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燈光

涓子

八歲那年的夏天，我跟著父親趕集去賣黃豆。黃豆并不好賣，直到下午，父親才賣出去十幾斤貨。

開始散集了，集市上的人少了許多。天邊的云越來越厚，間或還會(huì)響起一記驚雷。我扯著父親的衣角，催促道：“爸爸，快要下雨了，我們趕緊回家吧！”

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父親趕緊把蛇皮袋扎好，架上自行車，帶我到一個(gè)屋檐下避雨。我們倆眼巴巴地看著大雨傾盆而下，不知何時(shí)才能回家。

夜幕降臨，風(fēng)停雨歇，空氣里都是濕漉漉的爛泥味。一腳踩在地上，泥水直往褲腳里倒灌。父親堅(jiān)定地喊了一聲：“回家！”他把我放在自行車的橫梁上，騎著自行車，摸黑往家趕。騎出去大約十里地，路兩旁已很難見到燈光，耳朵里除了夜鳥的叫聲，就只剩呼呼的風(fēng)聲了。

山道經(jīng)雨一淋，紅土變成了

黏泥。父親累得氣喘吁吁，再怎

么用力，行進(jìn)起來也是慢如蝸牛。

父親想了想，只好把我從車上抱了下來，讓我也幫著推車。

在一路跌跌撞撞中，我們來到了一個(gè)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三岔路口。這附近似乎看不到人家，林間的貓頭鷹像孩子哭似的鳴叫著，嚇得我想喊叫出聲音來。我趕緊抓牢父親的衣襟，帶著哭腔說：“爸爸，我怕……”“別怕，跟著我走！只是鳥叫而已，有什么可怕的！”父親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安慰著。

不知什么時(shí)候，我們前方突然亮起一盞馬燈，暖暖的，亮亮的，像是升在林間空中的一輪明月。

“你們?nèi)ツ膬貉?？”光亮后面的人影問道。“陳坊?！备赣H應(yīng)聲答道?！澳銉鹤佣啻罅?？”那人又問?！鞍藲q。”父親答。

“我來送送你們吧！”

兩人一問一答，把寂靜的夜襯得更加寂靜。

一路上，那人和我們講起他兒子的故事。

那年，他兒子也是八歲。有一次兒子高燒不退，他和孩子的媽媽只好連夜送兒子去山下的醫(yī)療站。因?yàn)樽叩眉?，忘了帶馬燈。那天夜里也下了一場大雨，道路泥濘難行。一家人摸黑趕路的時(shí)候，不小心跌倒在溝邊的巖石上，兒子竟被摔著了頭，至今反應(yīng)還有些遲鈍。

“我不希望再有人在這條山道上摔倒了。一到雨夜，沒什么事，我就打著馬燈出來看看，好讓路過的人能看清前面的路。這條路上滿是泥巴，路邊的溝溝坎坎里全是硬硬的巖石，要是摔倒了，可就危險(xiǎn)啦！”他邊走邊說。

走了大約五里山路，我的雙腳實(shí)在酸痛得不行了，就向父親直嚷嚷：“爸爸，我腳疼，走不動(dòng)了！”父親一邊吃力地推車，一邊安慰我說：“就快到了！”那人二話沒說，竟半蹲著讓我趴到他背上。他直起腰的時(shí)候，對我說：“我兒子，當(dāng)時(shí)也是像你這么大！”然后就一路背著我走。黑夜里，我定定地看著馬燈前面那一縷溫暖的燈光，把淡紅的軟泥照得亮亮堂堂，而他一腳踩下去，溫暖的燈光里便飛濺起一串紅色的泥點(diǎn)來。夜風(fēng)吹起，讓人頓感一陣涼意，我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感受到他后背的溫?zé)?，心里也熱乎乎的?/p>

走出山林，父親向打馬燈的男人道謝。這時(shí)，我才看清了他的臉：黑黑的眉毛，濃濃的胡須，一雙深邃的眼睛，仿佛流盡了淚水……

多少年過去了，那一路的燈光總讓我感到那樣溫暖，那樣難以忘懷。

提問：

打馬燈的男人為什么會(huì)在雨夜出現(xiàn)？文中有兩次描寫了“馬燈的光亮”，請用“___ ”畫出來，并分別說說作者為什么這樣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