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橋和那些散落江湖的盛大“遺珠”

趙何娟

2001年盛大創(chuàng)立，一款《傳奇》游戲引爆中國網(wǎng)游，風頭無兩。2009年盛大游戲剛上市時，有近20億美金的現(xiàn)金存款，意氣風發(fā)。自盛大創(chuàng)立以來，他們洽談過收購騰訊，投資百度，那時的阿里還是個B2B的公司，是陳天橋把雅虎的10億美金介紹給了馬云，后來還洽談過投資360，還認真討論過投資優(yōu)酷、迅雷、YY、金山游戲等等。

陳天橋在31歲就成為了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最年輕的首富，盛大成了上?；ヂ?lián)網(wǎng)的驕傲。然而，一切隨著陳天橋隱退盛大之后，那個曾經(jīng)中國經(jīng)濟最前沿和發(fā)達的城市——上海，幾乎消失在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巨頭版圖上。

十年，重新在一起

“快十年了，我們很多人心里是憋著一股氣的?！眳舱孀鳛槭⒍肥康拇恚诿绹⒋蠊巨k公室里，終于有機會當面對陳天橋表達了遺憾，“如果盛大沒了，我們的那段青春就沒了，我們本來是中國最有前途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

叢真，曾作為盛大游戲第一代產(chǎn)品經(jīng)理，《傳奇》的策劃，工號69，離開盛大后，選擇進入投資圈，在IDG資本和經(jīng)緯創(chuàng)投頗有建樹后，如今與百度原副總裁任旭陽一起，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早期風險投資基金：天善資本。

無法接受的不僅有叢真，還有整個盛斗士群體，這是由盛大老員工為主體成立的一個組織，連接了那些因為盛大主動撤離互聯(lián)網(wǎng)市場而散落江湖的老員工，他們是當年最優(yōu)秀的第一波互聯(lián)網(wǎng)人，如今已是各大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高管，最有名的莫過于今天如日中天的阿里巴巴CEO張勇（逍遙子）;他們中也有非常多新的獨角獸和叢真這樣轉(zhuǎn)型做投資的投資人。

這不是叢真一個人的遺憾，盛斗士的團長凌海，原盛大游戲CEO，如今作為蝴蝶互動的創(chuàng)始人，2017年12月在洛杉磯，當他站在陳天橋向加州理工大學捐贈的腦科學大樓奠基儀式上致辭時，一段無比懷念的開場白讓場下聞者動容：“十年前，我們跟隨陳總打了無數(shù)勝戰(zhàn)，我們無往不勝，我們做到了中國第一，但是在我們最輝煌的時候，陳總選擇了不斷撤退，我曾經(jīng)真的不理解，非常不理解?！?/p>

對于這些不理解，陳天橋過去從未公開解釋。直到2017年12月，陳天橋近十年來第一次接受了盛斗士的赴美“探望”，并且?guī)е辔皇⒍肥孔咴L了斯坦福、UC伯克利、加州理工大學等美國最頂級的技術領先學府與校長和最優(yōu)秀的教授們交流，走訪了美國最頂級的技術公司和國家級實驗室。大家突然才了解到，陳天橋在過去十年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做腦科學，未來要怎么做，了解了他的完整心路歷程。

每到一站，陳天橋的眼里都泛著光，他對于黑科技和腦科學看似癡迷的背后，有一套完整的邏輯，是關于對人類未來判斷的邏輯。

盛斗士里的獨角獸代表，盛大安全負責人，盛大云的創(chuàng)立者季昕華，如今是UCloud的創(chuàng)始人，他說：“說實話，2011年離開盛大創(chuàng)業(yè)時，心里是帶著一些埋怨的，為什么把我‘騙過來，說要做的那些事都沒有要堅持做下去，我加入盛大，然后盛大就放棄了，雖然我獨立出來做，也才有了我今天的成績，但是我當時真的是帶著怨氣的，難過的?！?/p>

“后來四分五裂，大家都散落江湖，”季昕華說，“今天我突然就釋懷了，理解了，而且我要跟隨陳總的步伐一起干?！?/p>

季昕華是中國第一代互聯(lián)網(wǎng)安全師，國內(nèi)著名黑客。2009年，在中國還沒有發(fā)生3Q大戰(zhàn)時，他已是騰訊整個安全的負責人，但是他被陳天橋的遠景計劃打動，堅定地加入盛大，開啟盛大云業(yè)務。因為陳天橋的一句話：“我已經(jīng)完成了‘King的目標，下一個目標是成為‘King Maker?！?/p>

