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喆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09-0-02
以文藝理論家與編輯家著稱的胡風,早在中學階段就開始創(chuàng)辦刊物,后在日本留學時也不曾間斷過,比如油印刊物《新興文化》。在日期間,胡風接觸并參與的多為共產主義的組織,閱讀與寫作的內容也圍繞著這一中心,并因此而受到日本警方的拷問而后被驅逐回國?;貒筮M入左聯(lián)工作,從他在宣傳部下設立的三個研究會中亦可以看出他未來期刊編輯的著重方向:理論研究會、詩歌研究會以及小說研究會。胡風在這時負責編輯的《文學生活》,正是建立他與魯迅聯(lián)系的紐帶的契機。每期雜志在刊出后,都由胡風寄送給魯迅,二人正是以這種方式進行思想交流交換,也通過這種方式談論彼此的工作情況。
被認為是魯迅繼承人的胡風,在精神和文藝理念上受魯迅的影響是非常之深的,比如魯迅對生活的透徹真實的挖掘、對文壇后輩的凝聚力與提攜、通過辦期刊及叢書來推動新的文藝力量,這種種傳承在二人辦刊的形式與理念中都能看到點滴折射與聯(lián)系。而造成二人在編輯風貌上的差異,其根源在于胡風在文藝思想上的自我發(fā)展與形成,在于時代思潮的轉變和時局下社會導向的需求。胡風沒有被民間化和傳統(tǒng)化淹沒,沒有被“向群眾學習”的民眾啟蒙抑制住獨立的精神。胡風所編輯的期刊,體現(xiàn)了他在三四十年代的現(xiàn)代性特征,是帶有魯迅傳統(tǒng)而具有自己理論體系的。也因此,他的期刊在整體風貌上和所吸引讀者上與魯迅有著較為明顯的區(qū)別,在稿件的側重和因發(fā)掘新作者的方針下,有了更為集中的文藝陣地。
一、從“整體建設”到“專項發(fā)展”
魯迅和胡風在編撰雜志期刊時,前后不同時段也有著不同的特點,關于兩人在前期與后期的區(qū)別,筆者認為:魯迅時期的雜志,由于抗戰(zhàn)還未來臨、時局混亂,所載文章更多的是挖掘人性與嘲諷當局;而胡風的期刊時期,抗戰(zhàn)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加上胡風本身的熱忱,使其期刊從內容到風格都與魯迅有著截然不同的走向。魯迅的雜志包羅內容甚廣,胡風的雜志主題則相對專一,目的性更強。但胡風及其雜志的作者們很好地繼承了魯迅的一點是:對生活的枝葉的觀察和注重。可以說從魯迅到胡風的期刊編輯,是一條從“整體建設”到“專項發(fā)展”的道路。
1934年,一本非常著名的雜志《譯文》在上海創(chuàng)刊,雖然魯迅只主編了前三期,其后刊物由黃源編輯。但魯迅對這本雜志非常重視,而另一個認識到這本雜志價值并盡心維護的人,就是胡風。翻譯外國文藝理論和作品,一直是胡風的文學思想的重點組成。雖然他對于外國文學的選取和解讀角度與魯迅或其他作家、理論家有所不同,但這一時期他對介紹外國文藝,啟發(fā)國民思想所做的工作和一系列想法,是非常重要的,也是與他的導師魯迅不謀而合的地方。
魯迅參與編輯的其他刊物還有《文藝研究》、《前哨》、《文學導報》、《十字街頭》、《太白》等,還參與過“未名社”、“三閑書屋”、“野草書屋”、“朝花社”等出版社,這些出版社與期刊目的相同,都是為了使國民受益,為“別求新聲與異邦”。
可以看出,魯迅參編的期刊以一種博采眾家之長的方式為主,在啟蒙的前提下,不排斥單獨某種主義或流派,善于取法國內外優(yōu)秀文化,以使讀者獲得眾多方面的信息與知識。
相對于魯迅,胡風對于外國作品的介紹更注重理論性,可以看出他對外國作品很看重作家的身份及歷史,呈現(xiàn)出一種“批判”地引入的態(tài)度;魯迅對此則并無界限,更希望國內的作家能夠從眾家中吸取精華,自成一家。對文藝作品采取的吸取方式,也反映出兩位先者各有偏重的文藝觀,對各自期刊的整體風格是有著影響的。同時需要考慮到的是當時的時代背景,抗戰(zhàn)因為需要媒體的輿論支持,以達到輿論救國的目的,因此也為媒體提供了較為寬松的自由環(huán)境。這對胡風來說是一個天時地利的機遇,他的才華在此一平臺上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然而這一期刊上的“良機”也僅持續(xù)了七年左右。
從第一份自己創(chuàng)辦的期刊開始,胡風便秉持著發(fā)揚自己向往并逐漸認定的新的“現(xiàn)實主義”路線,與生活熱切結合,注重從現(xiàn)實生活中尋找作者,注意對自我的反省。從《木屑文叢》到《工作與學習叢刊》、《七月》、《希望》,胡風始終和魯迅一樣親力親為,不僅在思想上,更在辦刊的實踐上。
