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晴
和著尖銳的鬧鐘聲,她懶倦地扭了扭身子,緩緩張開眼睛,掃視著窗外。
城市還眠在熹微的晨光之中,路燈仍射著暖黃的光,街邊的早點攤散著隱約的熱氣。
她胡亂理了理頭發(fā),起身,趿拉上拖鞋。
步行到衛(wèi)生間的時候,她從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臉—— 一張蒼老的、毫無生氣的臉。她嘆了口氣,拿起牙刷,一下一下機械地刷著牙。刷著刷著,她竟然也刷出了樂趣——和著刷牙的節(jié)奏輕輕地用腳打著拍子。
而孩子的大哭打亂了她的節(jié)奏。
她立馬擱下手中的牙刷,急急忙忙吐了口牙膏沫,沖進主臥,一把抱起睡籃里的孩子。床頭燈被倉促旋亮,她女兒半倚在床頭,手里攥著水杯,淡淡地掃視著慌亂的她,始終沒有起身過來幫忙的意思。
“媽,你就不能把牙刷干凈了嗎——你看你這牙膏沫,把地板弄得這么臟——”女兒上下打量了她半天,低聲道。
她沒回女兒的話,只是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懷里的孩子。
天色越來越亮了。
她從陽臺上拿起一把拖把,一下一下地,沿著冰冷的瓷磚地拖著,女兒的腳步聲在她身旁不停地響著。
“閨女——我明天想回趟老家?!苯K于,她扁了扁嘴,怯怯地沖著女兒道。
女兒腳步一頓,回過頭,瞥了她一眼:“回去干嗎呀,這城里多好。你也一把年紀了,就在城里享享福,開開眼界。”
可這城里再好,她也總覺著自己是個客啊——她微不可察地牽了牽嘴角,又俯下了身。
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她費力地掏了半天,按下了接聽鍵。
“是嫂子嗎?過幾天村里有戲班子來,我記得你最喜歡看戲了,啥時候回來???”
電話那頭熱情高亢的聲音讓她微微一愣:“閨女家事多……”
電話那頭嘟囔開了:“這事再多也得讓你回來休息休息啊,你這么久不回來,窗臺都結(jié)蛛網(wǎng)了!”
她喘著粗氣,放下手中的拖把,敷衍道:“那我抽空,我抽空……”
她抹了抹額頭上的薄汗,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鐘,該到買菜的時間了。
挎著個籃子,趿上一雙布鞋,她輕輕掩上了門。
菜市場里嘈雜得很,運菜的三輪車和摩托車響成一片,她低著頭蹚過滿地的污水,抬頭卻看到了一輛開往老家的運客中巴停在一旁。
盯著那兩個熟悉的大字,她的腦海一片混亂。她死死攥緊了手中的菜籃子,按住自己的大腿,可當(dāng)車快要啟動時,她突然一個大步跨過去:“同志,開開門,我要上車。”
一路顛簸,她終于回到了老家的村莊??纱藭r心頭涌上的喜悅已經(jīng)被巨大的負疚感所淹沒,她的腦海里混沌地閃現(xiàn)著女兒的臉龐,最終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嫂子?你回來了??!”正在村口搓麻將的女人一眼就瞥到了她,興沖沖地迎上來,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撇了撇嘴,“嫂子,你這回來怎么還挎?zhèn)€空籃子的……”
她恍然察覺,不好意思地把籃子往身后收了收:“真是不好意思,沒給你們帶東西……”
女人的興致減了大半,領(lǐng)著她往家走去,口里碎碎念著:“你是不知道,你這一走,這衛(wèi)生多難做,可把我累得!”
她突然心生厭煩,淡淡地點了點頭,就在這時,手機鈴聲又尖銳地響了起來。
“喂?你跑哪兒去了?這都一個多小時了怎么還不回來?寶寶哭著鬧著要吃飯……”
她盯著面前熟悉的鄉(xiāng)村景色,似乎覺得這景色與城市的景象重疊在了一起。她突然生出了一股巨大的無力感,覺得自己就像個永遠停不下來的旅人,人間沒個安排處。
此時,太陽燦爛的光芒灑遍了大地。
課堂內(nèi)外·創(chuàng)新作文高中版2018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