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半生，歸來仍是漠陽江畔少年
——評洪永爭《搖啊搖，疍家船》

宋 雯

（五邑大學(xué)文學(xué)院，廣東江門 529020）

《搖啊搖，疍家船》是一部安靜的小說。安靜得就像黃昏時分撒在漠陽江上的脈脈余暉，不禁讓我們想起廢名、汪曾祺、曹文軒以及“抒情小說”“詩化小說”等字眼。

這樣的作品及寫作方式絕對不是當(dāng)下的兒童文學(xué)主流。在這個享樂主義、消費主義泛濫，生活節(jié)奏越來越快的時代，人們變得愈加浮躁和功利，文學(xué)作品的消遣功能和娛樂功能被放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因此，深受市場歡迎的是那些精彩有趣的或輕松搞笑的故事，在兒童文學(xué)領(lǐng)域里也是如此。一些兒童文學(xué)作家深諳讀者的心理，炮制出大量類型化的可復(fù)制的作品，這些作品要么敘事節(jié)奏飛快，讓人感受到類似電影運動鏡頭的強刺激；要么充滿著各種并不高級的笑料，讓人發(fā)出陣陣廉價的笑聲。而《搖啊搖，疍家船》在這個熱鬧的時代顯得有點不合時宜，就像在一幫裝扮時尚，濃妝艷抹，嘻嘻哈哈的姑娘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打扮素雅，清純脫俗的文靜女孩。就故事的精彩有趣而言，《搖啊搖，疍家船》肯定比不上市面上流行的很多兒童文學(xué)作品，幾句話就可以概括整本書的情節(jié)，可是里面的山川風(fēng)物，四時美景，疍家人的日常生活，民風(fēng)民俗，方言土語，疍家小男孩楊水活的心事及漸悟式的成長，都值得細細品味。如果說那些輕松的精彩有趣的兒童文學(xué)作品是娛樂性強，商業(yè)氣息濃郁的爆米花電影，那么《搖啊搖，疍家船》就是一部余味悠長，富有詩意的文藝片。

一、旖旎風(fēng)光中的疍家風(fēng)情

《搖啊搖，疍家船》的故事主要圍繞著疍家小男孩楊水活展開，這個成長在漠陽江上的小男孩，純真得就像山林中的一只小獸。比起市面上流行的很多兒童小說，這個小主人公的經(jīng)歷并不精彩并不傳奇，他只是和爸媽安安靜靜生活在船上，為阿姐嫁人之類的事而煩惱，雖然小說中段揭示了他的身世——被撿來的，親生母親又重病，托人傳話希望見他一眼，可在這里也沒產(chǎn)生什么戲劇性的沖突，親生父母當(dāng)年是因為孩子生多了，實在養(yǎng)不起而被迫扔掉水活，他們找水活的目的也只是希望水活能見見病入膏肓的母親而并非把水活從養(yǎng)父母身邊帶走。因此就故事性來說，《搖啊搖，疍家船》可謂是簡單至極，但作者把極大的篇幅，留給了疍家人的衣食住行，民風(fēng)民俗及山川風(fēng)物，這就使得小說具有了濃厚的地域色彩和疍家風(fēng)情。

在《搖啊搖，疍家船》中，大段大段的風(fēng)景描寫隨處可見。作者特別喜歡擷取漠陽江邊特有的景物作為描寫對象，如“涼風(fēng)習(xí)習(xí)的漠陽江上，疍家船趕魚嘆歌的鼓聲不時傳來，吆喝聲、嘆歌聲時隱時現(xiàn)”“兩旁的苦楝樹和麻竹的枝條像無數(shù)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搭成了綠色的涼棚。偶爾傳來斑鳩的啼叫聲”“比堤圍稍高的由加利樹露出了綠綠的樹冠，仿佛是長龍背上的鰭”。斑鳩、苦楝樹、由加利樹、麻竹是粵西常見的動植物，趕魚的鼓聲，嘆歌聲則是漠陽江上常聽見的聲音，這些具有地方特色的動植物及聲響組合在一起，給小說提供了一個辨識度很高的地理環(huán)境。洪永爭是一位善于用文字作畫的高手，他對色彩的感知力很敏銳，因此在他的筆下，一些尋常的景物也美如詩，如“淡藍色的苦楝花簌簌地落下來，落在蛋篷上，落在貼著‘?！值拇^上，落在碧綠的江面上，落在綠草如茵的岸邊，落在雪白的蘆葦叢中，輕似雪，密如雨，”這些畫面感極強的風(fēng)景描寫不但營造了一種詩意的氛圍，還中斷了故事的敘述，放慢了故事的節(jié)奏。此外，小說中的很多處風(fēng)景還常常和人物的情緒聯(lián)系起來，主觀的心情投向客觀的景物，此時的風(fēng)景也就具有了“我”之色彩，如水活心緒煩亂的時候，平時看起來飄逸動人的白云成了“一個個搖搖晃晃的醉漢，時笑時哭，分明在嘲笑水活是一個野孩子”，而出嫁的阿姐回娘家的時候，日頭“仿佛待嫁的新娘，抵不住熱鬧的誘惑，從閨房的窗欞里探出頭來，露出了半張俏麗的臉，羞澀中又帶有幾分期待”。被投射了主體情緒的風(fēng)景，就不再僅僅作為一個背景存在，而是具有了獨立的地位。小說的故事時間也常用景物來表示：“新娘灣的蘆花越開越多，越開越有層次”“苦楝樹的花早已落盡”。比起現(xiàn)代文明用鐘表、天、周計時的習(xí)慣，用景物表示時間的變化顯然更加浪漫，這是獨屬于農(nóng)耕文明的詩意。

