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秀珍
每到冬春之交,梧州街頭的木棉花就會盛開,從大紅色的熱烈到橙紅色的溫暖,她們時而相互輝映,時而一枝獨(dú)秀,每當(dāng)與木棉花相遇,我總是停住腳步,油然而生莫名的情緒。
我對木棉花的情感,要從家鄉(xiāng)的一所寺廟里的那一棵老木棉說起。自我有記憶起,那所寺廟里的木棉就有了強(qiáng)壯的枝干。小時候,寺廟是我和小伙伴的游樂場。在木棉的左側(cè),有一棵較大的楓樹,兩棵榕樹則占據(jù)了木棉的右側(cè)和前方。
玩捉迷藏游戲時,我仗著自己身子輕,每次都會爬到十米左右高的榕樹頂,蜷縮在密密的枝葉里,每當(dāng)風(fēng)吹樹枝搖曳,我總能看到那棵木棉高傲地矗立在那里。
每當(dāng)木棉花掉落,貪玩的孩子總是搶著撿最好看的那朵,好像他們擁有一朵花,就擁有了整個春天,拿到花時,孩子純真的笑容,至今歷歷在目。木棉花有時被我們切成碎塊,做成“一道菜”,玩起過家家。長大了我才知道,原來把木棉花曬干了,可以用來煮成涼茶喝,在大人眼中,兒時的我們就是在“暴殄天物”。
隨著歲月更迭,老木棉不再開出令人驚艷的紅色花朵,枝干再也沒有冒出新芽。而當(dāng)秋風(fēng)呼嘯拂過,“吱呀”一聲,細(xì)小的樹枝會枯萎落地,隨著歲月的風(fēng)吹雨打,剩下一條主枝干。
老家的木棉雖然屹立不倒,但它遺世獨(dú)立的姿態(tài),和常年枝繁葉茂的楓樹和榕樹形成了鮮明對比,后來它漸漸不開花了。但是,木棉的地位還在那里,沒有人挪走它,每當(dāng)經(jīng)過樹下,我常想,它還會開花嗎?
后來,我離開家鄉(xiāng)到梧州讀大學(xué),對古城梧州漸漸產(chǎn)生歸屬感。這種歸屬感不僅是我對梧州人文的逐漸認(rèn)識,融入我內(nèi)心的還是那令人久不能相忘的木棉花。喜歡上梧州的木棉花后,我便有心留意身邊的木棉。
我還記得鴛江大橋旁的那棵老木棉,當(dāng)花開滿枝頭時,那抹紅映襯著西江兩岸的樓宇,定格成最美的芳華。它的美麗帶給我的喜悅,不亞于兒時初識木棉花的感受。
在我的大學(xué)的圖書館左側(cè),也有幾棵木棉,她們的軀干雖然并不偉岸,而開出的花卻不甘示弱。也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見到淡黃色的木棉花,這使我驚嘆不已,這種顏色打破了我對木棉花最初的印象。我曾停駐,望著那花感慨不已,我曾認(rèn)為它一定是紅的,卻不了解它其實會有另一番可愛的模樣。
人內(nèi)心對于一種事物的認(rèn)知不會輕易改變,但隨著時間的變遷和新的認(rèn)知,人總要去接受事物的變化。時光荏苒,當(dāng)我以為老家寺廟里的那棵木棉再也不會開花時,它卻打破了春天的寧靜。
我清晰地記得,大四冬季的最后一天,我從學(xué)?;丶?,冬雨的天氣寒冷入骨,我下了車匆忙往家里趕,當(dāng)腳步踏上寺廟附近枯黃的落葉時,時間仿佛停駐了。一朵紅碩的木棉花靜靜地躺在離我不遠(yuǎn)的地方,面向我開放,像在迎接我回家。這朵花讓我血液滾燙,守候在枝頭上的那些零散綠葉,似乎在宣告它們的歸來。
“去年開了幾朵,不算多。木棉花是三月開的,你是不是看錯了。開了花以后,木棉重新長出了葉子?!边@些年習(xí)慣了它不開花,只顧著看地上有沒有花落,竟沒再看它的枝頭。聽到母親的回答,我雖失落于不能第一時間見到木棉花重開的瞬間,但這重逢似乎在悄悄地暗示我,十年之后,老木棉花將再次以濃烈迎接春天。
木棉花開,十年積淀。根永駐,即使殘敗的外在也無法阻擋它對春天的再度渴望。這棵木棉花讓我深刻體會到,生命的禮物,有時會遲一些,雖然方式不同,但一直都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