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還做“羊先生”

閔生素

寧夏新聞界老前輩、寧夏大學教授王慶同先生在他寫的幾部與鹽池有關的書里記錄過他20世紀60年代被“遷趕”到鹽池蘇步井公社油房梁村勞動，在那里度過了艱苦的“邊外九年”生活，平反后他被分配到青山公社工作了6年。2017年已經(jīng)82歲的王老回憶起當年在青山公社的往事、趣事，笑著說了兩個詞：“籬笆”和“案子”。話說當年青山的村民們在一起諞閑傳，不是誰家的“籬笆”不牢（女人出墻），就是誰家晚上支“案子”（設賭），他還和公社干部半夜三更到社員家里抓過賭。王老對那個年代的青山乃至鹽池的社會風氣是最了解的。王老說，如今再回青山已經(jīng)完全認不出了，青山的變化是翻天覆地、脫胎換骨的變化。

——“賭徒”變勞模

2017年5月，我們來到青山鄉(xiāng)古峰莊村甘洼山村民小組，與村上的人一見面，便印證了王老關于青山的記憶是可靠的，因為與我見面的兩個主要人物，都曾是賭徒。張平，小六十的老漢了，身材魁梧，戴著牛仔帽。聊天中，得知他有心臟病，幾次造影都無法手術，醫(yī)生建議他不要提5斤以上的東西。性格開朗、樂觀豁達的他笑著說：“啥活也干，早忘了有病了，管他呢！”張宏忠，和張平是本家，稱張平“小爸爸”。這對叔侄當年是村里出了名的“賭徒”，雖然都是有本事的人，也都能折騰，但壞事就壞在了賭博上。年輕時，誰家有“場子”（賭場），誰家支“案子”（賭桌），誰家搖“骰子”（賭具），兩個賭博“轱轆子”跑得比誰都快。他們說，當時，伙同村里十來個好賭兄弟，皇上賣馬的錢也敢賭，沒有他不敢上的場子，沒有他不敢拔的“碗子”。當時古峰莊流傳一句話：甘洼山的麻將，常山子的牌，糜子灘的單雙不倒臺。因為賭博，二人債臺高筑，張宏忠輸?shù)眉依锏碾娨暀C被抱走，摩托車被推走，那在當時可是家里唯一的電器和機動車，外頭還欠了幾萬元的賭債。張平捅的窟窿更大，負債高達30多萬元。

賭博賭博，越賭越薄。十賭九騙，久賭必輸。因為賭博，兩個人沒少惹爹媽和妻子生氣。張宏忠說，因為賭博挨過他大哥的兩個巴掌。“我比你大了快20歲，長兄如父，打得還輕了！” 坐在旁邊的大哥憨笑著說。在場的人都笑了，包括張宏忠自己。

20世紀80年代的甘洼山，是地地道道的窮鄉(xiāng)僻壤，交通不便，靠天吃飯，那時候的老百姓日子過得都比較艱苦。本來就窮，人再不務正業(yè)，那日子便更加窮困潦倒。1992年，張宏忠的兒子張翔上學，張宏忠借了驢車，走了十幾里路，打了車甘草秧賣了才給兒子交了學費。家里沒有飯桌，吃飯時，年幼的張翔把洗衣盆一翻，一家四口蹲在地上吃飯。

1994年，為了還債，為了家人過上最基本的生活，張平和張宏忠叔侄二人下決心戒了賭。張平人際關系廣，靠包工賺了錢。揚黃灌溉工程經(jīng)過，他包工，承包挖渠；高速公路經(jīng)過，他包工，承包綠化；他還開過磚廠，燒過磚，背過磚……張平的妻子清楚地記得，一直到2005年，他家才徹底還清賭債，開始了“年年有余”的日子。張平有3個孩子，都已成家。兒子張宏增是生產(chǎn)隊隊長，日子過得還算殷實。年紀大了，張平也回到了村里，和老伴兒種了30畝水地20多畝旱地。經(jīng)歷了賭場的大起大落和人生的風風雨雨，他很珍惜現(xiàn)在一大家其樂融融、簡單踏實的日子。

