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抵不過歲月長

◎淳子澄

16歲的春天，教學樓后的長廊外環(huán)，迎春花和桃花相繼盛開，裝點著少女欲語還羞的心事，肆意地紛繁了一季。

3月末的某一日，我在放學鈴聲打響的第一秒鐘便從窗臺一躍而下。在我站穩(wěn)腳跟的瞬間，你恰好經(jīng)過，掛著略帶痞氣的笑容，煞有介事地拍拍胸脯，說：“剛剛真是嚇壞我了。”

我愣了片刻，轉身逃也似的朝餐廳溜去。

忘記了是在哪里，曾一個不經(jīng)意瞥見你。之后還來不及聽聽你的故事，你就已跳進我的情緒里。

4月的第一天，我拉上你們班的女同學才終于問到你的名字。我自認收獲頗豐，悄悄地將“肖遠”二字寫在紙上，疊了架紙飛機拋出了窗外。

5月，學校的長廊被劃分進了你們班的衛(wèi)生區(qū)。傍晚，我喜歡舉著甜筒刻意地從長廊上繞遠路回教室，有時候還會裝作偶遇，同你招招手，叫一聲“肖遠”。你皺皺眉頭，不理解地看著我。

走過長廊，偶爾我也會回頭看，朋友扯我一把：“頭發(fā)都飄到甜筒上了?！蔽疫@才收回目光，有輕柔的風吹來淡淡槐花香，我的心里還有堪比甜筒的蜜意。

6月的長廊，余熱繚繞。在我開口之前，你搶先說道：“我叫沈昭曦?！蹦闵砼缘哪猩馕恫幻鞯匦πΓ拔也攀切みh?！蔽已鹧b淡定地逃離現(xiàn)場，回到教室便將“肖遠”這個名字毀尸滅跡。大概，這就是那個女同學給我的一個小小的愚人節(jié)禮物。

7月的一個午休期間，我路過你的窗前，窗戶開了半扇。我不地道地伸手進去拿出了你桌上的日記本，都是一筆帶過的瑣碎生活。只是在最后一頁，你認認真真地寫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喜歡她的第120天?！蔽襾G下日記本跑開了，情緒里摻雜著淡淡的震驚和憂傷。夏天快要過去了，不開心它告訴我，我喜歡你全是真的。

8月的風雨中沒有你的氣息，時間仿佛都慢了節(jié)奏。

9月初的夜晚，你喜歡一圈又一圈地繞著燈光微弱的操場跑步，于是到操場上吹風也成了我的習慣。

10月份的質(zhì)量檢測，我再度拉著你們班的女同學詢問你的考場號。5乘6的考場布置，我硬是一個一個地數(shù)到了你的27號。遺憾的是，我自始至終也沒能在考場里瞧見你的身影。下午的數(shù)學考試，我時不時的回頭還引來了監(jiān)考老師在我座位旁良久的站立。

放榜時，年級主任的辦公室里站了兩排被叫去訓話的同學，其中自然包括數(shù)學不及格的我和缺考的你。回教室的路上，你清澈的嗓音從我頭頂上方傳來，“原來你也有這時候??？”“我怎么就沒有呢？”我低著頭跺腳，下意識地反駁，等反應過來就只剩你的背影。

“沈昭曦！”那是我第一次喚你的名字。你回過頭，依舊是云淡風輕地笑?！凹佑??！备袅嗽S久，我才緩緩開口，所有歡喜都在這短暫的默然中被悄無聲息地斂起。

11月，在大部隊紛紛奔向課間操的時候，我捧著溫熱的牛奶逆行走去長廊，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負責查課間操出勤的你站在長廊的圍欄上，陽光灑向你的側臉，增添了不少溫暖。我顧不得欣賞，咬緊嘴上的吸管欲往回逃，卻一個不小心踩到腳下的冰層。

