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氏家訓》的亮點及其當代價值

黃明同

[摘要]中華民族素重家庭、家教、家風，其中家訓是家教的課本，是家庭管理的條規(guī)。湛若水晚年，撰寫了《湛氏家訓》，從宇宙觀高度去揭示家與國，以及家庭內(nèi)在的關系，從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提出具體的訓規(guī)。其亮點有五，即以“一體”作為家庭建設的核心理念；以“愛”作為維系家的情感紐帶；突出“明禮”，樹立講禮儀的好家風；突出“節(jié)戒”與“勤勵”，樹立勤儉的好家風；突出“恤孤”與“助貧”，樹立樂善的好家風等，都值得今人學習與借鑒。

[關鍵詞]一體；愛；明禮；節(jié)戒；恤孤

[中圖分類號] B248.99[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8-4479（2018）02-0044-06

常言道：“沒有國，哪有家？”千百年來，中國人十分懂得，由“家”→“國”→“天下”，人們的家國情懷，便是滿腔的愛國精神，能拋小家而為大家。誠然“國之本在家”，家庭是社會的細胞。中華民族素重家庭、家教、家風，其中家訓是家教的課本，是家庭管理的條規(guī)。湛若水（甘泉）晚年，撰寫了《湛氏家訓》（以下簡稱《家訓》），其寫作宗旨是“修身、正家”，“化家、化國”①，從宇宙觀高度去揭示家與國，以及家庭內(nèi)在的關系，從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提出具體的訓規(guī)?！墩渴霞矣枴?，共35章，儼然是一部家庭管理條規(guī)，其中的亮點仍值得今人學習與借鑒，本文僅從五個方面揭示其當代價值。

一、以“一體”作為家庭建設的核心理念

身為二品高官的湛若水，豐富的從政經(jīng)驗使他更深刻領會到家、國、天下三者的關系，當他退休后發(fā)現(xiàn)，弟子與宗親，常在鄉(xiāng)間橫行霸道后，即考慮如何管教好自己的家庭與家族，形成好的民風民俗，以求得國家與社會的長治久安，故撰寫了《家訓》。

《家訓》第一章即是“明一體”，這一章是《家訓》的總綱，“一體”觀是家訓的核心理念。

湛若水從“體用一體”宇宙觀出發(fā)，開宗明義地提出“與天地萬物一體”，闡明了家庭與社會、道德與行為的密切關系，呼吁人們樹立“一體”的整體觀念，并揭示必須以“德”維系“家”的整體性。

以“一體之義”為家訓的核心理念，湛若水是針對當時社會現(xiàn)實問題而提出的。他指出，當時社會常常發(fā)生的種種現(xiàn)象，如“每于軀殼上起念頭，故常與人分爾我，相忿斗，相競利，至于相傷殺，連其身家亦亡滅”；“每于軀殼上起念頭，故常與兄弟分爾我，相忿斗，相競利，至于相傷殺，連其身家與所愛妻子亦亡滅失所”②等等。在湛若水看來，這些嚴重的社會爭斗和家庭紛爭之所以發(fā)生，其原因主要是，人們?nèi)狈Α芭c天地萬物一體”的觀念，把自己與他人分開來，而從深層來說，是缺乏“仁”之德性。北宋思想家程顥說，“仁者與天地萬物一體”，如缺乏了“仁”，就會出現(xiàn)由“氣血之軀”產(chǎn)生的“私”念，一切從一己之私念出發(fā)。

湛若水認為，要在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必須要“明一體”，即人人樹立“一體”的整體觀。他認為，假若人們能“明一體”，“知天地萬物一體之義”，那么，就能“與人物皆春，多少廣居，多少寬平田地，受多少安樂富貴”③，懂得與天地間的人與物和睦相處，而對一切居住條件、財富、安樂與富貴，就統(tǒng)統(tǒng)不在乎；假如兄弟們“知同出父母一身之義”，那么，就能“疾痛疴養(yǎng)無不相關，必相友愛，必相護衛(wèi)，如手足之悍頭目，自不相離”，就不會發(fā)生“分居別業(yè)” 。湛若水打了一個比喻來說明“一體”：人的“手足四肢百體”，身體的各個部分是不可相分的整體，如果“分居別業(yè)，私財私妻子”，就好像“肢體各私自愛，各不相顧”，便“如人體肢解一般”，結果“是養(yǎng)其一肢一體而失其百肢百體”，于是變成“瘺痹之人不知痛癢” 。他告誡族人，一個家庭、一個社會，就像是一個有百肢百體的整體，如果你出于私心，只養(yǎng)自己的“一肢一體”，結果就只能成為不知痛癢的殘疾人，因而“分居別業(yè)，私財私妻子”，必然導致家庭、家族、社會的肢解。他強調(diào)，“一體”觀是家庭、家族、社會所以能維系和發(fā)展的精神基石。

