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案背后的殺人真相

張振華　徐娟

去年8月，湖北省荊門市京山縣發(fā)生一起失蹤案。平時靠打零工為生的王恒，突然與家人斷了聯(lián)系。家屬報案后，警方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這是一起錯綜復雜的殺人案。

最后一次通話

2017年8月4日10點左右，京山縣孫橋鎮(zhèn)村民張蓉接到兒子王恒的電話，說中午不回來吃飯了，要去同福賓館找一位朋友，晚上再回家。

張蓉沒有想到，這竟是他們母子最后一次通話。因為王恒說過要回來，當天張蓉等到很晚，其間一直給王恒打電話，但都沒人接聽。

一直到第三天下午，仍然沒有王恒的任何消息，張蓉有些心慌。兒子的社交圈子她并不十分了解，只想到縣城一個中年女人聶如蘭。她是一家賓館的老板，王恒和她十分投緣，認她做了干媽，還跟張蓉說過干媽對他很照顧。

張蓉給聶如蘭打電話，聶如蘭告訴張蓉，8月4日中午，王恒的確到她店里去過，但是待了一會就走了，說是要去找朋友。張蓉再次撥打王恒的手機，發(fā)現(xiàn)打不通了，便立即跑到京山縣公安局報案。

警察告訴張蓉，會盡全力幫助她尋找兒子，同時叮囑張蓉千萬不要放棄撥打王恒的電話，也多想想辦法聯(lián)系他的朋友，或許會發(fā)現(xiàn)線索。

8月9日下午2點，張蓉又撥打王恒電話，這一次竟然通了。接電話的是一個操著四川口音的陌生男子。對方說自己姓陳，是京山縣跑馬泉水庫邊一家養(yǎng)雞場的工人。他說這部手機是他8月5日早上在水庫大壩附近撿到的，當時手機泡在岸邊的淺水里，他拿回家用吹風機吹干，充上電，發(fā)現(xiàn)還可以使用，剛開機就接到張蓉的電話。至于王恒，陳姓男子表示根本不認識。

取走手機的女人

在張蓉的請求下，陳姓男子答應歸還王恒的手機，兩人約定第二天中午在跑馬泉水庫大壩旁的商店里見面。8月10日中午，張蓉到達約定地點，再次撥打王恒手機，發(fā)現(xiàn)已關機。她趕緊聯(lián)系警方，講述了打通電話的來龍去脈。

沒費多少周折，警方在水庫邊一家養(yǎng)雞場找到撿了王恒手機的陳某。陳某稱，王恒的手機的確是他撿到的，但早些時候已經(jīng)被一個50多歲的女人拿走了，那女人說手機是她兒子的。為證明自己的清白，陳某帶著警察去了之前撿手機的地方。

經(jīng)過對該地點仔細搜索勘查，警方發(fā)現(xiàn)大片血跡，經(jīng)法醫(yī)化驗是人血。此外，警方還在一棵樹上發(fā)現(xiàn)了王恒的襯衫，在樹下發(fā)現(xiàn)了王恒的鞋子。警方調(diào)來船只，在水庫中多次打撈，沒有發(fā)現(xiàn)王恒的尸體。但根據(jù)現(xiàn)場情況，警方判斷，王恒極有可能已經(jīng)遭遇不測。

經(jīng)過調(diào)查，辦案人員確認，取走王恒手機的女人正是聶如蘭。對此，聶如蘭的解釋是：那天張蓉告訴她王恒失蹤了，她心里也很著急，后來知道陳某撿了手機，因為急著找人，就趕著去找陳某，把手機拿走了。接受詢問時，聶如蘭再三拜托辦案人員盡快找到王恒，自己愿意全力配合。

辦案人員沒有在聶如蘭身上發(fā)現(xiàn)明顯可疑之處。與此同時，針對王恒身邊其他人的調(diào)查，也在持續(xù)進行中。

神秘的“女朋友”

據(jù)京山縣公安局警察陳俊介紹，王恒有酗酒的惡習，酗酒之后愛鬧事，近兩年當?shù)嘏沙鏊P于王恒的報警記錄有16條，都是他酒后和別人發(fā)生糾紛。辦案人員經(jīng)走訪查明，8月4日下午，王恒在聶如蘭開的同福賓館與一名黃姓客人發(fā)生爭吵。蹊蹺的是，黃某與王恒爭吵后很快就退房走了。

