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的小人兒

王祖遠

一

大年初一晚上，小黎大夫值班。小黎大夫是耳科醫(yī)生，但他有一套祖?zhèn)鹘庸堑暮帽绢I(lǐng)。

今天晚上，沒有人來找他治耳朵，也沒有摔傷的病人來找他看病，小黎大夫干脆趴在桌上打盹兒。

“大夫！大夫！”突然，有人使勁搖他的肩膀。小黎大夫抬起頭，揉了揉眼睛，一個小男孩站在他面前。當他看見小男孩的耳朵時，他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下來。

這個小男孩又瘦又小，他的耳朵卻比平常人大一倍。這對耳朵一直垂到小男孩的肩膀上，要不是有肩膀托著，小男孩可能連腦袋都抬不起來，而他的爸爸媽媽正一左一右地扶著他。

“大夫，你都看見了，本來我們以為沒什么，可這幾天晚上孩子的耳朵突然疼起來?！卑职终f。

“你叫什么？”

“李東雨！”

“多大了？”

“十歲！”

“這對耳朵一直都是這么大嗎？”小黎大夫鎮(zhèn)定地問著。

“不，這孩子生下來的時候耳朵和正常的孩子一樣，就是這兩個月才長成這么大！”東雨爸爸回答。

小黎大夫曾經(jīng)治好許多疑難雜癥，可是像今天這樣的耳朵，他還是頭一次見。他戴上聚光鏡，輕輕拉了拉李東雨的右耳，讓東雨媽媽托著。他懷疑是耳朵發(fā)炎才腫成這個樣子。

小黎大夫又把聚光鏡對著左耳，看了好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耳朵眼兒深處好像有一個乳白色的小東西。他讓李東雨歪著頭，左耳朝下，輕輕地拍著。拍了大約半個小時，那個乳白色的小東西掉了出來，小黎大夫馬上用玻璃盤接住了它。

“好像是只蟲子！”小黎大夫問李東雨，“還疼嗎？”

“疼！”李東雨皺著眉頭回答。

小黎大夫搖了搖頭：“我檢查不出什么了！”小黎大夫給李東雨開了止痛藥，就把李東雨一家人送出了門。

小黎大夫呆呆地望著玻璃盤里的小蟲子，自言自語：“李東雨到底患了什么病呢……要不，我把這只小蟲子泡在酒精里研究研究！”說著，他拿來一個盛酒精的大瓶子。

“不要用酒精泡我，用生理鹽水洗一洗就可以了！”一個非常小但又很清晰的聲音傳了過來，就像空中飄浮的一縷輕絲。

“誰？”小黎大夫大聲一問，手里的瓶子差點兒掉在地上。

“我就是你所說的那只小蟲子！”

小黎大夫顫抖地拿起一個放大鏡湊到小蟲子前面。這一看可不得了，他激動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一個極小極小的人兒躺在玻璃盤上。

小黎大夫小心翼翼地用鑷子把小人兒夾起來，放到生理鹽水中洗了洗，又拿起放大鏡觀察。這下，小人兒的面目更清晰了。除了耳朵之外，這個小人兒和李東雨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你是什么細菌……不……什么病毒？”小黎大夫激動得連細菌和病毒是無法用肉眼看到的這個常識給忘記了。

小人兒痛苦地搖搖頭，依舊那樣可憐地躺著。

“你能坐起來嗎？”

小人兒痛苦地說：“我起不來，我的兩條胳膊都脫臼了！”

“你的身體結(jié)構(gòu)和我們?nèi)祟愐粯訂幔热绻趋?？?/p>

“當然一樣！”

“哪個關(guān)節(jié)脫臼了？”

“肩關(guān)節(jié)！”

“好吧！”小黎大夫拿來兩把鑷子，輕輕夾住小人兒的肩膀。

“忍著點兒，我要幫你把關(guān)節(jié)復(fù)位！”小黎大夫信心十足地說。

給這么小的人兒治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小黎大夫累得滿頭大汗。終于，在小黎大夫的努力下，小人兒的肩關(guān)節(jié)復(fù)位了。

“動一動！”小黎大夫說。

小人兒試著舉起了右臂，又舉起了左臂，然后試探著站起來：“謝謝，謝謝你！”

“別客氣，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了嗎？”

