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浦河
2018-05-14 13:23:05陳俊
星星·散文詩 2018年4期
陳俊
1
大地依然漫溢的是否是你醫(yī)治人間的藥水。
你開出的一條溝，淌著良方。
是否埋藏著金子和礫石。
摔碎了酒，留下的杯盞是否對人間懷有亂意。
在杯盞中盛滿美女的顛簸，一當(dāng)傾覆，是否重回紅顏輕薄的黃昏。
在李白的名下，有如許患有臆想癥的病室，需要一一請君入甕，填滿肉身的碎蕩。
2
十七支箭，你中了哪一支。冥戀山河的博大，恃寵而驕。消蕩青春的藥。
每一個眼神凋零地奔跑，掠過。
3
鎖住了一條河流。
那個流落人間的清晨，有一種披霧的高尚。
我推開父母的棺木，抽出一根做成舢板。
多年以后山變得高大我才看到松林中幽寂之光。
每年春天都來，把埋葬的一年扒開。
我與花相隔春天。距離要命。
左手端著的酒杯里端著不死之花。右手
詩和詩人的背影如此虛幻，堅硬。
4
我初到江南，五年煉金和采藥。
與你相隔春風(fēng)，隔著那朵不死之花的臉。
河流和山巒面目不清，亦真亦幻?；糜X使經(jīng)歷散失胎氣，不敢不來也不敢遠(yuǎn)去。
河那邊空無一人之處，誰一再取無法之法，取一盞酒里的一滴酒，作醉人之方，亦作醒世之藥。存世的詩句一半酒獵俗漁。
一滴酒在半途分辨了嬰兒之哭，按在哭聲里還有虛晃。
多么老道的一滴酒，我要用人生暮年才洗出它的猿啼。
5
那時看到白發(fā)。而你還活著，我們已漸漸腐爛。
我想是你三千丈白發(fā)中的一根黑發(fā)，而我?guī)е谝?，你帶著星光?/p>
我們在一條河流上相遇，帶著各自的分裂。落水之后，我們不可避免地撕扯，我們向各自的死亡里伸手。
你的白剩一根骨頭，我的黑伸手不見。
6
那年我在萬子的圩埂上接收一盞燈火的教誨。
低著頭走進(jìn)黑房子，那時我不知道江南咬人的牙齒。
河流的無情在于揭去一層又一層皮，讓內(nèi)心的核常常無法在泥沙的裂縫喘息。
多汁的青春不能雨霧。
詩歌止于圩埂的粗糙。
我在一盞又一盞酒里裸游，最終不知是否上岸。
否定的皮膚上貼著草根的孤傷。
李白不曾在河流和白發(fā)間給我指一條路。
他走來，我已向自己的更深處消失。
7
白發(fā)三千丈一定是個晃子，讓我憂愁了多少年。
當(dāng)我揭開了這個晃子，憂愁一下子落滿了全身，細(xì)胞核也滴進(jìn)了一滴。
晃子原來好，皇帝的新衣好。
鏡子與秋霜在暗地里互遞了貼金的名片，一下子把原物顛覆。
我不需要一條河流的投名狀。
一只鳥聲穩(wěn)住陣腳，我需要一杯酒埋我。
李白推開了身上的一層一層泥土，我覆上了江南一層一層秋霜。
這是互相置換的需要，我不會在置換那一刻多呼一囗氣。
8
三十年之后，李白像兄弟一樣說：用清溪清洗自己。
那樣的身體會沒有異形嗎？
我愛的江南，疼痛之后，鏡子終于抓住人行和鳥跡，藥水有相同的真誠和虛假。
河流不是真相的一部分，鏡子也不是。
它們共同分流了存在。并把掠奪當(dāng)作流行，把侵入當(dāng)作轉(zhuǎn)變。
一些紅似火的江花轉(zhuǎn)身，野草就長過了飛翔。
向自己越消失越顯眼，直到消失成一個小點，顯眼成了一只箭洞。
9
暴雪將再次到來，又一個親人在今夜遠(yuǎn)走。
而我未及送行。我越來越怕這些送行。
我怕那些河水流干了就剩淚水。今夜我沒有端起酒杯，卻在心里跌進(jìn)了一條河流的衰老。
我再寫一條河流時那條河流更加老邁。
人世多荒冷。仁慈的水波愿撫慰上天的星群。
鬧鐘設(shè)在早晨七點鐘準(zhǔn)時蘇醒。
我得穿衣起床，走進(jìn)尋人辨味的風(fēng)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