那時候，國內(nèi)依然對互聯(lián)網(wǎng)云業(yè)務充滿鄙夷與不信任。也是阿里云剛剛起步的時候。

遺憾之后，是更多從盛大走出來的新型公司誕生，季昕華只是其中一個代表。如今，他們又因盛斗士，因為陳天橋的“復出”，重新以一種新的方式，粘合在了一起。

陳天橋稱盛斗士為另一種生態(tài)系統(tǒng)，不同于BAT 構建的圍繞自身企業(yè)形成的生態(tài)護城河，盛斗士是一種更獨立，更無需站隊，卻自成一體的互助系統(tǒng)，他們更像一個聯(lián)合艦隊。

如今盛斗士不僅有了當年的老盛大人，還有了盛大的投資企業(yè)，陳天橋依然是他們的精神領袖，他們至今仍稱陳天橋為“老大”。

“盛斗士”們的獨立之路

無論季昕華、叢真，還是美國行里其他十幾位盛斗士代表，他們都有一個公認的團長大哥，就是凌海。

凌海，作為中國h5游戲的開創(chuàng)者，盛斗士團長，他的很多行為都刻上了陳天橋的烙印。過去十來年并沒有中斷和陳天橋的聯(lián)系，時常仍像匯報工作一樣的，向已經(jīng)定居海外的陳天橋說說盛斗士們的故事。但他也直到2016年才知道陳天橋離開的真實原因。

2009年的一個下午，陳天橋經(jīng)歷了人生的最大變故，他被醫(yī)院查出了癌癥，并且之后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恐懼癥。每天到下午5點就開始害怕太陽下山，因為擔心自己活不到太陽下山，也不能坐飛機，有著極其強烈的不安全感，恐懼感也日益加重。事過境遷后，陳天橋把這次變故稱為自己人生的“Stop Sign”。

“我用兩年時間，賺到了我認為可以用最奢侈的生活過一輩子都夠了的錢，用四年時間，成為了中國首富，但是我花了十五年才艱難地學會了如何花錢?！标愄鞓蛘f得非常認真。

“人生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花錢的，不是賺錢的。不然這一輩子很無趣。賺錢是花錢的前提，沒有任何人可以否認，但是很多人把賺錢當人生的全部，這就錯了。”

陳天橋最終的選擇是，人生的意義應該是：“我想去往人類最終必然要抵達的地方?！?/p>

當他想明白了這一點，就開始了多年學習與論證，拜訪了全世界最頂尖大學的無數(shù)科學家，他最終認為，這個地方，應該是人類對于意識和認知的根本， 這個地方就是人的大腦。他如今已經(jīng)幾乎成為了黑科技的狂熱擁躉，對于大腦奧秘的探索更表現(xiàn)出了超然的巨大熱情。

但是，陳天橋當年的Stop sign，也讓當時并不知情的季昕華和盛大老人走向了另外一條獨立之路。

2011年，季昕華離開盛大，做了UCloud，許式偉做了七牛云，陳大年則親自擔綱去做了wifi萬能鑰匙……盛大云公司和創(chuàng)新研究院的核心團隊，已延伸出來七八個獨角獸級別的技術公司：七牛、UCloud、京東云、wifi萬能鑰匙，云知聲、搜索語音，游戲云公司游密，還有做AI/AR的，都是當年盛大孵化出來的今天中國創(chuàng)新市場的重要力量。他們今天都在市場上有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之前我最佩服的是陳總（陳天橋）的賺錢和運營企業(yè)能力?，F(xiàn)在更佩服的是陳總花錢的方向和對未來的探索。要改變世界很難，陳總在做了，這種想法和思路更多傳遞到我們身上來。我老季其實是79年的，很年輕的，還有時間?！标愄鞓?qū)娟咳A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他總結了陳天橋在企業(yè)經(jīng)營上給他最大的三個啟發(fā)：開放，成就他人。當時在騰訊，什么都習慣自己做。陳天橋是開放的，把底層資源開放出來，幫助小公司成長;戰(zhàn)略方向?！白钭钆宸?，就是看得很遠，包括做云計算，做大數(shù)據(jù)，做人工智能，都是差不多八年前當時就提出來的”;游戲式管理。每個人可以通過一些工作內(nèi)容，升積分升等級。這些對我不同層面（思想價值理念、戰(zhàn)略思考、戰(zhàn)術管理）影響特別大。

“美國之行遠遠超過我的期待，原來想看看互聯(lián)網(wǎng)，去了之后更超過了我的期待。把人腦神經(jīng)科學結合到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和人工智能潮流中來思考。這個讓我感受特別深?！?/p>