“我是李東雨耳朵里的垃圾工！”小人兒回答。

“什么！垃圾工？”小黎大夫有點兒不明白。

“請給我點兒水喝?！?/p>

小黎大夫用鑷子蘸了一點兒生理鹽水，湊到小人兒的嘴唇上。小人兒一下子就把水吸進嘴里，抹了抹嘴說：“當一個人出生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存在了。因為我們主要在人的耳膜后面活動，所以耳科醫(yī)生很難發(fā)現(xiàn)我們?！?/p>

“噢！”小黎大夫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人長耳朵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為了聽別人說話。別人說的話大部分是有用的，可是這個世界上有謠言，有謊言，還有言過其實的奉承話，也有不負責任的指責……那些都是廢話，都是垃圾。我們的任務(wù)就是，當這些話從左耳鉆進來的時候，我們就把它們從右耳排出去。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因為謠言留在耳朵里，人就變傻;謊言留在耳朵里，人要上當;奉承話留在耳朵里，人就會犯迷糊;無端的指責留在耳朵里，人就會發(fā)瘋。我們?nèi)绻话堰@些垃圾及時排出去，人是受不了的……”

“李東雨本來是個很陽光的孩子，他的耳朵原本也很正常，可是……”

二

有一天，小人兒正在耳朵里干活。突然，周圍劇烈地晃動起來，小人兒摔了個跟頭，兩手著地，胳膊脫臼了，再也不能搬垃圾了。

體育課上，老師說：“我們今天跳‘山羊?！?/p>

同學們齊刷刷地望向擺在操場正中間的“山羊”?！吧窖颉焙酶哐?，都快到同學們的肩膀了！

老師轉(zhuǎn)過身看了看李東雨：“李東雨，你給大家做示范，跳一次‘山羊！”

李東雨在原地活動了一下，正準備起跑。突然，有人說：“喲，那么高，李東雨跳得過去嗎？”

“就他逞能！”

要是在平時，小人兒早就把這些話從右耳扔出去了?？墒乾F(xiàn)在，小人兒只能干著急，這些垃圾便留在李東雨的耳朵里了。

李東雨猶豫地站在原地，小小的“山羊”現(xiàn)在看起來就像一匹高頭大馬，讓李東雨心里充滿了畏懼。

“你怎么了？”老師奇怪地望著李東雨。

“我也不知道?！崩顤|雨說。

“不行就讓別人跳吧！”老師說。

李東雨慢慢退到一旁，難過極了。

回到家里，李東雨什么也不想干，覺得干什么都沒有精神，他只想睡覺。

幾天以后，老師找到李東雨的媽媽：“李東雨這些日子學習成績退步得很快，上課也不發(fā)言，只是坐在座位上發(fā)愣。”

“怎么了，不舒服嗎？”媽媽問李東雨。

“沒有……我就想睡覺！”李東雨說。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李東雨的耳朵漸漸大了起來，頭也越來越沉。

媽媽對爸爸說：“你發(fā)現(xiàn)了嗎，最近東雨的耳朵不大正常，好像大了許多?！?/p>

爸爸問李東雨：“你的耳朵疼嗎？”李東雨搖搖頭。

爸爸笑了：“看來這是正常的現(xiàn)象。我的耳朵就不小，東雨長得像我，耳朵大有福氣！”

“直到有一天……”小人兒又向小黎大夫要了一滴生理鹽水喝下去，繼續(xù)講。

事情發(fā)生在期末考試的時候。那天早上考語文，李東雨很快就寫完了試卷。他檢查一遍之后，離考試結(jié)束還有二十分鐘。

語文老師在教室里來回踱步，嚴肅地掃視著教室的每一個角落。后來，他走累了，就拉來一把椅子坐在教室的前面。

這時，李東雨感覺有人在捅他的背。

“嘿，東雨，把試卷拿給我看看！”

是二毛的聲音。每次考試，二毛都有一門科目不及格。可李東雨沒想到，二毛會作弊！李東雨沒有吱聲，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

“真不夠意思！好朋友考試不及格，你心里好受嗎？”

李東雨心中一動。

老師咳嗽了一下，二毛馬上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李東雨感覺到椅子被別人踢了幾腳?；仡^一看，原來是二毛用腳踢他的椅子，示意李東雨給他抄答案。李東雨非常矛盾，二毛可是他的好朋友啊！