湛若水“明一體”的理論依據(jù)，是其“體用一原”觀與儒家傳統(tǒng)的“人禽之辯”。

“體用一原”而“主于一”，是湛若水富于特色的哲學觀，也是其社會活動的指導思想。湛若水認為，宇宙是一個整體，任何事物自身都是一個整體，國家、家庭都是整體。他說，“蓋人與天地萬物一體” ，“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一以貫之” ，認定宇宙間的一切，不論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可感知的，或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不可感知的事事物物，統(tǒng)統(tǒng)都是不可支離的整體。其“與天地萬物一體”宇宙觀，為甘泉學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是其社會活動的重要理論指南，也是其《家訓》的思想依據(jù)。

特別值得重視的是，湛若水在注重“一體”整體性的同時，強調(diào)了人的道德品格的關鍵性意義，啟示人們只有堅守自身的道德本性，富有“仁”德才可能做到以“與天地萬物一體”的思想處事，而不是從“血氣”的需要出發(fā)，去考慮與處理問題。這正是堅持了儒家的“人禽之辯”。湛若水的老師陳獻章，創(chuàng)立了“靜養(yǎng)端倪”的“自得之學”，教人“反求諸心”而完成“作圣之功”，拉開了明代心學的序幕，他撰寫了《禽獸說》，為明代心學奠定了理論基石。陳獻章認為，“人具七尺之軀”，但“除了此心此理，便無可貴，渾是一包膿血裹一大塊骨頭”，這樣的人“凡事所為，一信氣血”，這種人“饑能食，渴能飲，能著衣服，能行淫欲，貧賤而思富貴，富貴而談權勢，忿而爭，憂而悲，窮則濫，樂則淫”；這樣的人，只能“命之曰‘禽獸” 。湛若水傳承了先師的思想，在《家訓》中深刻指出，由于“軀殼上起念頭”，結果“每于軀殼上起念頭，故常與人分爾我，相忿斗，相競利，至于相傷殺，連其身家亦亡滅”；“每于軀殼上起念頭，故常與兄弟分爾我，相忿斗，相競利，至于相傷殺，連其身家與所愛妻子亦亡滅失所” 。這恰恰是以先師如上的觀點來分析家庭糾紛產(chǎn)生的原因。可見，離開了人的道德本性，失卻了“此心此理”，不能以“德”抑制物質(zhì)欲望，就不可能以“與天地萬物一體”的觀念去維系家的整體性。

當今社會，人們的物質(zhì)欲望膨脹，正是這種“軀殼上起”的“念頭”，私欲使人把自己與家人分割開來，沒有“一體”之念，故為一己之利而不顧親情，相爭、相斗、相殺。屢屢見于媒體的紛爭與血案，大都起于軀殼的私欲而不得安寧，可見重溫湛若水的《家訓》，可以找到療治的良方。

二、以“愛”作為維系家的情感紐帶

人，是社會動物，也是情感動物。作為社會動物的人，不能沒有“德”；作為情感動物的人，不能沒有“愛”?！凹摇币小暗隆钡闹?，也要有“愛”的滋潤，“愛”是維系家的紐帶。

《家訓》第二章即是“推愛”。湛若水尖銳指出，“吾每見凡人多有愛其妻子，薄其父母者” ，于是便提出“推愛”。好一個“推”字，它告誡人們，即使是“親親”之“愛”也不可以偏，只寵愛自己的妻子而忽略了自己的父母與兄弟，不可以！進而，他從“一體”觀出發(fā)，指出偏愛產(chǎn)生于不懂得“己身乃父母之體”，而“兄弟乃父母一體之分” 。在湛若水看來，每個人都與父母、兄弟有著血緣關系，都是父母身體的一個部分，既然我能愛妻子，為什么就不能愛父母和兄弟呢？更何況父母愛我，我怎能不愛父母？