我摔倒在地的瞬間，看到你跳下圍欄跑過來的身影。在你的攙扶下，我狼狽地爬起來，用適才被潑了牛奶又在風中被凍得通紅的手接過了你遞來的手帕紙?！靶袨樘珢毫?，雙倍扣分?！蹦阕龀錾儆械恼J真態(tài)度。我淚眼汪汪地看向你，卻又窘迫地不知如何開口?？墒聦嵣?，我多想謝謝你，因為那一天的缺勤欄中壓根兒就沒有我的名字。

12月，一場雨夾雪為北方干冷的冬日注入了些許溫潤。我望著愈發(fā)陰沉的天空，暗暗發(fā)誓，如果明天有一場大雪，我一定要向沈昭曦告白。

第二天是周末，睡到10點鐘才自然醒來的我，怔怔地望著毫無落雪痕跡的地面，心情由掃興到釋然。

淡淡的陽光闖進臥室，像是為我的不勇敢找到了最合適不過的理由。曾有多少年少的情愫被囿于心間，赴之卻又遙不可及。轉眼間，又有多少春秋孤獨收場。不曾走入你的心房，只好在夢里把你探望。

次年高考，我終于有幸再次和你分入同一個考場。但你說北方這座小城不優(yōu)雅也不熱烈，大學的你要到一個有海浪拍打巖石的遠方。我望著硝煙散盡的高考考場不置一語，最終在初秋的時候選擇了繼續(xù)北上。

因為，我們都有各自想要抵達的明天。

雖然大學的我，還是那個獨自穿過情人坡時腳下帶風，吃再多的提拉米蘇也敢上秤的女生。但是，我也真正懂得了努力的意義。讀書練字，也踏遍山川萬里。

升入大二后的11月，秋意漸濃。晚飯后，我隔著薄霧朦朧的玻璃窗望去，北方的這一片云煙已然陷入黑夜。再看看你在朋友圈中更新的一組照片，卻正是無限好的夕陽時分。然而我萌生的第一個想法卻是：冬半年，北半球越往南，晝越長。

于是我再次打開手機，在你的照片下方評論道：真好。

真好，地理課上一度處于迷離狀態(tài)的我如今也可以將這些知識運用自如；真好，畫面中海色殘陽，有愈發(fā)帥氣硬朗的你，還有美人如畫，大概是你喜歡的她。當然，更好的是，回首這一番年少時光，我終究沒有辜負自己。

“更好的還有你。”你以我始料未及的速度回復了我。拋開霎那間的震驚，我毫不猶豫地說了句“謝謝?！彬嚨赜浧甬斈晡以趯W校英語演講比賽中拿到冠軍的時候，你的一句“真厲害”足足讓我欣喜了幾個月有余。

那應該是我過往中最光輝的時刻吧，畢竟當時普普通通，單薄得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榮耀。不過，好在我留給你的印象還不算糟糕。但是此刻，大概就是我整個青春最好的狀態(tài)，冷暖自知，堅韌獨立，也有夢可追。所以我想我已經(jīng)能夠擔得起這份美好。

如此，那我實在不應該為自己過去的不勇敢找借口，如果不是因為不夠自信，那就是真的不夠優(yōu)秀。但還好，未來長路漫漫，還容得下我一步步腳踏實地地走向優(yōu)秀。

再交談，不過寒暄。曾有許久不見的男同學在提及身高的時候，毫不客氣地說，“我比你高”?？芍x謝身高185cm的你，會鼓勵165cm的我說“穿上高跟鞋就足夠高了，等著你”。

那就等我更完美一些，等我們都擁有了各自的未來，再坐下來，像舊時朋友一樣，促膝長談。

電影《天使愛美麗》中說：有誰不曾為暗戀而痛苦？我們總以為那份癡情很重，很重，是世上最重的重量。有一天，驀然回首，我們才發(fā)現(xiàn)，它一直都是很輕，很輕的。我們以為愛得很深，很深，來日歲月，會讓你知道，它不過很淺，很淺。最深和最重的愛，必須和時日一起成長。

然而，與歲月共同成長的，就只是各自的你和我，可這樣，也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