這時，老師拿起一張報紙看起來，報紙把老師那嚴肅的面孔遮住了。

機會難得，二毛小聲地說：“東雨，夠不夠哥們兒就看這一回了！”

李東雨的手好像被別人拉著一樣，不由自主地拿起試卷飛快地遞給二毛。

突然，老師站了起來，嚴肅地說：“李東雨，你的試卷呢？”事后，李東雨才知道，老師在那張報紙的中間挖了個小洞。

同學們的目光一下子集中過來，李東雨紅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宣布，由于二毛和李東雨作弊，他們的語文成績不及格！”老師氣憤地說。

放學了，李東雨無精打采地走在操場上。同學們遠遠地指著他，無數(shù)聲音飄了過來：“就是他，考試作弊，還是‘三好學生呢！平時假積極的吧……”

小人兒吃力地趴在左耳里，想把這些話堵在耳朵外面?？墒峭砹耍@些話已經(jīng)重重地壓在李東雨的耳朵上了。李東雨只覺得耳朵“嗡”的一下，差點兒摔倒了。他使勁地捶腦袋：“我怎么能作弊呢？”

到了晚上，李東雨的耳朵劇烈地疼起來，兩只耳朵一下子腫了許多。

三

“哦！”小黎大夫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先好好休息！”

“不，我要馬上回到李東雨的耳朵里，要不然，他會病死的！”小人兒著急地說。

“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兒呀！”小黎大夫說。

“你當然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呀！”小人兒說。

“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李東雨?！毙±璐蠓虬研∪藘悍旁谝粔K紗布上，又把紗布放進一個小盒子里。當小黎大夫來到李東雨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一點了。

看見小黎大夫，李東雨的爸爸媽媽激動得淚流滿面：“太謝謝你了，東雨睡著了，可是他還在發(fā)燒?！?/p>

小黎大夫胸有成竹地說：“我馬上可以治好東雨的病！”

“真的？”

“東雨的耳朵里有一個小人兒，我現(xiàn)在馬上把這個小人兒放回去！”說著，小黎大夫打開盒子，用鑷子輕輕夾住小人兒的腰，把他送進了李東雨的耳朵里。

“你們看見了嗎？”小黎大夫放下鑷子。

“我們看見你把一個乳白色的東西放進東雨的耳朵里。那是消炎藥吧？”

“那是一個小人兒——小垃圾工！”小黎大夫說。

“什么小人兒，你在和我們講童話吧！”爸爸笑著說。

小黎大夫朝李東雨的耳朵說：“小垃圾工，請你出來，我得讓他們看看你！”

屋里靜悄悄的，什么聲音也沒有。等了好半天，李東雨的耳朵里還是什么也沒有出現(xiàn)。這回輪到小黎大夫臉紅了。

媽媽把爸爸悄悄拉到一邊，說：“這是兒童心理學，是為了讓孩子配合治療。”

“噢！”爸爸笑了，“對，兒童心理學！”

小黎大夫嘆了口氣，默默地收拾藥箱回去了。

一個星期六的早晨，小黎大夫正在給病人看病。一個五官端正、神采飛揚的孩子站在他的面前。

“叔叔，謝謝你治好了我的??！”

“你叫什么？”

“李東雨……你不認識我了？”

李東雨的爸爸媽媽站在他后面，他們打開一面錦旗，上面寫著：送給耳科神醫(yī)黎大夫。

小黎大夫心中一震，他斷定那個晚上他不是在做夢。他暗暗下決心，要把這個新奇的病例寫成論文。

論文寫好了，送到院長手里。院長笑著說：“小黎大夫，想不到你不僅醫(yī)術(shù)高明，還是個幽默大師呢！”

論文被送到醫(yī)學雜志的主編手里。主編說：“這是醫(yī)學童話，不是醫(yī)學論文?！?/p>

最后，小黎大夫把他的論文交給我，讓我將這篇論文作為童話，發(fā)表在《創(chuàng)新作文》上。

現(xiàn)在，小黎大夫的論文雖然沒能在醫(yī)學雜志上發(fā)表，但他高明的醫(yī)術(shù)得到了大家的認可。許多耳科醫(yī)生都想拜他為師，可他收學生的條件很奇怪——必須先在骨科學會接骨手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