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

劉江濱

小的時候，一度癡迷劉蘭芳的評書《岳飛傳》，在緊要關(guān)頭，常聽到一句短語“說時遲那時快”，每當(dāng)這個時候，屏住呼吸，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說時遲那時快”就是眨眼的工夫，可能一個人的命就沒了，能不叫人緊張萬分？

佛經(jīng)中有一個說時間的詞叫“剎那”，“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辈坏昧?，這一剎那該有多快！中國人喜歡大概齊，所以，“剎那”引進(jìn)漢語之后，與“須臾”“瞬間”“霎時”“一眨眼”等差不多一個意思，表示時間極短。

時間是個物理概念，也是一個心理概念?！皻g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時間沒變，是心理的感受不同。“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度日如年”等等，這種關(guān)于時間的心理表述如恒河沙數(shù)。時間成了橡皮筋，抻則長松則短。

但是“剎那”，無論物理時間，還是心理時間，都極為短暫；而對于人，對于世界，卻極為緊要。人世間，有些事可以慢慢來，明日復(fù)明日，也要不了命，大把時間可供揮霍。然而，有些事決定于剎那、瞬間、電光石火，絕對慢不得；一慢，可能腦袋沒了，所謂千鈞一發(fā)是也。

寫出名著《罪與罰》《被侮辱和被損害的》等作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由于參加了反對沙皇黑暗統(tǒng)治的政治活動，被逮捕入獄，判了死刑。這天，他和九名同志一起，被押赴刑場，綁在行刑柱上。獄警用布蒙上他的雙眼，他陷入黑暗之中，心中也是一片漆黑和絕望。他聽到士兵拉槍栓的聲音，等待著死神的降臨。“說時遲那時快”，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名軍官騎一匹快馬匆匆趕到，傳達(dá)沙皇圣諭，罪減一等，改死刑為流放。“刀下留人”，這樣的場景雖然有些戲劇性，但也讓人們明白這“剎那”是多么要緊，多么性命攸關(guān)。也有相反的例子，清代文學(xué)家金圣嘆就比較倒霉，在刑場上腦袋剛掉，皇上赦免的命令來了，沒趕趟兒。這個時候，是命是尸，全在于一剎那。

如果說上述兩例“剎那”是被動地接受命運(yùn)，那么拿破侖兵敗滑鐵盧就在于剎那間的主動喪失。拿破侖復(fù)出稱帝后，率大軍攻擊反法的英普聯(lián)軍，自引主力冒著大雨泥濘追擊英軍，命格魯希元帥帶領(lǐng)三分之一部隊追擊普魯士軍隊。拿破侖在滑鐵盧與英軍展開激戰(zhàn)，雙方勢均力敵，尸橫遍野。格魯希卻沒有找到普魯士軍隊的影子。途中，他聽到了遠(yuǎn)處傳來的隆隆炮聲。格魯希的副手及眾屬下懇請他做出決斷，停止追擊普魯士軍隊，馬上支援拿破侖主力部隊。這個格魯希，謹(jǐn)慎膽小，死板僵化，他拿出拿破侖事前命令他追擊普軍的手諭。面對眾屬下的懇求，他思考了一剎那，做出決定：不能隨意更改上司指示，繼續(xù)追擊不知影蹤的普軍。而這時，普軍也聽到了炮聲。他們迅速向滑鐵盧靠攏，勝利的天平一下子傾斜了。格魯希剎那的決定，決定了拿破侖的命運(yùn)，決定了法國的命運(yùn)，決定了世界的命運(yùn)，也決定了他自己的命運(yùn)。

我們平常百姓對生活最美好的向往，就是過好日子?！叭兆印笔巧?，也是時間。我們有時也會面臨“剎那”的時刻，比如開車，遇到危險情況必須剎那間做出正確的動作，才能避禍保命，容不得你考慮考慮。但更多的時候可以優(yōu)游卒歲，遇到難題盡可以有充裕的時間去思考和斟酌。

千鈞一發(fā)的決斷，取決于寸陰之功。然而，我們卻常常忽略了寸陰的存在和意義，任其在指縫間匆匆溜走。其實(shí)，珍惜時光從一分一秒開始，時間如同財富也是可以積攢的；如此，方能在遇到“剎那”的時候，使得生命在電光石火間迸發(fā)出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