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煒
八年前,我在伊犁的深山中疲憊地步行了一天,其間迷了路,沿著向山地低處流淌的小溪找到阿希河的河道。河邊就是公路,繼續(xù)往南走就可以到達一個哈薩克人的村子,那里有我要去訪問的一間水泵機房。天黑了我才到達目的地,素昧平生的主人一直在河邊等候。
我是在早晨出發(fā)的,太陽落山時,山里迅速寒冷起來。當暮色和寒氣越來越重時,我才遇到一輛吉普車,司機告訴我走錯路了。因為方向不同,司機建議我上他的車,去兩個小時車程之外的礦區(qū)暫住一夜,那里有招待所,第二天他可以捎我去目的地。另一個方案是,他送我回到走錯岔路的地方,我往山下走,找到小溪,沿著溪流再往低地走就可以找到公路,那樣離我的目的地就不會太遠。
很久以后我回想起那次步行,依舊不會忘記我在焦躁和疲憊中找到向山下流淌的溪水時的喜悅。事實上,我還沒有看到它,就聽到了它的聲音。那會兒,我感到“水聲淙淙”的“淙淙”是多么準確,而這種對詞語的感悟分散了我的疲憊感,使我的心情平靜下來,支撐我往山下步行。
在天黑前的寒意中,溪水還閃耀著一些反光。很快,烏云聚集在山地的上空,預(yù)示著這個夜晚不會有星星和月亮,說不定還會下雨。
找到那條溪流的興奮感,還包括看到了溪邊向山下延伸的管道,而且管道很新,這仿佛告訴我:我想多了,這里也是人們經(jīng)常工作的地方。我用溪水洗了臉,覺得沒什么好怕的,并且大喊大叫地沿著草叢往山下跑,腦子里顛簸的各種雜念使我奇怪地想起抱著頭往山下滾的魯智深。
寫到這里,那條小溪的聲音又回響在我的耳邊。
(摘自傳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