因為賭博，張宏忠在村里一直抬不起頭來。1990年，他向別人借了8000元，帶著妻子和2個年幼的孩子離開了村子去靈武馬家灘找出路。張宏忠的妻子馬茹琴1986年從鹽池縣馮記溝鄉(xiāng)嫁到青山鄉(xiāng)甘洼山村?！盀槭裁次乙葎e人窮！我也有雙手、雙腳，別人能過好，我也一定能過好！”這是馬茹琴常掛在嘴邊的話。初到馬家灘，沒有房子住，他們買了輛手扶拖拉機，一起去外面撿來碎磚頭蓋房子。兩人每天去工地打工賺五塊四毛錢的工資。兩年后，兩口子又向親戚借了幾千元，買了些豬仔回來養(yǎng)。因為沒有經(jīng)驗，賠光了借來的錢。賠了再來！他們每天起早貪黑去鄉(xiāng)下收豬販豬，不管刮風下雨，沒有停過一天，多少次被困在野外，凍壞了雙腳。支持他們的，是背井離鄉(xiāng)時立下的信念和不服輸?shù)挠職狻?002年，在外奔波的張宏忠夫婦回到甘洼山建起養(yǎng)豬場。后來又扒下豬舍的磚建起了羊場養(yǎng)羊，馬茹琴還獲得了鹽池“巾幗致富能手”稱號。青山鄉(xiāng)有176種草，其中117種草羊能吃，大部分是中草藥，特別適合養(yǎng)羊。隨著鹽池縣“企業(yè)+合作社+農(nóng)戶”發(fā)展模式的推廣，2009年張宏忠聯(lián)合村民建起了24道灘羊養(yǎng)殖園區(qū)，成立了鹽池縣宏富養(yǎng)殖專業(yè)合作社。此外，兩口子還種著10來畝水地和一些旱地。盡管還貸著款，但兩口子的憨笑里帶著自信。如今，53歲的張宏忠成了一個踏踏實實的勞模，一兒一女都已長大成人。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努力，張宏忠全家得到了村里人的認可。

誠實做人，誠信立村。甘洼山的變遷，是古峰莊村的縮影，也是青山鄉(xiāng)脫貧致富的縮影?，F(xiàn)在的古峰莊村沒有麻將，沒有單雙，沒有賭博，只有更多像張平、張宏忠這樣的村民，通過堅持不懈地努力，從貧窮走向富裕，讓這個賭博村成了遠近聞名的誠信村、無訪村和自治區(qū)文明村。

——當年只身闖世界，歸來還做“羊先生”

張翔，濃眉大眼的帥小伙，他的父親就是張宏忠。這個當年吃飯就翻洗衣盆的孩子，如今創(chuàng)業(yè)成功，是寧夏羊鮮生農(nóng)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的總經(jīng)理。張翔曾就讀于廣西科技大學管理系，專業(yè)是工業(yè)工程。上大三時就有了自己的創(chuàng)意家具實體店。2011年畢業(yè)后，他的同學有的去了富士康，有的去了阿里巴巴，他一個人背著旅行包去了天津鉅石廣告公司，在那里做策劃。2011年冬天，母親打來電話說，家里雇的3個放羊的都走了，七八百只羊沒人放了。他果斷辭職，回家放了3個月羊，惹得村里人都嘲笑他一個大學生放羊。之后他又去了深圳。2012年，張翔回到銀川，去北京物美學超市經(jīng)營、學水產(chǎn)。從最基礎的宰魚學起，一天收拾六七百條魚，手上全是傷口。苦練了7個月，他最快能不到十秒就收拾干凈一條魚。這7個月也讓張翔浮躁的心沉淀了下來。從賣水產(chǎn)品做起，張翔與新百合作賣起了鹽池羊肉。第一個大單，是給新華百貨送300只羊。寒冬臘月，雇了4輛皮卡拉羊，車壞在路上，張翔穿著件秋衣把300只羊卸下。吃別人吃不了的苦，受別人受不了的委屈。2016年，張翔在自家的鹽池縣宏富養(yǎng)殖專業(yè)合作社的基礎成立了寧夏羊鮮生農(nóng)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注冊了“翔·羊鮮生”商標，銷售生鮮和農(nóng)副特產(chǎn)。

張翔的手機通訊錄中有500名養(yǎng)殖戶。隨著鹽池縣政府的政策支持與對灘羊的宣傳，管理專業(yè)畢業(yè)的張翔充分發(fā)揮自己的營銷策略，如今，他的灘羊生意做到了進駐多家超市、餐飲酒店和京東商城，有實體店也有電子商務。公司擁有完善的養(yǎng)殖、銷售、配送平臺，以寧夏鹽池灘羊肉為主推產(chǎn)品，月均銷售額在100萬元左右，不僅能將自己養(yǎng)殖的灘羊銷售完，還幫助附近村民銷售。一次，京東商戶下了一單羊肉，說油大。他答應下次購買“買一送一”，或者給補償費。靠誠信，他成為鹽池屠宰場里最年輕的大客戶。下一步，張翔打算以電子商務和養(yǎng)殖基地旅游一體化為重點，通過推銷鹽池灘羊肉，嘗試做目的地旅游，吸引會員客戶來自己的羊場以及哈巴湖旅游區(qū)旅游。

張翔說，他要做好他的“羊先生”，讓鹽池灘羊名揚四海，讓鄉(xiāng)親們共同致富。80后的“羊先生”很大氣，在做鹽池灘羊的文章上，比他的父輩提升了一個檔次、一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