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訶夫之“海鷗小屋”

車吉心

當你翻開恢宏浩繁的世界文學史冊，俄羅斯文學大家真是群星閃耀。被高爾基譽為“一個獨特的巨大天才”、列夫·托爾斯泰贊其“遠比我更高明”的俄國著名小說家、戲劇家、短篇小說之王——安東·巴普洛維奇·契訶夫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之一。

五月的俄羅斯大地，花紅柳綠，春意盎然，一派生機。

也許是一種少時遙遠的想望，一種文學深摯的情愫，一來到俄羅斯，我必定要去拜訪心中久慕的文學大師的故居。

清晨，屋外淅淅瀝瀝地飄起了細雨，通往契訶夫故居——莫斯科向南40多公里的梅利霍夫莊園的公路上，異常的寧靜。微風過處，晶瑩剔透的水珠紛紛辭別翠綠的葉冠，飄搖而下；大地如洗過般的純美潔凈，仿佛進入了夢幻般的童話世界，令人陶醉。

契訶夫是我少時心中的文壇圣手、藝術(shù)大家。他那膾炙人口的《變色龍》《裝在套子里的人》《海鷗》和《小公務員之死》等杰作，滋潤了多少青年時節(jié)干渴的心靈，他那頗具人格魅力的微笑曾經(jīng)征服了多少文學粉絲，讓他們紛紛為之傾倒！拜訪文學大師之故居，瞻仰大師之英姿，正是多年的夙愿。

春雨停了，太陽出來了，春日的大地又是一番嶄新的氣象。

步入故居莊園，鄉(xiāng)野田園的氣息撲面而來，門口小廣場上，一尊高大的契訶夫塑像昂然挺立于天地之間?？矗『每偷闹魅艘言陂T口迎接我們遠方的客人了！

向大師塑像致意后，就迫不及待地沿著莊園濕漉漉的小徑疾步向前，最先映入眼前的就是那排高高的柵欄，藍灰色的格調(diào)沿著園子一直蜿蜒而去，與周邊翠色的草甸、紅色的花圃、淺藍色的屋頂渾然一體，成就一幅典型的俄羅斯鄉(xiāng)村風光圖畫，契訶夫的故居就傲然挺立在畫面中央。房前屋后幾十種喬木、果樹、花草、菜蔬和池塘將小屋裝扮一新。眼下正是一年最浪漫、最燦爛的時節(jié)，院子上下一片翠綠，漫步在莊園小徑，仿佛一下子就進入到了契訶夫筆下那絢麗多姿的世界。

契訶夫1860年1月29日出生于俄國亞速海濱的小城塔甘羅格的一個雜貨商人的家庭。他自降生起就生活在艱苦多難的境遇中。爺爺是農(nóng)奴，父親盡管獲得了自由身份，但一生癡迷于宗教，經(jīng)營的雜貨店也一敗涂地。但他對孩子十分嚴厲，小時候的契訶夫，經(jīng)常挨父親的訓斥，上學之余還要去教堂唱詩，幫父親站柜臺，料理生意。不過即使這樣的生活也沒有堅持多久。15歲那年，經(jīng)商失敗的父親，為逃避牢獄之災，從故鄉(xiāng)逃至莫斯科，丟下尚在學校讀書的契訶夫兄弟。自此寄人籬下的契訶夫漸漸擔起了支撐家庭的重擔，直到他生命的最后。

契訶夫的文學創(chuàng)作生涯，是為謀生養(yǎng)家，是為最通俗的幽默雜志寫稿開篇的，從此筆耕不輟，幾十年風雨兼程，用盡了一生的氣力，嘔心瀝血，耕耘在俄羅斯這塊神圣的黑土地上。

契訶夫的梅利霍夫莊園是在他成功地完成了從一個通俗作家到大家的華麗轉(zhuǎn)身，經(jīng)濟和著作雙雙獲得成功之后，花費1.3萬盧布從一位畫家手中購得的。他于1892年春天喜遷新居。

就這樣，契訶夫一生中最重要的莊園時光開始了。

一條長廊把我們引向一個個獨具特色的房間，創(chuàng)作室、會客室、臥室、餐廳、廚房……盡管每個并不寬敞的空間，沒有任何奢華，但都收拾得非常整潔，井井有條，雅致安靜，家具上那一件件覆蓋著的白色罩布告訴我們，主人遠去，時光已逝！

