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王蘇華,筆名“曉蘇”、“蘇華”。北京市寫作學會理事,章丘市清照文學藝術協(xié)會常務理事,金麻雀網刊作家,北京市東城、豐臺、大興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中國楹聯(lián)學會、北京小小說沙龍等協(xié)會會員。詩歌、散文、小說、寓言、報告文學等作品在《北京青年報》《心靈文苑》《中外精短文學》《中國寓言》《微篇小說》《詩潮》《漁陽文藝》《中華志愿者》《章丘作家》《精短小說》《東城文苑》《稻香湖》《國際日報》《中國風》《詩潮》《盧溝月》《當代文學》(海外版)等國內外報紙、刊物上均有刊登。詩歌、小小說均獲得過各種比賽獎項,被評為“城市文化優(yōu)秀詩人”、“微篇小說新銳作家”等稱號。
急行了三天的游擊隊,在一個小山村里停下了腳步。戰(zhàn)士們累得都在當街靠墻睡著了,虎子是隊長,不敢大意,他沿著街道警惕地巡視著。忽然他聽到幾聲狗的嗚咽,他趕緊推開了發(fā)出聲音的院門。只見院子里一位老人家,正用繩子勒著一條大黃狗的脖子,那條狗流著眼淚看著老漢。
虎子隊長趕緊上前阻止,詢問咋回事。老漢流著眼淚說:“鬼子經常進村掃蕩,村里能跑的都跑了。我歲數(shù)大了跑不動,就只好跟虎子相依為命了。今天我看到你們都睡在了街面上,有的孩子腳上的鞋都翻花了。我家里一點糧食都沒有了,就想殺了虎子,讓你們吃飽了好去打鬼子?!?/p>
虎子隊長立刻說:“大爺您快把狗放開吧,我們的隊伍是有紀律的。再說了,它叫虎子,我也叫虎子,您殺了它,我會難受的?!崩蠞h把手松了,虎子隊長拍了拍虎子的腦袋,大黃狗的眼睛里充滿了感激。
突然,村外傳來一陣槍聲,虎子隊長立刻跑到隊伍旁。放哨的隊員跑回來說,天黑了他沒看清,以為是來接應的縣大隊,一問口令立刻就有子彈射過來,他趕緊跑回來報信?;⒆雨犻L立刻命令部隊趕緊往山里撤。
虎子隊長帶著隊伍剛跑出村子,后面小鋼炮就打過來了,有幾個戰(zhàn)士應聲倒下了?;⒆雨犻L大喊一聲:“副隊長快帶著傷員走,一班跟我留下掩護。”副隊長帶著其他戰(zhàn)士往山里轉移了,虎子隊長帶著一班的戰(zhàn)士們,在附近找了一條渠溝隱蔽了起來。
敵人沖上來了,雖然人不多但是槍炮齊全,看來是縣城里的鬼子?;⒆雨犻L他們等到鬼子走近了再突然開槍,弄得鬼子搞不清我方到底有多少人。鬼子的幾次沖鋒都被打退了,天黑又看不清的情況下,就用小鋼炮一陣亂轟。留下來的戰(zhàn)士們相繼倒下了,只剩下虎子隊長一個人在溝渠里,一會兒這邊扔一顆手榴彈,一會兒那邊打幾槍。因為他知道鬼子已經把這里包圍了,他不可能逃出去了。就在他正準備把一顆手榴彈扔出去的時候,一顆炮彈在他的不遠處落下,炸起的氣浪一下子把他拍暈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不遠處傳來了鬼子的說話聲,不時響起一聲槍響?;⒆雨犻L咬住了嘴唇,握緊了手里沒有扔出去的手榴彈。他知道這是鬼子打掃戰(zhàn)場來了,他們的慣例是給每一個死去的人都補上一槍。他悄悄抖了一下身上的土,準備必要時和鬼子同歸于盡,一陣鉆心的疼痛讓他又差點兒昏過去?;秀敝兴X得有誰在他的身上撒了好多土,差點兒讓他窒息了。緊跟著他聽到鬼子亂喊亂叫了起來,接著一陣狗叫聲自近而遠,鬼子嘈雜的聲音也跟著遠了,不時響起幾聲槍響,虎子隊長又昏迷了過去。
虎子隊長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老漢家里了,老漢紅著眼圈在給他擦藥。老漢看他醒了,長舒了一口氣:“你可醒了!虎子天快亮的時候跑出去了,過了半晌才帶著傷跑回我藏身的地方。那時候鬼子都走了,它帶著我來到你們打仗的地方。其他的人都死了,唯獨你被虎子刨土埋了起來才留下一條命?!?/p>
虎子隊長一聽,趕緊掙扎地坐起來:“謝謝您,謝謝虎子?;⒆幽??”老漢一扭頭,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⒆雨犻L往炕下一看,渾身是血的虎子靜靜地趴在地上,一雙大眼睛直直地望著自己卻沒有了光澤。
老漢一把沒拉住,虎子隊長一骨碌摔下炕來,抱起已經僵硬的虎子放聲大哭。老漢哭著說:“家里沒有吃的了,只有一些麩子和榆樹葉。我一會把虎子剝了皮,煲熟了給你吃?!被⒆雨犻L眼眶里蹦出血來,他大聲喊道:“不!不要!我寧可餓死也不會吃虎子的!它是替我死的!”
