一時的歡樂,而將一片開得正濃烈的紅葉與枝干撕裂開來。沒有一個人聽得到來自那個幼小的生命的呻吟。有稍微君子一些的人,他們專為紅葉而來。他們不會肆無忌憚地與這火紅的生命合影,他們知道終有一天她會凋零;他們,只希望用那冰冷的長方體將這火紅凝固成永恒。但誰希冀這永恒呢?
爬到山頂俯瞰整座山的容貌,又是另外一種風情。這時山下不再是布滿了長有紅葉的枝蔓,將近一半的畫面是山腳下密密麻麻的村舍,白色的,灰色的。在霧氣的掩映下,生活中的煙火氣被隱藏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幅引人無限遐想的水墨畫和另外一半畫面里的山巒相映成趣。正當你看得入迷的時候,一陣風刮得人措手不及。它的突如其來,迷離了許多人的雙眼,同時也終結了許多枯老的紅葉的生命。她們都曾那么地驕傲,那么地清高。但這高傲在風的任性以及生命的輪回面前又顯得那么地微不足道。至于她那為自己的驕傲與清高許下的愿望,也不知最終將被風帶去何方。此時,那些曾寄托著紅葉生命的枝頭,正懸掛著許許多多紅色的愿望牌。愿望牌上垂下來的流蘇在空中隨風飄蕩,從上而下,勾勒出一個看似完美的弧形。在這些弧形上方的紅色愿望牌上寫滿了愚笨的人們千百種的愿望。在這千百種愿望里,能看出愚笨的人們對于生命的珍視。因為最受歡迎的愿望就是健康長壽,其次就是一份好姻緣。可是他們又像風一樣無情,從未讀懂楓的心意,也沒聽到楓的傾訴與呻吟,更沒聽過一聲因楓葉凋落而響起的鳥的哀鳴。
然而,不似終將凋零的紅葉,那懸掛在枝頭的愿望永遠不會凋零,只會在日光的酷刑下越發(fā)顯出歲月的痕跡,有的被打磨得容光煥發(fā),有的則成了永久的枯黃,畢竟這些愿望牌不似紅葉,還能迎來下一個輪回里的重生。
作者簡介:孫育,女,潼關縣文化館助理館員。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