湛若水認定，假如不愛父母，便是不孝，假如不愛兄弟，便是不友；“不孝不友”，那就失去了人的道德本性。湛若水認定，只要人們懂得自己同父母、兄弟都是“一體”，那么一定不至于“私財私妻子”，而必能做到“視兄弟如妻子”，“必能公財” 。

宗法社會的古代中國，愛有差等?！坝H親”，是愛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親人。然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只愛妻子不愛父母兄弟，使親親之“愛”扭曲了，弱化了，而不能使這種愛在維系家庭的富裕、安寧與發(fā)展中發(fā)揮應有的功能。湛若水提出“推愛”，既重在“愛”，又貴在“推”，把愛從愛妻子推及愛父母、愛兄弟，在家中講大愛、講公心，為家的和諧與安寧編織愛的情感紐帶。

湛若水關于家不能沒有愛，愛不能偏的訓規(guī)，揭示了家庭建設與發(fā)展的規(guī)律?？梢哉f，當今社會的不和諧，首先在于家庭的不和諧；缺乏愛，或存在偏愛，則是家庭不和諧的重要原因，許多人婚后寵愛妻子，對父母“養(yǎng)而不敬”，甚至“不養(yǎng)不敬”。可見湛若水“推愛”的家訓，強調(diào)營造“愛”的情感紐帶，實在是值得今人學習與借鑒！

三、“明禮”，樹立講禮儀的好家風

樹立好家風，是家訓的重要目的?！都矣枴窂牟煌姆矫嫣岢黾绎L的要求，首先是“明禮”，告誡族人，什么事可以做、必須做，什么事不可做，堅決不能做，讓族人有一個明確的是非原則和行動準則?！都矣枴分校辛抡摷岸Y儀，他要從各個方面規(guī)定家人的禮儀，具體有：

冠禮

《家訓》第十二章“明冠禮”，是講成年男子加冕的儀式?！肮诙Y”，今人稱“成人禮”。湛若水認為，冠禮是為了使成年男子能擔當起應有之“責”，如果“冠禮廢，則天下無成人矣”，他強調(diào)“凡我子孫，宜考古禮行之” 。他認為“冠禮”有“三加三祝”，即冠禮進行時，依次加冠三次，第一次加上淄布冠，表示從此有參政的資格，擔當起社會責任；第二次加上皮牟，即軍帽，表示從此要服兵役，擔當起保衛(wèi)社稷疆土的責任；第三加上素冠，即禮帽，表示從此可以參加祭祀大典，每一次加冠，都會送上一次祝福 。在湛若水看來，冠禮所以重要，是因為它是一個“神圣而莊嚴的儀式”，“讓孩子以特殊的方式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人”，要承擔起“對家庭、社會、國家乃至整個人類的責任” ?？梢哉f，以冠禮讓年輕人確立社會責任感，立志做一個有擔當?shù)哪凶訚h，在當今仍然有必要，當然在男女平等的現(xiàn)代社會，冠禮不應只限于男子。近年以來，已漸漸興起舉辦成人禮之風，這是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與弘揚。

婚娶之禮

《家訓》的第十三章“明婚禮”與第十四章“明娶婦”，是關于婚娶的訓規(guī)。男婚女嫁，是家庭延續(xù)所必需的環(huán)節(jié)。湛若水針對社會存在的問題，明確提出婚與嫁須節(jié)儉，并防止攀比的訓規(guī)。他指出，婚和娶時因“人心競勝”，結果是“不足之家多有損事業(yè)而為之” 。他認為，這樣的“奢侈”與攀比，既是“不孝”，又不合祖訓，故向族人具體提出：“今酌聘親之禮”與婚禮的具體規(guī)格，“不許過多，不許需索婦家財物”，“若過數(shù)多，即是不孝” 。湛若水認定，“娶婦論財，夷虜之道”，“非人之所恥”，告誡子孫“宜深戒之” 。盡管湛若水有“華夷之辨”的偏見，但他強調(diào)要遵循儒家的傳統(tǒng)，不做非人的事情，更不忍心看到因婚娶奢侈而“變賣祖業(yè)”“損世業(yè)”。