而單就期刊選材內容本身而言,胡風的文藝理論觀念在其期刊編輯中起到了很重要的指導作用。偏重現(xiàn)實主義題材與主觀感受作品,使得他主編的刊物有明顯的傾向性和辨識力很強的歌頌光明、鼓勵文學與生活革命的特點。因此在期刊的編輯道路上,胡風創(chuàng)造了一條比同時代文藝刊物縮小范疇但擴大專注深度的路線。
二、從大面積讀者到特定讀者群
從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多種文藝思潮并現(xiàn),至40年代初延安文藝座談會的引領,中國現(xiàn)代文學經歷了不同學常的一段歷程。期刊在特定時期有著特殊作用,它是文藝思潮的集中而具體的體現(xiàn),也是文學史演變的見證。研究期刊,對了解分析這一時期的重要人物及文藝風向有著比作家作品更全面具象的優(yōu)勢。它們與辦刊者之間存在某種交互式的影響,而理解和談論魯迅與胡風的文藝觀亦不能離開他們主辦的期刊。
《木屑文叢》是胡風正式踏上編輯道路的代表期刊,從此本期刊開始,他受到了魯迅更多的幫助與支持。到《海燕》,是胡風文藝評論的熱情較高時期,他提出了“文學革命戰(zhàn)爭的大眾文學”的口號,并引發(fā)了“兩個口號”的論證,自己也發(fā)表了大量的評論文章,在所編輯期刊中也比較注重這類稿件的內容?!豆ぷ髋c學習叢刊》可以看作是連接傳統(tǒng)文學與戰(zhàn)后文學環(huán)境的過渡期刊,當時環(huán)境較為平穩(wěn),內容相對廣博。而到了《七月》,因為戰(zhàn)爭的原因,前期詩歌是主打產品,復刊之后內容逐漸更豐富。再到《希望》,小說的比重加大,同時增加了很多文藝理論方面的書評和雜文,對雜文的喜愛和推廣,胡風沿襲了魯迅的風格。
胡風的期刊編輯思想,最受益與最認同的無疑是他的“七月派”同人們。通過辦期刊,胡風影響了抗戰(zhàn)時期熱忱進步的青年,其中有些因此成為他文藝觀念與反抗精神的傳承人。
三、從重雜文功能到推詩歌功能
在魯迅參編的大多數(shù)期刊中,他都較為倡導雜文和翻譯的重要性。雜文的宗旨是“文明批評”和“社會批評”,這是魯迅看推崇雜文的要旨所在。《語絲》和《莽原》是這方面的代表刊物,主要以隨感和批評為主,并在后來的文章語句逐漸發(fā)展中形成了語絲體,對雜文的看重時期,同時也是魯迅自己雜文風格的形成過程。只是彼時,中國社會及文壇對批評式文章的認可尚不足。盡管魯迅認為雜文是就批評來說最犀利的武器,希望通過辦些時評、批評類的期刊來吸引此類作者,但讓他感到遺憾的是,往往來稿中詩歌和小說較多,而雜文反而較少。
而在稿件的偏重上,胡風卻特別注重詩歌、小說、報告文學等的作用。詩歌的熱情洋溢的表達、小說的深入生活、報告文學的前線時效,都與胡風的主觀主義戰(zhàn)斗精神文藝觀較為吻合。胡風認為在抗戰(zhàn)的大背景下,這幾類題材的文學作品更能吸引讀者的注意力。而他在選稿時也尤其注重對這幾類作品的接收與編排。
筆者理解作為魯迅言傳身教的“弟子”的胡風,在期刊文體偏重上的差別,主要因為魯迅對通過文藝思想革命的意識非常強烈,胡風雖也堅定認同啟蒙的文學觀,但兩人的表現(xiàn)形式與操作形式卻不盡相同。魯迅通過不同面貌的期刊、不同聲音的表達來向各種群體的讀者傳遞思想革命的意識,希望通過雜文這一形式集中發(fā)表深刻觀點使國人驚醒、反思。而胡風所鐘情的表達方式,如詩歌、小說,多是抒發(fā)作者的情感,以求感染讀者和傳遞自己的心聲,從而希望能使廣大民眾感受到戰(zhàn)時的國情緊迫、領略到現(xiàn)實生活的殘酷與戰(zhàn)斗者的堅定。無論從出發(fā)點還是所追求達到的效果,兩者都有明顯的區(qū)別。魯迅希望借批評者們的雜文思想“撕去舊社會”的假面,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五四啟蒙運動剛發(fā)動不久,幾千年的封建思想、社會制度實質影響仍巨大,對民眾的毒害頗深,這也是魯迅恨之“不爭”的根本。他始終希望能通過文藝手段使人民的思想改變,因此雜文是他更為傾向使用的文體,也是他在期刊中偏好的作品類型。胡風主辦期刊發(fā)起的所處的三四十年代,是中國遭遇另一個大變革即抗日戰(zhàn)爭與內戰(zhàn)之時。國家經歷摧殘,國民需要鼓舞,這在胡風看來是自己的使命所在之一。于是他希望借詩人、作者之筆對國民給予召喚,同時召集到與自己文藝思想相一致的人來,共同開辟文壇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