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搔背圖》

韓羽

捉鬼者與小鬼，本勢(shì)如水火，忽而親密無間了。究其緣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不大，小事一樁，背上瘙癢了。說不小，是蘇東坡的話，忍痛易，忍癢難。

于是“哥倆好”了，看那鐘馗陶陶然之狀，想是搔到了癢處。卻又未必盡然，絮絮叨叨，哼哼唧唧：“不在下偏搔下，不在上偏搔上?！?/p>

《搔背圖》癢在鐘馗的背上，掻在世人的心上，弄得世人始而笑，繼而思，復(fù)而慨。真真?zhèn)€“張三吃了李四飽，撐得王五沿街跑”。鐘馗小鬼，何其神哉！兒童之趣，老人之智，豈止《搔背圖》，諸如《不倒翁》《發(fā)財(cái)圖》《他日相呼》以及叼著空殼螃蟹腿的小老鼠的《燈趣圖》……如謂齊白石的繪畫為中國(guó)寫意畫之頂峰，上述畫作當(dāng)為頂峰之峰尖兒。

有理之事，未必有趣，有趣之事，定當(dāng)有理。且再將《搔背圖》對(duì)照《莊子》：

“東郭子問于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無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后可。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東郭子沒有再問下去，如若再問，當(dāng)可代莊子答：“在脊背?！焙我浴暗馈痹诩贡?？且看陳老蓮的老友周亮工的一段話：“有為爬癢瘦語(yǔ)者：上些上些，下些下些，不是不是，正是正是。予聞之捧腹，因謂人曰，此言雖戲，實(shí)可喻道?！保ā稌啊罚┎宦劇渡Ρ硤D》中鐘馗話語(yǔ)：“不在下偏搔下，不在上偏搔上，汝在皮毛外，焉能知我痛癢?！辈蛔宰C怎得自悟，喻道之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