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彥妮
從《中國有嘻哈》到《中國新說唱》,潘瑋柏帶著他對音樂的熱愛點燃著同樣愛著音樂的他們。放下麥克風的他談論生命的意義,說生命的可貴不在于得到多少名利,而在于曾共同擁有的美好回憶。
火的意義
“我想我/不用重新介紹/請不用太多指教/三秒鐘之內(nèi)就可以讓/大家尖叫/……忍受喧囂謾罵/但我清楚拒絕/絕對的不妥協(xié)/血滴下我的臉/回來站在你面前……”2018年4月,時隔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之后,潘瑋柏重新站在屬于他的演唱會舞臺上,開場的背景畫面被設計成一片火海,在萬人齊呼他的名字的聲浪里,他從那火焰里出現(xiàn)了。他唱的是新專輯《illi異類》里的一首新歌ComingHome,那恰是一首“浴火重生”后他寫就的歌。
獅子座的潘瑋柏,火象的潘瑋柏,曾經(jīng)覺得“火”是一種燃燒著的熱度后來又明白了“火”亦會傷人的潘瑋柏,那一刻在萬人矚目的舞臺上用他的音樂告訴眾人,他的字典里沒有“認命”兩個字,那些沒有把他殺死的,只會讓它變得更強。
“殺死”這樣的字眼在這里并非比喻,而是一種真實。三年前的臺北小巨蛋演唱會現(xiàn)場,他頭部意外受傷送醫(yī),25針縫合急救后才度過危險期?,F(xiàn)在回想當時種種,他明白自己那一霎那一定是運氣好,“運氣如果壞一點撞到頭是不是就要bye-bye了?你知道我的意思,我的運氣好,留在這個世界上,我會覺得那是一個新的開始吧,所以就來寫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吧?!?/p>
他那一遭之后是真真切切變得更自由了,也更坦率,他看不慣那些虛擬世界里無端的傷害和謾罵,還有快餐文化里讓人追不及的一波又一波幻象一樣的泡沫,于是他在歌里反諷,同時自省,睥睨著講出自己的態(tài)度,他決定不再跟隨任何愚昧與集體無意識的迷茫。
但又不是全然的憤懣,事實上,那次頭部受傷像極了壓倒曾經(jīng)的潘瑋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在靜養(yǎng)的時間里回想自己過去這好些年,終于將一些曾經(jīng)偏執(zhí)或不懂得享受快樂的那個自己追回來,和他和解。
他想起四年前做第十張專輯《王者丑生》時的自己,“瞎”了一樣就是要追求那份被認可,目標就是要在金曲獎上讓自己的團隊拿到制作的獎項,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潘瑋柏就是可以做出各種各樣的舞曲:R&B舞曲、POP舞曲、HIPHOP舞曲。回頭看,他知道自己是“沉迷”和“迷失”了。
時間再倒回2010年,他憑借臺灣偶像劇《愛無限》拿到第46屆臺灣電視金鐘獎戲劇節(jié)目男主角獎,可是他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悅和有成就感,因為那一年大家都覺得那個獎項沒有實至名歸,在潘瑋柏的記憶里,他的描述更極致,“我拿獎的時候好像全世界都是唾棄?!?/p>
這兩年里他回頭看所有那些起起伏伏,終于理解了,其實所有的事物都有兩面。曾經(jīng)夢寐的獎杯原來拿在手里的時候并不會讓人快樂;曾經(jīng)的迷失里也不全是不好的東西,雖然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舞曲沒有把他送上金曲獎的頒獎臺,卻也真的讓很多人看到他的才華和能力的極限原來不止過去那些。
“所以你說追求值不值得呢?值得?!?/p>
就好像火,它可能是災難,也可能是熊熊不息的生命力。潘瑋柏看懂了“辯證”這件事,整個人于是“開”了。
快樂,崇拜
拿下金鐘獎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潘瑋柏都走不出來那種被質(zhì)疑的陰影。他后來無意間讀到美國作家丹尼爾,凱斯的紀實小說< 24個比利》,講的是歷史上的一個真實的故事,一位連續(xù)對人施暴的重犯最終被判無罪,因為他是一個多重人格分裂者,他身上有至少24種人格并存。這讓潘瑋柏有了創(chuàng)作的靈感,同時也在其中得到深潛到自我深處的機會。由603個字符做歌詞寫就的一首歌,當中埋含了多少個潘瑋柏人格的棱面和暗角,恐怕只有他自己說得清楚。他還清楚記得自己寫完后那種興奮的感覺,“我心想我是天才!”除了現(xiàn)在已知的這一版譜曲外,他還給這首歌寫了抒情版,“還有舞曲版,更厲害!”