創(chuàng)作鼎盛時期的契訶夫，遷居鄉(xiāng)下莊園是為了躲避不堪其擾的應酬之苦，而集中全力沖擊文壇頂峰。結(jié)果呢？事與愿違，來到莊園不久，隨和厚道的契訶夫一家很快贏得了四鄉(xiāng)八村的眾多友情，拜訪者走馬燈似的川流不息。這是他所始料不及的，這又成了他新的困擾。于是，契訶夫決定在莊園內(nèi)建造一幢小型的能安靜寫作的小屋，就這樣，“海鷗小屋”誕生了?！昂ｚt小屋”確實不大，但精致而簡約，稱其莊園之明珠毫不為過。它是以主人著名劇作《海鷗》命名。

小屋深藏果園之深處，花團錦簇，亭亭玉立，全木結(jié)構(gòu)，一大一小兩個房間，南北兩面開窗，一張書桌一張臥床，占據(jù)了小屋整個空間。小屋那高高的童話般的尖頂，鏤空的陽臺圍欄，曲折的外置式的樓梯，堪稱一件小巧玲瓏的工藝品。熱情的管理員告訴我們，契訶夫在此居住時，冬天小屋外積雪深厚，需掘出一條深深的壕溝才能通達，而每值春天，丁香、蘋果和櫻花盛開的時候，滿園蝶飛蜂舞，萬紫千紅，打開小屋的窗戶，滿室花影搖曳，花瓣隨風飄落桌案，那景致美不勝收。不過，昔日的這般情景，對我們今天游客說來已是一種奢望了，因為小屋已多年不對外開放了。

契訶夫?qū)ψ约哼@幢獨具匠心的小屋，可謂情有獨鐘，十分珍愛。他曾經(jīng)在這里日復一日、廢寢忘食地發(fā)奮寫作，著名的《第六病室》《農(nóng)民》《海鷗》《帶閣樓的房子》《薩哈林島》和《萬尼亞舅舅》等一大批名篇大作就誕生在這里。

“海鷗小屋”之所以為契訶夫之最愛，還因為他在這里不僅收獲了豐厚的文學杰作，而且在這里收獲了愛情之果。

溫文爾雅的契訶夫，才華橫溢，對女性自然頗具吸引力。不過契訶夫終其一生，感情的大潮似乎從未漫出理智的堤岸，他對婚姻生活從不抱什么幻想。所以直到他不惑之年才與莫斯科藝術(shù)劇院年輕的女演員克尼別爾真誠相愛了。

40年的人生歲月啊，契訶夫終于收獲了這份遲到的愛情。當然大師的愛情是別致而含蓄的，他贈與克尼別爾的定情禮物也別具一格，那是一張別致的照片，是他精心構(gòu)建的“海鷗小屋”的照片。他用這特有的意味深長的方式向克尼別爾發(fā)出了邀請。

也是一個明媚的春日，梅利霍夫莊園剛剛披上春天的盛裝，“海鷗小屋”已被鮮花擁抱。她來了，走進了莊園，也走進了大師的心里！她深情地回憶說：“那里的一切都把我深深地迷住了，無論是房子，寫作的‘海鷗小屋、花園、池塘、鮮花盛開的果樹……這一切都那么令人陶醉……這是充滿美妙、歡樂和陽光的地方?！?/p>

世事難料。此時歡樂幸福的契訶夫心中已透出些許悲悼的蒼涼，生命之幕正一點點收緊，肺結(jié)核病已使這位文壇巨匠一步步踱向生命的彼岸。

公元1900年，病中的契訶夫無奈地賣掉了親手經(jīng)營多年的負載了他無數(shù)夢想的梅利霍夫莊園，告別了心愛的“海鷗小屋”而遷居黑海之濱的雅爾塔棲身。

1904年7月15日夏日的午夜，久病不愈的文壇大師契訶夫飲過妻子克尼別爾送上的最后一杯香檳，微笑著走了。年僅44歲。

別了，大師！

人，注定要走。契訶夫，注定永存！

（編輯/崔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