喪祭之禮

《家訓》第十五章“明喪禮”與第十六章“明祭禮”，是關于喪葬之禮的訓規(guī)。

湛若水認為，“喪禮”是“送終之道”，必須“慎重”。他著重強調(diào)對長輩的送終要依循《禮記》中“歲制月制”的規(guī)矩，根據(jù)年齡分別在去世前預先做好種種準備，如選好布料做壽衣，選好木料作棺木，用好材料筑墓穴等等，以使先人“可與天地同不朽”；他特別提出，喪禮不能同婚禮那樣設酒肉招待，“以存吊客之哀” 。告誡族人，要以謹慎的態(tài)度對待喪禮，要把喪禮當作對父母盡孝的繼續(xù)。

湛若水認為，“祭禮”是“繼養(yǎng)”之道。在他看來，“父母已逝，而子孫之養(yǎng)不逮”，所以“春秋忌祭以繼其養(yǎng)”，以表達“子孫孝敬之心” ，也是對父母盡孝的繼續(xù)。禮儀乃道德的外化，故湛若水強調(diào)，祭禮不可以奢侈，也不可以“全?！睘榧榔?，僭用國家級的祭拜規(guī)格。

“待客之禮”

《家訓》第十七章“明禮客”和第十八章“明非禮之禮”，是關于待客禮儀的訓規(guī)。湛若水主要針對當時京都與南京兩地接待客人過于奢侈，而提出“待客之禮”的訓規(guī)。他首先批評兩京待客的奢靡，指出“待客之禮，兩京太侈，添肴至三四十上”，是“暴殄天物”。他又批評家鄉(xiāng)待客的奢靡，指出“吾鄉(xiāng)風俗亦奢，一待客之設，動為二三十盆碗，必用山裝，山裝必用肉一斤有余，所費不少” 。為防止奢侈，湛若水提出“待客之規(guī)”的三種標準，一般的客人、初來的親家和官員、以及一般的親人，所用的菜肴和果品皆有不同 。他告誡族人，“教子孫習為奢侈，流蕩害事” ，為了子孫后代的成長，不能讓他們?nèi)旧仙莩薜膲牧暁狻?/p>

在待客之禮方面，湛若水不僅提出各種接待的具體標準，而且明確反對民間過于好客，隨便宴請，高標準宴請等習俗，故專門撰寫了“非禮之禮”一章，告誡人們不要因為待客而影響正常的社會生活。這，對今人也更值得借鑒?？鬃诱f“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中國人好客，喜歡款待來賓，越是沒錢就越是要顯擺，擺闊氣，鋪張浪費?？梢娬咳羲岢龅牟簧莩蓿约皩Σ煌腿朔謩e對待的訓規(guī)，應是比較合理和得體的待客之道。

綜上所述，湛若水在《家訓》中，十分注重各種場合的禮節(jié)，提出明確的訓規(guī)。教誨族人既不奢侈，又要得體，體現(xiàn)了湛若水繼承和弘揚儒家的禮治傳統(tǒng)。春秋時期，孔子便提出“導之以德，齊之以禮” 的治國理念，德治與禮治的紐合，成就中國為文明之邦。“德”，是人的內(nèi)在的涵養(yǎng)，而“禮”則是德的外化，是人們的行為規(guī)范，二者密不可分。湛若水撰寫《家訓》，如此重“禮”，是針對當時由于缺乏德的涵養(yǎng)，而造成社會禮儀的不當。同樣。當今社會由于商品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催化了人的物欲的膨脹，而導致道德下滑、禮儀的衰落。湛若水以種種訓規(guī)教育子孫后代懂得重“德”、重“禮”，力求營造禮儀之家風，很值得今人學習和借鑒。講禮儀，要從家庭、家教開始，只有家家營造禮儀之家風，才可以重構國家為禮儀之邦！

四、“節(jié)戒”與“勤勵”，樹立勤儉的好家風

節(jié)儉，是中華民族的美德；勤奮，是中華兒女的優(yōu)秀品格。湛若水在《家訓》中，不僅著力營造“明禮”之家風，還強調(diào)“節(jié)戒”與“勤勵”，希冀營造勤勵之家風。他認為，節(jié)儉可以勵志，進而提出具體的訓規(guī)，以形成節(jié)儉與勤奮的好家風。

“節(jié)酒食”與“戒美服”

