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榆
前不久興起寫下一個關(guān)于“孫悟空”的短篇,得益于電影《大圣歸來》。
其實(shí)電影上映當(dāng)天就去看了,感觸不多,情節(jié)事后也忘得差不多。后來決定再看一次,是因?yàn)榕既婚g聽見里邊的插曲。
插曲下方有人留言——
“走出電影院時聽見有個孩子問媽媽,為什么那么多哥哥姐姐都跑來看動畫片?媽媽說,因?yàn)樗麄儚男【驮诘却笫w來,等啊等,就長大了?!?/p>
他說,眼淚瞬間洶涌。
可興許是女孩子的緣故,我小時候并不愛看《西游記》,更偏愛動漫和電視劇。
后來跟著哥哥追過幾集,深以為孫悟空也沒什么了不起,因?yàn)閹缀跷覀兠總€人生命中都擁有一個“孫悟空”啊。
他護(hù)送唐僧西天取經(jīng),一路斬妖除魔。
像極了兒時無論發(fā)生什么事,無論被誰欺負(fù),前方始終會立著一個身量高大的父親。
我小時候跟著奶奶一起生活在鄉(xiāng)村,長到五六歲的年紀(jì)才被父母接到身邊,算半個留守兒童。
那段記憶中,爸媽就是不斷往家里塞的新衣服和糖果。總之,真是關(guān)系比較淡薄。而我對我爹的唯一印象,也只停留在一個濃眉大眼身材勻稱的青年男子身上。
這里不得不講,我爹年輕時,就是我筆下最好少年的模樣。
去年有朋友到家中做客,還曾由衷對我感慨:“你爹長這樣,你怎么……”
ok,細(xì)節(jié)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聽說他將我接到身邊那日,我穿件少女白襯衣,卻歪了兩顆扣子,他和我娘心酸不已,分明只打算到學(xué)校偷偷看我兩眼,卻當(dāng)即下決心要將我留在身邊,哪怕鮮少有時間照顧。
想來,這個瞬間的決定改變了我的一生。
否則,我應(yīng)該不可能成為今天的我,能寫一手略觸人心的字,變成被你們喜愛的樣子。
不過隨著年齡增長,我與這個男人無可避免有過爭吵。
他什么都好,卻越加固執(zhí),偶爾不僅和我娘拌嘴,甚至遷怒我。
有次我氣到離家出走,聽說他連著兩宿沒睡覺。
我躺在酒店房間,想起十八歲那年和一位男孩子結(jié)伴參加同學(xué)聚會,被他街頭偶遇,不由分說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事后卻是他妥協(xié),偷偷往我床邊塞來一套首飾示好。
我想起十九歲那年,臨離開家去往異國,他將一只lv盒子遞到我眼前,說:“大姑娘了,還是該有點(diǎn)像樣的東西。”
我想起二十歲中途回國,那時還沒高鐵,他一個人來回開六小時的車到機(jī)場接我。
我想起……
最終心軟跑回去,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我和他之間從不講對不起,也不說我愛你。
雖然時常聽外人說我是他的小驕傲,可他從不屑對我表現(xiàn)。
他好像覺得自己即便被歲月這座五指山壓得脊梁快彎,可于我而言,我永遠(yuǎn)是需要被保護(hù)的唐僧,而他是無所不能的齊天大圣。
然而我清楚,不是這樣。
比起他來,我能走的路太長,能飛更遠(yuǎn)。
但沒關(guān)系,我愿意裝作是這樣。
每當(dāng)我找點(diǎn)明明自己能解決的事情故意去請教他,都能從他的表情上窺見得意,好像由此能證明,他永遠(yuǎn)耳聰目明。
于是那首插曲下有人留言,聽見大圣歸來,他哭了……
我卻沒有。
我比誰都清楚,我的大圣從沒有走。
相比之下,插曲留言中的最后一段臆想,其實(shí)更叫我動容——
“聽說那猴子以前是齊天大圣,要強(qiáng)得很??伤麎涸谏较履敲炊嗄辏υ趺纯赡懿煌瞬??若是被他知道真相,大概會很傷心吧?!碧粕淠?,“只好拜托你們這些妖精,陪我演出戲,去被他打敗了?!?/p>
去讓他以為,自己永遠(yuǎn)是我生命中,無雙披靡蓋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