警方輾轉找到黃某，黃某承認自己的確和王恒產(chǎn)生過糾紛，但當時并沒有動手，只是對罵了幾句。后來黃某有事要走，就退了房。

王恒的朋友王某向辦案人員反映，8月4日中午他曾與王恒見過面，王恒說要去縣里找女朋友，還說這個女朋友對他很好，經(jīng)常給他錢花。王某說：“王恒小學只讀了三年就輟學了，家里沒有房子，脾氣也不好，以前處過幾個女朋友，都沒有結果?！蓖鹾懔硪粋€朋友劉某的說法和王某基本一致，“王恒說他和一個女人在縣城合伙開了家賓館，打算年底結婚?！?/p>

在縣城開賓館？難道王恒口中的女朋友是同福賓館老板聶如蘭？辦案人員找到聶如蘭，聶如蘭堅決否認自己是王恒的女朋友，說王恒歲數(shù)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兩人根本不是一輩人，怎么可能處朋友，王恒只是自己的顧客。

聶如蘭還說，自己之所以認王恒當干兒子，完全是為了生意。因為王恒不僅自己住店，還時常介紹朋友過來住。后來她發(fā)現(xiàn)王恒性格不好，總愛喝酒鬧事，就刻意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調(diào)查中，聶如蘭的女兒也否認母親和王恒有男女朋友關系。案件一時陷入僵局。

“老頭子”成為突破口

辦案人員重新梳理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的諸多線索，案件焦點轉到房客黃某反映的一條線索上。黃某講述自己和王恒發(fā)生糾紛的經(jīng)過，曾提到一個“老頭子”：“當時王恒闖進我的房間，質(zhì)問我‘住在屋里的老頭子哪去了。我不知道這個‘老頭子是什么人，但看樣子王恒和他有很深的過節(jié)?！?/p>

“老頭子”是誰？王恒為什么要找他？同福賓館并不大，總共只有十多間客房，根據(jù)監(jiān)控錄像，警方很快查清了“老頭子”的身份。

“老頭子”叫徐明，在一家單位做保安。據(jù)同福賓館房客反映，徐明也是這里的常客，和老板聶如蘭關系很好，有時還幫聶如蘭值夜班。警方找到徐明，徐明的說法是：我和王恒見過幾次面，不是很熟，也沒什么矛盾，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兒。

警方對徐明的住處進行搜查，發(fā)現(xiàn)了重要線索：徐明的電動車車輪上有一些血跡，經(jīng)DNA鑒定正是王恒的血。警方就此證據(jù)要求徐明給出解釋，可無論怎么盤問，徐明都不發(fā)一言。

警方判斷，徐明很可能是在袒護另一個人。聯(lián)系偵查初期聶如蘭急著取走手機的情節(jié)，到后來證人對王恒神秘女友的描述，聶如蘭嫌疑增大。

辦案人員調(diào)取了同福賓館周圍的監(jiān)控視頻，發(fā)現(xiàn)聶如蘭和徐明曾多次一起騎著電動車出門。有一段監(jiān)控視頻顯示，兩人在一天半夜騎車外出，電動車行駛的方向正是跑馬泉水庫。當時，聶如蘭提的袋子中可以看到某品牌的二鍋頭，這和水庫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碎酒瓶品牌一樣，而據(jù)調(diào)查，聶如蘭和徐明平日里都不喝酒。還有一段視頻顯示，聶如蘭和徐明曾帶著編織袋離開賓館，回來時，編織袋卻不見了。

種種跡象表明，聶如蘭和徐明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必須除了這個禍害”

在大量證據(jù)面前，聶如蘭和徐明的心理防線被沖垮。8月12日，兩人交代了合謀殺害王恒并分尸、埋尸的作案經(jīng)過。之后，徐明帶警方指認了埋尸現(xiàn)場。

據(jù)聶如蘭交代，她跟丈夫劉某婚后感情一直不好，劉某性格暴躁，有時還會打她，家里的事情也一概不管。而她是一心想做點事的女人，為了孩子忍辱負重，包了個小賓館掙錢，收入還算穩(wěn)定。