《家訓》第十九章“節(jié)酒食”與第二十章“戒美服”，試圖在衣著、飲食方面培育節(jié)儉的家風。湛若水提出，飲食方面“平時家居，不許飲酒，非人所饋送即待賓，不許買肉自食” ；在衣著方面，“男十五下，只宜布帛不許穿纻絲、綾羅、紗絹等物” 。這樣的訓規(guī)，在當今是比較苛嚴了，但它卻蘊含著合理性?？梢哉f，隨著社會生產(chǎn)力的提高，人們物質(zhì)生活在不斷地豐富與提高，在現(xiàn)代社會條件下，不可能按湛若水的要求去做，但是應該看到，湛若水要強調(diào)的是，不能“養(yǎng)成其華靡之習”，“早享福祿，尤為不宜” ，用意是培養(yǎng)節(jié)儉的好家風。

湛若水反對奢靡，他為家人樹立了榜樣。在《家訓》中說到他的衣著和飲食：盡管家庭條件很好，但一直“不肯買一紗羅”，結婚時穿的絲袍是向姓陳的朋友借的，直到39歲第二次上京參加會試路過南京時，才買了羅綢衣服。在《家訓》中，他還念念不忘“昔年讀書，只常用鹽魚飯勵志”，“至今尚不忘鹽魚滋味” 。據(jù)史料記載，湛若水為官期間，常常是在自家園圃種菜自用，清茶淡飯；他的墓被盜時，盜賊之只拿到幾個陶罐，沒有任何珍貴的陪葬品。二品高官湛若水生前死后，都一貫反對奢靡，成為族人和后人的楷模。

勤勵

《家訓》第二十一章“勉勤勵”，是關于愛惜時光、努力奮進的訓規(guī)。湛若水以古先賢為榜樣，指出“大禹、周公皆坐以待旦，惜寸陰”；他認同孟子所說的“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見解，認定好睡懶惰的人，不可能有所成就而“成人成家” 。他以自身的經(jīng)歷為例：在南京擔任祭酒時，“公務人事頗多，欲編《格物通》書，必三鼓乃睡，雞鳴即起，從事于三年，乃成書一百卷，又成《詩教》三冊，若早眠晏起，豈能成事？” ，于是告誡子孫輩：“宜法吾之勤，雞鳴即起。百事可理。”

湛若水依循“一寸光陰，一寸金”、“天道酬勤”的傳統(tǒng)理念而立訓規(guī)，期待能營造勤奮的好家風，這樣的家風在當今還值得倡導。

五、“恤孤”與“助貧”，樹立樂善的好家風

湛若水雖身居高位，心中卻裝著百姓，懷著仁愛之心，一生致力于公益。他的《家訓》，有6章提出樂善助困的5個方面：“蠲幫贍”、“恤孤寡”、“義阡施棺”、“濟饑荒”、“發(fā)義倉”、“遵贍法”，旨在樹立樂善助困的好家風。

原始儒家認定，“愛”是人的本性，是人與人、人與世界之間的紐帶?？鬃犹岢觥叭收?，愛人” ，注重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之間的關愛；墨子則說，“天下之大患，在于人之不相愛”，“故以兼愛之說教之” ，主張無等差的“兼愛”；孟子則更擴大愛的范圍，提出“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仁者無所不愛也” ，倡導“無所不愛”的“大愛”?！坝H親”是愛自己的親人，“仁民”是愛天下所有的人，“愛物”是愛宇宙間的萬事萬物，這是中國先賢們“愛”的情懷。鑒于懷著對普天之下的大愛之心，于是便產(chǎn)生出樂善好施的行為。湛若水繼承了這份大愛的思想遺產(chǎn)，不僅自己有大愛，還要子孫后代都有大愛之心。在《家訓》中，具體提出展示愛心的種種訓規(guī)，并要求落實到行動。他具體提出如下五個方面：

恤孤寡

《家訓》第二十四章“恤孤寡”，湛若水提出，當時的朝廷對軍民有“恤孤養(yǎng)寡之政”，體現(xiàn)“天地好生之仁，不遺微物者”，故在一家之中，對無子的寡婦和“無依”的孤兒，都要提供糧食，使他們能“自養(yǎng)自用”，“各得其所”，這是在一家中“行仁” ，是傳承“仁者愛人”的“親親”之愛。

設公墳，捐棺木

《家訓》第二十七章“義阡施棺”，是倡導做社會公益。湛若水認為，當時流行焚燒父母尸體的做法，是一種禍害，既傷害了“子孫天性之愛”，又傷害“天地太和之氣”，引發(fā)“荒旱癘疫”。在他擔任南京兵部尚書兼參贊時，便頒發(fā)條令進行禁止，并建造了義冢埋葬貧困者的父母。《家訓》中，他又要求家人對“有貧無棺木者”，“給與”棺木 。這，既是“仁民”的善舉，也是“愛物”的善舉。可見湛若水既關愛百姓，又注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保護。