歌一問世,就讓當時的臺灣樂壇瞠目。也是從那一次開始,潘瑋柏感覺到一些變化。去電臺做訪問,主持人會好奇地問他“怎么會想要寫這樣一首歌?你當中有一段譜曲為什么會有一些不同?”“哎?不對啊,以前不都是問緋聞,怎么現(xiàn)在開始問我的歌了?是怎么回事?”潘瑋柏起初還不解。直到后來在很多場合遇到同行,他們都和他討論起《24個比利》里面的一些細節(jié),他才有感知,也許自己的歌開始真的得到認可了。那是2015年,距離他出道已經(jīng)過去12年,距離他開始自己寫歌也已經(jīng)有八年。“之前一直沒有人理我,突然這一首歌,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了?!?/p>
其實這之前好久,他都陷于一種別人認為他好好唱歌一直重復過去的自己就足夠了但是他卻不滿足的境遇?!拔移鋵嵰呀?jīng)做了很多別人覺得很好的事情了,但是那個時候我就是告訴自己我好爛,沒有人看到我,你懂我的意思吧…—”《24個比利》拿下了那一年包括年度華語十大歌曲獎在內(nèi)的諸多獎項,給了潘瑋柏一記重重的肯定,他開始想要在音樂這件事上再度證明自己的實力,于是就有了前面我們說到的《王者丑生》時期的那段偏執(zhí)的歲月。
還好那段彎路他也走過來了,好像叢林中的猛蟒,若要變強大,必須要經(jīng)過一次次蛻皮和成長,到了眼下最新這張《illi異類》,潘瑋柏松下了一口氣,他不再考慮任何非要證明自己能力的事情了,他就想舒舒服服地做一張專輯,好好享受創(chuàng)作中的狀態(tài),不再刻意想要告訴別人,他會這個,他會那個,“我何必活得那么累呢,你說對嗎?”
同時間,他接下了《中國有嘻哈》和《中國新說唱》兩檔節(jié)目的導師和制作人一職,開始為更年輕的音樂人做指引和提攜。有一場競演,上來一位選手,完成了自己的演唱表演后真摯地告訴潘瑋柏,當年自己就是聽過了他的《誰是MVP》之后才開始愛上音樂,他來這個舞臺,就想要對他說一聲謝謝。聽到這一切的潘瑋柏登時無限感慨。他回想起曾經(jīng)做這首歌時,當時的唱片公司是如何不信任他的創(chuàng)作。那時候的不被看好,竟然在很多年后成了他人心目中夢想的一顆種子。
音樂,就是這美妙的東西。“對,所以這就是為什么我還是不斷地想要做下去……二十多歲的時候我只是為了證明我可以,現(xiàn)在我會想要為了這個文化的傳遞去盡一份自己的力?!?/p>
問潘瑋柏,這樣的發(fā)心下做的一切,帶給了你什么?他的答案急急如風一般確鑿:快樂。
多給40秒時間
《中國新說唱》延續(xù)著去年《中國有嘻哈》的熱潮,繼續(xù)翻滾在這個夏天里。關注度高,自然評論的聲音也熱鬧繁雜。身為明星制作人的潘瑋柏聽到過一些觀眾對他的評價,諸如“為什么每次吳亦凡按淘汰鍵都按得那么快,你卻不果斷?”潘瑋柏回應:“我的想法是我10秒按跟我50秒按有什么不一樣?OK,假設這個人真的有問題,我50秒按一樣讓他下去,我10秒按也是讓他下去,他準備了一年,我多給他40秒,他可能在30秒、35秒的時候突然爆發(fā),突然很厲害,如果我沒給他機會讓大家看到,那不就像以前沒有人給我機會一樣,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說的是自己剛剛?cè)胄袝r的事情。那時候他在電視臺做VJ,但心里真正的夢想是唱歌,所以他就會在節(jié)目里“自作主張”唱歌,結果很多觀眾寫信到電視臺說不要讓這個人唱歌了。“我記得他說你唱得很爛,你是VJ就好好做VJ不要唱歌……”也會有做幕后的工作人員給他潑冷水。
這樣的經(jīng)歷,不就幾乎等同于一個來參加節(jié)目的歌手,剛剛唱完了前面10秒鐘就被按了出局鍵嗎?
潘瑋柏會慶幸,一來是自己當年沒有真的被那些不肯定他的聲音干擾,雖然身前身后都是墻,他還是自己碰出來了,找到了出路;二來他也感恩當初支持他、給他機會的唱片公司。所以現(xiàn)在他愿意在節(jié)目里多給選手們一些時間,“對,這是我愿意的事隋,假設說我今天可以不按鈕,我就覺得不按真的比較好。”這不是他的惻隱之心,這只是他對夢想的深深理解。當然,專業(yè)尺度還是會排在所有個人情感之上,如果一個選手的水準在專業(yè)之下,“真的不好還是得快速解決掉?!?/p>
手握可以決定一個人命運的權力,你會不會心軟?