起初，王恒的確是聶如蘭的顧客。在縣城打零工時，王恒經(jīng)常到聶如蘭開的賓館居住，時間長了，兩人熟悉了。對聶如蘭，王恒經(jīng)常打電話發(fā)短信噓寒問暖，有時還想辦法拉些朋友到聶如蘭店里來住，算是幫襯，聶如蘭對此很是感動。隨著關系的升溫，兩人開始以“干媽”“干兒子”互稱。但是，聶如蘭不知道的是，在這期間，王恒一直對他身邊的朋友說聶如蘭是他女朋友，他們關系穩(wěn)定，打算下半年結婚。

聶如蘭向辦案人員坦承了她和徐明的情人關系：兩人相識已有兩年，徐明56歲，離婚獨居，而聶如蘭因跟老公關系不和，分居多年；兩人相識后走到一起，徐明對聶如蘭照顧有加，大事小事都盡力幫忙，除介紹客人外，有時還替聶如蘭值班，聶如蘭本打算跟丈夫劉某離婚，到年底和徐明結婚。徐明也在供述中交代，他覺得聶如蘭溫柔賢惠，對她十分中意。

讓聶如蘭和徐明沒想到的是，王恒在得知他倆的關系后情緒失控，強烈反對兩人在一起，對徐明更是態(tài)度惡劣，只要見到就連打帶罵。王恒強迫聶如蘭斷絕和徐明的來往，曾不止一次對聶如蘭說：“你要是不仁我也不義，你不答應和徐明絕交跟我在一起，我就把徐明殺了，連你最親的女兒也殺了，讓你生不如死?！?/p>

8月4日下午，王恒酒后來到賓館，闖進房客黃某房里尋找徐明未果，繼而闖入聶如蘭房間，再次要求她和徐明斷絕關系。爭吵中，王恒打碎了房里的東西，并毆打聶如蘭。他用手勒住聶如蘭的脖子，威脅要掐死她，然后再去殺掉徐明和聶如蘭的女兒。聶如蘭沒有反抗，只是對王恒說：“你干脆殺了我算了，殺了我就沒那么多事了?！弊罱K，王恒恢復理智，終止了暴行。

當天傍晚，徐明來到賓館，聶如蘭對他說了中午王恒打罵威脅自己的事情。徐明很氣憤，“我們不能任由他欺負，與其被他殺了，不如先下手教訓他，也許他就不敢再鬧事了?！甭櫲缣m的想法是，只是打王恒一頓根本不能解決問題，事后他會變本加厲，自己和徐明甚至女兒都難逃毒手，“他喝了酒就會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必須除了這個禍害?！?/p>

徐明認可了聶如蘭的意見，但認為他倆歲數(shù)比王恒大很多，身體也不好，恐怕不是王恒的對手，要制服王恒還得想辦法。聶如蘭提議，王恒愛喝酒，喝酒必醉，可以先把他灌醉，再動手就容易了。于是，兩人分工，由聶如蘭出面灌醉王恒，然后打電話叫徐明來。

8月5日晚上，聶如蘭和徐明騎車出去買了兩瓶二鍋頭，還有一些下酒菜。準備好之后，聶如蘭約王恒“一起出去聊聊”。當晚，王恒如約來到跑馬泉水庫大堤，喝過酒之后，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聶如蘭推了王恒幾下，見他沒有動靜，趕緊打電話給徐明，讓他立即趕來。

徐明趕過來，與聶如蘭合力抬起酣睡中的王恒扔到水庫里，然后兩人騎車回去。回到賓館大約半小時，聶如蘭對徐明提出：就這樣處理王恒不妥當，如果王恒沒死，事情就麻煩了，即便死了，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也麻煩，最好找個地方埋掉。

于是，凌晨時分，兩人攜帶工具再次來到作案現(xiàn)場，將王恒的尸體撈起來，肢解之后裝入編織袋，然后在離跑馬泉水庫8公里外的一處灌木叢中挖了個深坑，埋掉尸體。由于驚慌，聶如蘭和徐明在作案時將王恒的手機遺落現(xiàn)場。正是這個無意中遺落的手機，被陳某撿到后，成為破獲案件的重要線索。

京山縣公安局刑偵隊教導員胡思民告訴記者，在看守所里，鐐銬加身的徐明提起殺死王恒這件事，悔恨不已，“為了他，搭上我們倆的后半輩子，太不值得了。”該案目前已進入審查起訴階段。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摘自《檢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