后來,這個小山村被改名為虎子村。我的父親再也沒有用過“虎子”這個名字。而他從此再見到大黃狗,都會輕聲呼喚:“虎子,虎子,來!”
下魚
如今的北京是個冬天找不到殘雪、夏天憋死知了的干松地兒,真不知道北京曾經是海的傳說是否真實。
但是您別說,在我?guī)讱q的時候,北京還真有過天上下魚、地面成河的日子。
小時候對某些事情的記憶有時是混亂的。我只記得那年的夏天很熱,知了在樹上岔了聲地扯著,讓人起急。
那時候小學生放學是可以自己撒著歡兒往家顛兒的。我家和學校之間隔著一片農田,學校在西邊,我家所在的大院在東邊。每天放學,我和哥哥都喜歡踩著田間小路,一前一后地往家顛兒。天地間不時會響起我這個小老爺們兒般嗓音的嗔怪聲:“臭哥哥,等等我嘛!”哥哥反而會故意加快腳步,在我剛要尖叫的瞬間停住腳,沖我做著鬼臉。
那一天我們在回家的路上又一次嬉鬧時,哥哥的鬼臉突然僵住了。他立刻沖到我的面前,一把拉住我的手,朝家的方向跑了起來。
我被哥哥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慌亂地被哥哥拖著往家跑。在奔跑的過程中,我只覺得眼前越來越黑,身邊仿佛有人在用力擠壓著空氣,一股尖嘯隨即刺痛著耳膜,一股強大的沖擊力,把我和哥哥一下子拍到了田里,豆大的雨點砸得我全身疼。哥哥顧不得哄一下嚎啕大哭的我,一把拉起我繼續(xù)往家跑。好在剩下的路途不遠了,我們終于跑到了大院的門房前。
看門的靳爺爺沖出屋門,把我和哥哥拽進屋子,門隨后“嘭”的一聲被狂風暴雨關上了。哥哥喘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還在抽泣的我,又看了一眼慈祥的靳爺爺,放聲大哭起來,把靳爺爺嚇了一跳。他用蒲扇般的大手,照著我們的頭頂一人一下吼道:“哭什么哭,沒死人呀!不就是刮風下雨嗎,沒見過?”說完,他拿了一條毛巾,給我們擦被淋濕的頭發(fā)。
屋子里原本暗暗的,忽然亮了起來。靳爺爺停住手望向窗外,噗哧一聲笑了:“看看,你們把神仙都驚動了,搭橋來接你們了?!?/p>
我和哥哥止住哭聲,含淚望向窗外。天吶,只見田野的上空,橫架起一座七彩的云橋。因為田里都灌滿了水,所以田里面也有云橋的倒影,像是一個七彩的圓。幾朵白云游蕩在橋的周圍,一會兒的工夫就雨過天晴了。眼前的馬路上也是水流成河,不時有什么東西蹦了起來,濺起漂亮的水花。
忽然,哥哥一下推開了門,跳到馬路上,聲兒都岔了:“靳爺爺、妹妹,你們快看,魚呀,好多的魚!”靳爺爺拉著我也跑到門外。我透過淚水定睛一看,只見柏油馬路上,很多寸把長的魚在蹦著。靳爺爺趕緊進屋拿了個臉盆出來,我和哥哥歡呼著往臉盆里面撿,不一會兒就撿了半臉盆。
那時候雖然幾毛錢就可以買到魚,但是人們如果不是過年,不會花錢買來吃的。我們貪婪地看著盆里活蹦亂跳的魚,兩對小眼睛又齊刷刷地望向靳爺爺。靳爺爺輕輕地笑了一下:“饞貓兒們別急,一會兒我把魚燉熟了就給你們送去?,F(xiàn)在趕緊回家,把濕衣服換了,伏天的雨也會讓人受寒的?!?/p>
我和哥哥回到家里,各自迅速寫完了作業(yè),就坐在了房間里安靜地等著。下班回來的父母,詫異地看著我們不同往日的模樣,又相對望了一眼,不禁搖了搖頭。
晚飯時間到了,父親習慣地打開收音機聽新聞。母親正擺著飯桌,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我和哥哥蹦了起來,嘴里歡呼著:“有魚吃了!”“有魚吃嘍!”全然不顧父母驚愕的眼神和被碰倒的凳子,一齊向門口跑去。哥哥搶先了,一把打開屋門,門外站著笑瞇瞇的靳爺爺,手里端著一個大把兒缸子,里面飛出來的魚香,讓我和哥哥垂涎欲滴。
屋里傳出播音員甜美的聲音:“今天傍晚,北京市部分地區(qū)下了大暴雨,短時間內還有龍卷風出現(xiàn),但是沒有造成重大的財產損失?!?/p>
那一年,我六歲多,我的哥哥剛八歲。
(責任編輯 徐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