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胡
“嘀——”伴隨著尖銳的鳴笛聲,他又要開始一整天的工作了。對他來說,每天都是不可思議的:那些聳立在他周圍的摩天大廈,讓他不可思議地心潮澎湃;那些川流不息的車輛,讓他不可思議地精神抖擻;那些“噼里啪啦”的鍵盤敲擊聲,讓他不可思議地感到充實??傊磺卸际悄敲赐昝?,不可思議的完美。
下班回到家,他紅光滿面地踏進(jìn)家門,從發(fā)呆的兒子身旁走過,徑直來到書房,放下公文包。轉(zhuǎn)身出來,只見兒子正坐在書桌前皺眉,眼睛盯著桌上的幾幅畫。
“彬彬,怎么了?”
“爸爸,我特別委屈?!北虮虮犞浑p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并把桌上的四幅畫遞給他——那四幅面幾乎一模一樣:幾幢高樓,街道的兩旁是哨兵似的規(guī)規(guī)整整的綠樹。
他疑惑地望著兒子。
“這是美術(shù)課上面的,主題是‘四季,老師說我的畫很糟糕?!眱鹤雍芫趩?。
他笑了,摸著兒子的腦袋:“這就不能怪老師了。四季怎么會是一樣的呢?春天蜂蝶繞著花兒飛,夏天綠樹成蔭,秋天碩果累累……”
“爸爸和老師都愛瞎說!”他的話被兒子打斷,“四季本來就是一樣的,就是我畫的那樣?!?他愣住了,望著兒子的畫,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認(rèn)兒子的話是事實。但是,他還是對兒子說:“那你可以想象呀!”
兒子眨著大眼睛,茫然地看著他:“怎么想象呢?”
在那一刻,他看到的是怎樣一雙空洞、茫然的眼睛,那竟然是一個八歲孩子的眼睛。
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他特意給兒子講了許多天馬行空的故事一一他認(rèn)為這對培養(yǎng)兒子的想象力有幫助。
晚飯后,彬彬湊過去和奶奶聊天兒,他在一旁聽著。
“奶奶,您給我講講您過去那些有趣的事吧!”彬彬滿臉期待。 奶奶微笑著,很神往地說:“小時候呀,奶奶每天都會和小伙伴們?nèi)ド狡律贤?,有時還要放牛,可好玩兒了!”
“哦,那你們怎么可以不學(xué)習(xí)呢?老師不會給零分嗎?爸爸不會生氣嗎?還有,‘放牛是做什么,比學(xué)習(xí)還重要嗎?”彬彬一口氣問了一大串問題。
奶奶的笑容僵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沉默了一會兒又興奮地說:“別管這些。以前,奶奶住在農(nóng)村,每家每戶都有菜地,隔壁的李大伯常給奶奶送花生來,奶奶也總把自家的玉米棒子給他家送去……”
“奶奶,農(nóng)村在哪里呀?李大伯不喜歡吃花生嗎?您不是很喜歡吃玉米嗎?為什么要送給李大伯?”
奶奶呆住了,望著彬彬茫然的臉,不知所措:“因為……我們……是鄰居嘛!”
“可是,我們現(xiàn)在的鄰居是什么伯呢?我們要送玉米去嗎?這樣會很有趣的,是嗎?”
奶奶皺著眉不作聲,一是因為她也不知道他們的鄰居是誰,二是她無法向彬彬解釋這件事情究竟有趣在哪里。此時,一旁的他又看到了兒子那雙空洞的眼,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足以擠死一只蒼蠅。
奶奶和孫子結(jié)束了這場尷尬的談話,他也回到房間。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yán)重,他腦子里全是兒子大而空洞的眼睛——他自己的心,仿佛也缺了一塊,空落落的。
他工作時再也沒了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夜幕下的霓虹燈讓他眩暈,他試圖在那令人眼花繚亂的燈光下尋找,尋找一種能填補兒子眼里的空洞和他心中殘缺的東西……
本文是一種懷念,更是一種期待;是對現(xiàn)實的痛悔,也是對未來的警示。文章中,如畫的四季、美麗的農(nóng)村、和諧的鄰里關(guān)系已經(jīng)消失,孩子連想象也無從落腳。文章借助未來的生活場景,通過一個孩子的視角想象未來生活,表達(dá)了作者的焦慮?!皻埲薄痹⒁馍願W,是現(xiàn)狀的也是靈魂的寫照,是鞭策也是悲戚的無奈,更是灼熱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