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海鳥遠航

霍林·克蘭林·霍林

一、象牙鷗

夏季來到了格陵蘭嶙峋的海岸。海鳥們嘈雜的叫聲震動了空氣。歡快的鳴叫從高空落下，宛如叮當?shù)拟徛?，回響著，直至海邊光禿禿的懸崖也應聲和鳴。海鳥們的叫聲越來越響亮，像一陣陣震天的喇叭聲，壓住了海浪的拍打聲。

在這一片快樂喧鬧的場景中，一只雪白的鳥兒沉默地飛行著。它跟別的海鷗一樣生有黃色的喙，但它的腳是黑色的，體形小于其他海鷗，身體和展開的雙翅上沒有黑色的斑紋。這只象牙鷗貌如其名，就像一件魔法般展翅翱翔的牙雕。

象牙鷗飛過了一條條封凍的冰河，巨大的冰柱躺在河谷中，朝大海一寸寸地移動，它們最終會成為高聳出洋面的冰墻。一座座小山為這些冰河間的陸地打上了褶皺，濃密的草皮在長長的緩坡上閃著鮮亮的綠光。一只野兔藏在草叢中，小口啃咬著生長受極地冰寒抑制的矮化喬木的嫩尖。一只雪白的狐貍潛過片片花叢，向野兔逼近。但是，象牙鷗不停歇地飛了過去。

溪邊的兩個“雪堆”原來是一只北極熊和它的幼崽，它們正揮著爪捕撈鱒魚。一只貪婪的烏鴉兜著不規(guī)則的圓在附近盤旋。黑色的烏鴉沖著雪白的象牙鷗呱呱叫嚷，但是象牙鷗毫不停頓，靜靜地飛了過去。

成群的北極燕鷗在懸崖邊打轉(zhuǎn)，像白色的大燕子一樣在澄澈清新的空氣中旋舞。它們似乎想要召喚獨行的象牙鷗與它們一同嬉戲，但象牙鷗穿過一只只猛撲而來的燕鷗，繼續(xù)平穩(wěn)地飛行。

它飛過一處被閃光的冰川圍出的小海灣。一塊小山般大小的冰從冰墻上斷裂下來，沉入海中，又再度浮起，在迸涌的白沫中如皚皚的山峰般挺立。冰塊落入海中的隆隆巨響，傳到了幾英里開外。瘋狂的海浪抽打向崖壁，又涌回海中拋甩著碎冰塊，最后在夏季雪暴灰色的帷幕中隱去了蹤影。然而即便是漂浮冰山的這一誕生過程也沒有使象牙鷗改變飛行路線，它的伴侶正在北方的某個地方等著它。它繼續(xù)展翅翱翔，消失在了飄落的雪花中。

二、雪中的幻影

夏季雪暴不僅抹去了海岸的蹤影，而且遮蔽了太陽、陸地和海洋。一艘被困在潮流中的捕鯨船像被推搡的瞎子一樣沖入了這片雪白的迷霧中。

高高的瞭望臺上，目光敏銳的少年憂慮地瞭望著。這個來自新貝德福德的十四歲孩子已經(jīng)在船上待了一年。這一趟出海捕鯨，他被指派為船上的勤雜工。此刻，船上的其他人信任他在桅桿頂部瞭望的眼睛。然而什么人能透過這樣的雪暴發(fā)現(xiàn)危險的礁巖呢？少年在薄帆布圍成的瞭望桶中跺了跺寒冷的雙腳。一片茫茫的白已經(jīng)融沒了他身下的桅桿。掛著卷起船帆的帆桅成了稻草人的雙臂。在越壓越低的天空下，瞭望桶似乎在不斷上浮……對于少年埃茲拉·布朗來說，整個世界都成了幻境……

一道影子從他的身邊掠過，沒等他看清就消失了。在又一次一閃而過后，那道影子在一臂之外盤旋起來。那是一只雪白的鳥兒，在飄落的雪花中靜靜地滑翔著。它端詳著他，沒有發(fā)出一聲鳴叫。在埃茲拉看來，那只鳥兒也是虛幻的，似乎是無聲的雪花構(gòu)成的雪中的幻影。少年不眨眼地凝望著鳥兒，他從未見過這樣冷得迷人的生物 —— 幾乎與白雪、霧氣和神秘的氣氛融為一體……

雪白的鳥兒突然變換方向，朝前方掠去，箭一般筆直地射入空中……它飛走了，埃茲拉想。它為什么離去得那么急呢……在夢境般的恍惚中，他記起了緬因家中一只愛玩鬧的燕子。那只燕子喜歡展翅沖向谷倉一堵陡峭的墻壁，然后在差幾英寸就要撞上的時候，猛然高高飛起。現(xiàn)在，這只海鳥 —— 這只北極的象牙鷗 —— 也做出了同樣的舉動。上一刻還懸停在雪中，下一刻卻蕩開飛起，似乎在飛越懸崖 ——

這段記憶令埃茲拉仿佛被鯨叉刺中一般，從恍惚中驀然驚醒。不等更加冰冷的寒氣撲上臉頰，他已經(jīng)知道了。他猛然扯開嗓子，在白茫茫的雪暴中嚷道：“冰山！冰山！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