濟饑荒

《家訓》第二十八章“濟餓荒”，湛若水提出，“遇荒年”時，本鄉(xiāng)和鄰鄉(xiāng)都會有人“不能自活”，故“吾子孫”，則要量力而為他們施粥，讓他們能活下去 。作為富裕人家，在別人遇到困難時應伸出援助之手，家家都應有樂善好施的家風，社會就能成為一個溫暖的大家庭。當今社會，在對災區(qū)進行社會救助方面，還做得比較好，但一些先富起來的人，還不那么自覺地向貧困者伸出援助之手。

發(fā)義倉

《家訓》第二十九章“發(fā)義倉”，記述了湛若水遵母親的“臨終”囑咐，用他的俸祿結余，以及親友贈送的帛金，“買谷八百石”，設為“義倉” ，給農(nóng)時沒能力購買種子的鄉(xiāng)親提供種子，幫助他們解決一年的生計。湛若水特別告誡，“不許子孫遺失此意”，如有“不肯遵行”或私自“取其利息”，一定要追究，不得“姑息” 。這，不僅體現(xiàn)了湛若水為官清廉，而且處處想著為民眾辦實事。這是他母親對他的教誨，他希望子孫后代都能繼承下去，培育出代代相傳的好家風。

設贍田

《家訓》第三十三章“遵贍法”，是關于對書院弟子的資助。湛若水一生致力于教育，建書院近四十所，為解決家貧的弟子能安心學習，他先后在天關、蓮洞和朱明多家書院設立了贍田給他們資助，此舉得到了地方官員的肯定與支持。在《家訓》中，湛若水直言，“令爾子孫守之，凡有各處來居者，依舊規(guī)供給之”，并警告“毋得輒行分人私己”，他要將這一善舉堅持下去。這體現(xiàn)了一位教育大家的風范。

《家訓》的亮點，足以說明湛若水訓規(guī)的當代價值，值得學習與借鑒。2016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會見第一屆文明家庭代表時的講話，強調(diào)“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風”，把家庭的管理與建設，視作現(xiàn)代文明社會建設的基礎工程。黨的十九大以來，中央一直強調(diào)政治思想教育，要從家庭教育做起，從娃娃抓起。今天，把湛若水的遺稿《家訓》整理出版，無疑是一件十分有意義的事。當然，我們對《家訓》應該創(chuàng)造性地繼承，創(chuàng)新地傳承與弘揚，它畢竟是400年前制訂的家規(guī)，其中難免有許多不合時宜的內(nèi)容，因而必須摒棄那些有時代局限的、不能為今人所用的內(nèi)容，繼承與弘揚富有當代價值的內(nèi)容，使它走進當代社會，進入千家萬戶，發(fā)揚光大。

[ 注 釋 ]

① 《湛氏家訓》導言，佛山華文書局承印，1921年版。

②③④⑤⑨⑩ 《湛氏家訓》第一章“明一體”。

《甘泉文集》卷七，《書·答聶文蔚侍御》。

《甘泉文集》卷七，《書·答陽明》。

《禽獸說》，《陳獻章集》，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61頁。

《湛氏家訓》第二章“推愛”。

參見郭海鷹編著：《湛若水家訓當代解讀》第十二章“明冠禮”，第39、40頁。

《湛氏家訓》第十三章“明婚禮”。

《湛氏家訓》第十四章“明娶婦”。

《湛氏家訓》第十五章“明喪禮”。

《湛氏家訓》第十六章“明祭禮”。

《湛氏家訓》第十七章“明禮客”。

《論語·為政》

《湛氏家訓》第十九章“節(jié)酒食”。

《湛氏家訓》第二十章“戒美服”。

《湛氏家訓》第二十一章“勉勤勵”。

《孔子·顏淵》

《墨子·兼愛》

《孟子·盡心》

《湛氏家訓》第二十四章“須孤寡”。

《湛氏家訓》第二十七章“義阡施棺”。

《湛氏家訓》第二十八章“濟餓荒”。

《湛氏家訓》第二十九章“發(fā)義倉”。

責任編輯：郭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