陳天橋如今一口流利的英語更是深深刺激了季昕華，回國第一件事就是學英語。陳天橋在解釋他為何還要如此努力學習好英語時說：英語其實不僅是一門語言工具，更多是多了一個窗口理解世界，是去了解和能站在世界變化最前沿的前提。

“面向凌海”，春暖花開

2003年，凌海加入盛大，負責電信合作，那時候還只有盛大游戲。他說，那么多年，拼死拼活，我就得出了一個結論，“橋哥做的決定一定都是對的”。

“很多年前，有一天，橋哥突然說要把所有業(yè)務都免費了，我們簡直驚呆了，很多反對聲音，但最后證明他是對的;有一天，他突然說要投資一個叫起點中文網(wǎng)的公司，他說這才是網(wǎng)絡游戲的未來，我們也驚呆了，完全看不懂，后來也證明他是對的;有一天，他說要做電視盒子，他說這是家庭娛樂的未來，我們也看不明白，雖然盛大盒子夭折了，但后來的市場變化也證明他是對的?！痹谀敲炊啻未蟮呐袛嗌?，別人都和他爭論過，但最后都證明他對了，這種爭論就慢慢越來越少了。

2012年，凌海離開盛大，之后做了一段時間社區(qū)。做社區(qū)的原因，是因為這曾是盛大的一個沒有實現(xiàn)的夢想，他做的那個社區(qū)是個語音社區(qū)，叫抬杠，做到了130萬日活，也曾小有輝煌，然后他就像陳天橋一樣，說放棄就放棄了，因為他還是想回去做游戲，他覺得那才是他最喜歡的，于是就有了2015年成立的蝴蝶互動。

在成立蝴蝶互動后，選擇要做哪個方向的游戲，他選擇了大家都不看好的h5游戲?！澳嫦蛩季S吧，這點我受橋哥影響比較大。我也會不自覺的按他的角度想問題。這么多年，我的很多視角跟別人不一樣。大家都說做手游，我說要做h5游戲。有朋友跟我說，本來他覺得肯定要做手游，不做h5游戲，后來聽我一說，都覺得我是對的。2015年，是手游大行其道的時候。我恰巧跟別人做得不一樣，我就做了下一個風口，h5（移動端的web頁面）。今天來看，我的選擇是對的。把整個h5行業(yè)帶動起來。我做了后不但證明能掙錢，而且證明很值得去做?！?/p>

2012年他離開盛大那一年，一個突然的想法，也許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他突然想把那些散落江湖的盛大系員工重新再聚起來，他為此給這個組織取名“盛斗士”，為這一想法的落實他組織了一個party，現(xiàn)場一下來了800人，當時一呼百應加入這個組織的就有2000人。

2017年，再開盛斗士大會的時候，現(xiàn)場來了2000人，此時的盛斗士組織已多達兩萬人。

在美國，陳天橋提了六個問題：

第一，你覺得你現(xiàn)在的錢賺夠了嗎？或者你覺得會不會有賺夠錢的一天？

第二，如果你的錢賺夠了，那你覺得還有什么是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第三，你是否相信未來通過技術可以解決或者很大程度上解決你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第四，如果你相信技術能夠解決這些問題，那你是不是認為在我們這一代或者下一代，這樣的技術就會來臨？

第五，如果這種技術來臨，你是否相信整個社會的根本結構甚至人類本身都會發(fā)生有史以來的最大變革？

第六，如果你相信技術會帶來這種有史以來的最大變革，那么你準備好迎接這種變革了嗎，你還需要做些什么準備？

“我們正處于一個人類兩三百萬年以來科技發(fā)展發(fā)生質(zhì)變的關鍵時代，人類要么被送入天堂，要么被送入地獄?！标愄鞓蛘f，“我只愿在你們心中埋下一顆種子，暫時停下來想一想我們的未來”。

“如果沒有站在這個角度去思考這些問題，每天只是忙著吃飯，請朋友，談deal，賺錢，而不拿出哪怕十分之一的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我們的人生就不可能準備好去迎接這種變化。”

在一個大學校長晚宴上，他和他的妻子雒芊芊對于人類正在進入一個什么樣的關鍵階段充滿激情地討論，侃侃而談，兩人眼里都泛著光。校長突然有些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們的眼睛說：我在你們眼里，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人生的不同階段，對這些問題也許會有不同的答案吧，你的答案又會是什么？

（張語齊薦自鈦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