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多三日行：致敬守望者

于生妍

10月底，我和同事赴玉樹州雜多縣采訪。在抵達雜多縣城的第二天，掛職的縣委副書記嚴(yán)海波提議去扎青鄉(xiāng)昂鬧小學(xué)看看。中午我們從縣城出發(fā)，縣上的干部說，三個多小時就到了，我們想也沒想就上了車。走了一小時左右，平整的瀝青公路消失了，車開始在石子路上顛簸起來，越走海拔越高。暈車伴隨著強烈的高原反應(yīng)，我頭痛欲裂，胸悶難以呼吸，腦袋像是被人重重一擊，感覺整個身體都要散架了，還有強烈的陽光更是讓人睜不開眼。我膽怯了，也有一絲后悔——同行的女同事五十多歲了，我更加擔(dān)心她的身體。手機一路顯示“無服務(wù)”，每過半個小時我就睜眼看看有沒有房屋出現(xiàn)，翻了13座山，顛簸四個小時后，我們終于到了。

下車后，呼吸了些新鮮空氣，身體的不適緩解了許多。迎面而來的是這個學(xué)校僅有的7名老師和他們的故事。

在高海拔地區(qū)，人的記憶力會“斷片”，就像你突然記不起某個字怎么寫或者想不起那個誰叫什么。為了防止這個情況發(fā)生，我做好錄音，回來后反復(fù)聽，生怕漏掉某段故事。

一切為了孩子

“紅色牛棚學(xué)校是昂鬧小學(xué)的前身，我剛來的時候，這里只有32名學(xué)生，1名老師。發(fā)展到現(xiàn)在，有164名學(xué)生，7名老師，這里讓很多失學(xué)兒童找到了家?！蹦贻p的仁青是校長，他介紹了學(xué)校的情況?！?年前，因為這里缺老師，我把妻子也帶來了。”大家都往山下跑，他卻拖家?guī)Э谀嫘卸稀耙驗檫@里還有這么多孩子沒人教?！?/p>

才仁旺毛，今年24歲，家住玉樹州囊謙縣，笑起來有兩個明顯的酒窩，是個漂亮的藏族姑娘。她兩年前通過全省招聘教師考試來到這里，“我剛來的時候，校園很小，感覺學(xué)校就一戶人家那么大，這里沒有信號，我也慢慢習(xí)慣了與世隔絕的生活?！?016年，她父親生病了，開學(xué)后因為聯(lián)絡(luò)不暢，一直沒有家里的消息。10月中旬同事下山去縣城辦事，她托同事給弟弟打個電話，才知道父親已經(jīng)去世十天了……才仁旺毛安靜地講著，我們一行人都哽咽了，無奈中交織著感傷，難以想象她是如何在這個天邊的山上熬過了那一段悲傷的日子。她說，“我來學(xué)校前，父親叮囑我，你是老師，一定要把學(xué)生教好。沒想到這是他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雖然沒有見到他最后一面，但看到這些天真可愛的孩子，我覺得在這個地方待著，值了。”

老師們平時很注重對孩子們的勵志教育。才仁旺毛說，有一次上課我問同學(xué)們，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話對老師說，二年級的旦增松寶手舉得很高，說：“老師，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笨吹剿宄旱难凵窈图冋娴男θ?，我一下子被觸動了。我對他們說：“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你們只有特別努力，才能走出大山?！彼f，等他們長大了，再見到時，她肯定很欣慰。

來自民和縣的陳元來老師說起教師節(jié)那天收到的禮物，喜笑顏開。他收到的是孩子們親手疊的紙船和卡片，上面寫著“老師，教師節(jié)快樂！”“我們偶爾會用發(fā)電機發(fā)電給孩子們看電視，他們特別開心，孩子們的求知欲打動著我，我們待著這里，一切都是為了孩子?！?h3>女朋友“跑”了

當(dāng)我們剛抵達昂鬧小學(xué)時，有幾個年輕的老師迎了出來。同行的人熱情地向?qū)Ψ酱蛘泻簦骸啊?，我們又見面了！”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瘦高的男孩子，黝黑的面龐，架副眼鏡，笑著跑了過來。這就是學(xué)校的老師——鬧布求加。熟絡(luò)之后我問他，聽說你女朋友因為聯(lián)系不到你，就和別人結(jié)婚了，是嗎？“是的，我大概兩個月回家一次，有順路車的話要14到16個小時，否則，要兩天才到家。上一次和女朋友聯(lián)系，還是在三個月前，我也能理解她。”他咧嘴笑了，微笑中充滿了苦澀。那一瞬間，我也難受得掉淚了。他失去了很多，青春年少的愛情，自由自在的時光?！皝淼竭@你后悔嗎？”“不后悔，因為沒有我，這里就少了一個老師，孩子們也就少了一個走出大山的機會”。是啊，生命之間的聯(lián)結(jié)與守護，閃爍著永恒至高的人性之美。

他是學(xué)校里唯一參加過求是雜志社舉辦的“三熱愛”主題教育實踐活動的老師。他說，我和另一位老師是其中10個學(xué)生的領(lǐng)隊。他記得在北京西站下火車的那一瞬間，有個孩子問他，老師，為什么火車這么小，卻走出來這么多人？“我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為我也是第一次坐火車。”他羞澀地笑了，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格外惹眼?？粗疖囌救肆魅缈?，孩子們感到神奇又興奮。幾天下來，他們觀看了莊嚴(yán)的升旗儀式，看到了萬里長城綿延巍峨，幸福伴隨著激動，很多孩子開心地哭了，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心中的熱愛，都大聲地喊：我愛你祖國！北京之行，讓他們有了夢想，回來后學(xué)習(xí)也和以前不一樣了，有了自信。鬧布求加說：“要分別的時候，孩子們又哭了，求是雜志社的老師給他們的背包里放好洗干凈的蘋果，讓他們在火車上吃?！闭f到這些他眼睛濕潤了。此刻，我再也克制不住熱淚滾滾，是的，我著實被這個老師淳樸的話和這些孩子們閃光的心打動了。

走出教學(xué)樓的時候，我抬頭看見墻壁上刻著醒目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二十四字內(nèi)容，在這個極高海拔、氧氣稀薄的一方校園里，正塑造著主流價值，傳遞著時代精神。

這些老師，是勇敢的。面對挑戰(zhàn)、面對困難，仍然挺身走向未知；這些老師，是熱烈的。經(jīng)歷苦澀、經(jīng)歷創(chuàng)傷，仍然充滿好奇與真誠。

自持之中能堅守，堅守之中有追求。在這個轟轟烈烈的偉大時代，每個人的故事都會成為時代生動的注腳。他們或是時代先鋒，或是國之重士，多數(shù)是普通一兵，那一顆顆純凈又閃光的心，是共和國天空中最閃耀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