“會心軟的,為什么不?心軟是有錯的嗎?”潘瑋柏不覺得自己強悍背后的那份溫柔有絲毫不妥。曾經(jīng)自己隊伍里的選手要離開,他也真的很不舍,可以講的話都大差不差,無非是“比賽結束了,卻不是你的一個終點,它是一個起點。節(jié)目就是一個節(jié)目,不能代表任何,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你人生的追求,你無非是在這個節(jié)目先走一步,你的未來才剛剛開始……”他對他們的關切,也不是停留在口頭上,后面任何一個選手有需要他幫襯的地方,他總是會第一個仗義地站出來,“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導師或者制作人,我們就是兄弟姐妹一樣的?!?/p>
這是一個有點荒謬,有點瘋狂,也時常會讓人感到失望或看不懂的世界,一切都那么快,手機、互聯(lián)網(wǎng),一兩個APP軟件,徹底改變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方式,很多事情看起來緊密了,其實反而是一種疏遠和冷漠。每個人都變得不再有耐心,一段噼啪作閃的視頻,如果30秒還不能讓人興奮,就會馬上被拋棄。所有的規(guī)則都在動蕩、改變,潘瑋柏看在眼里,卻不會再像過去那么著慌了。很多好歌或許會被埋沒,很多有才華有趣的人也或許得不到應有的舞臺和機會,但是沒關系,只要你是熱愛的,一切就都會各就其位,物歸原主。
他的獨自:音樂,是可以比賽的嗎?
音樂可以比賽,但是音樂不應該被比賽。它一定要有一個制度,對不對?而且說回來,比賽是比賽。我不認為一個比賽可以決定一個人的能力,競爭只是為了好看。但你回想—下所有你曾經(jīng)喜歡的音樂和音樂人,你有在心里給他們做過一個排名嗎?
那你在這樣的比賽里,怎么保證內(nèi)心的公正?
至少,你唱出來的歌,要讓我覺得你可以走很遠。所以,我盡量給所有人一樣長的時間。
你在這樣一個瘋狂的時代里,還想要證明什么嗎?
我現(xiàn)在不需要證明什么了O我還需要證明什么?證明我可以有一百萬的贊嗎?證明我可以用50秒留住任何人?不是,我做東西不是為了讓你看30秒,我也不在乎你這30秒看不看我。我只為自己的誠意做。就好像以前只有紙跟筆,現(xiàn)在有網(wǎng)絡,但是是不是還是你訪問我,我回答你,我沒有跟機器人講話,這個創(chuàng)造的過程是不會變的,心是一樣的。演唱會受傷之后那個晚上,你還記得都發(fā)生了一些什么?那個晚上撞到之后我下來,全身都是血,救護車來了。我第一個問護士的問題就是,你覺得我明天可以唱嗎?她說,噓,不要講話。到醫(yī)院了檢查傷口,她告訴我,五公分,要刮一點頭發(fā)縫針。我又問,我明天可以唱嗎?她說,等一下還在流血,不要講話。再來就縫針??p好了我問,明天可以唱嗎?她說,你縫了25針你要唱什么?我就平靜下來了,然后一夜沒有睡,我怕睡了醒不過來,等天亮了我爸媽醒了,我才告訴他們我的傷。
今年3月份你又有身體不適,當時在美國,經(jīng)歷這些之后,有死里逃生的感覺嗎?
我的英文名字叫Will對不對?我真的相信世界上有意志力這樣東西,多次我覺得我是靠意志力度過的。我其實4月21日演唱會對不對?我是在5月初住院,也曾經(jīng)發(fā)信息給唱片公司說我可能要取消演唱會了。但是我又覺得有那么多人在等我,就算那是最后一次,我也得好好準備,上去把它唱完。所以,我覺得生命的可貴不在于得到多少名利,而在于大家有多少美好的回憶。
你希望再過一百年,別人講到潘瑋柏的時候要怎么評價你?
最可愛、最堅持的胖子。(笑)說實在我沒有那么偉大,但是我希望支持我的朋友可以用我的精神去告訴他們的孩子,他們曾經(jīng)認識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天之驕子,可是他卻用他的方式一步一步跌跌撞撞走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你可以叫他“天才”或者“地才”,總之,只要你愿意去做,不要放棄,不要在乎太多別人的指指點點,那你也可以。
所以你其實是大家的“Will”?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