除了風(fēng)景，作家對疍家人的生活起居、勞作方式、衣食住行及民風(fēng)民俗也都做了細致的描繪。從小說中我們了解到，疍家人是以船為家，常年生活在水上的，他們居住的船是什么樣子的呢？作者給我們做了詳細的描述：“弧形的蛋篷像一張巨大的青瓦片籠罩在木船板上，遠遠看去，猶如一張巨大的青瓦片籠罩在木船板上，遠遠看去，猶如一只搖曳在江面的巨大的木屐。已經(jīng)被水浸泡得烏漆漆的船板，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油亮亮的光芒?！悲D家人的穿著也和長居陸地上的人不一樣，他們喜歡穿便于船上活動的木屐，如果家貧買不起木屐怎么辦呢？那就自己做竹屐：“找到那些麻竹頭，把最硬的底部砍下來，然后帶回船上，一刀一刨地做竹屐。由于竹片沒木板厚，一只竹屐要兩塊模樣完全一樣的竹片釘在一塊，才算成型?！悲D家人的日常飲食簡單卻生態(tài)環(huán)保：“午飯的肉就是阿爸捕撈的幾條鯪魚，剖開魚肚，取出魚腸，往冒煙的油鍋一炸，金黃金黃的，香得讓人的喉結(jié)直抖。菜是從菜園子里摘來的豆角”。疍家人都常年漂浮在水上，要是想串門就“用力插穩(wěn)竹蒿，鋪好跳板，矮著身子一跨腳”，小說對疍家人的生產(chǎn)方式描寫得也非常細致，水活在船上放網(wǎng)捕魚，要“來到船尾，托起罾網(wǎng)的人字長竿，長竿到達一定的高度，四方網(wǎng)的那端便自動下墜，沉入水里?！壁s魚前有時還需要在漁船上有節(jié)奏地敲響木鼓，“那‘砰砰砰砰’的聲音隨著船的不斷移動而威力大顯，把大量的魚兒驚嚇得直往網(wǎng)上亂竄，不一會兒，江面成了沸騰的鐵鍋?！悲D家人也喜歡趕集，不過他們管趕集叫趁圩，圩市上賣的河鮮，各式各樣的竹器，豬腸碌，油角等小吃都具有濃厚的地方特色。對疍家人日常生活的細致描繪使得小說透著一股熱騰騰的煙火氣，謝有順曾說，一個優(yōu)秀的小說家應(yīng)該具備常識，“什么叫具備常識？就是要作家都來做世俗生活的專家。他對生活的表達，不能只看到生活中極端和偶然的部分，他要看到生活中的常識部分——因為只有常識部分的生活是具有普遍性的。這個常識要怎樣才能建立起來？只有一個途徑，那就是要著手去調(diào)查和分析自己所要寫的那種生活。”［1］洪永爭雖生長在漠陽江邊，可是他并非疍家人，他坦承自己為了寫這部小說做了大量的調(diào)查，正是因為這些調(diào)查，他才對疍家人的生活及常識有了足夠多的了解，疍家人獨特的生活風(fēng)貌也就在疍家人的起居，飲食，衣食住行中被自然而然地表現(xiàn)了出來。

《搖啊搖，疍家船》的地域特色和疍家風(fēng)情還表現(xiàn)在小說的語言上，羅常培在《語言與文化》的結(jié)語中指出：“社會的現(xiàn)象，由經(jīng)濟生活到全部社會意識，都沉淀在語言里面?！保?］175雖然這篇小說是用普通話寫成，可是里面的人物名字、稱謂、方言詞匯、民歌、歇后語都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疍家人常年生活在水上，水是他們的家，也是他們賴以生存的資源寶庫，因此水被他們視為命脈，視為吉祥、財富的象征，小說中很多人名都與水有關(guān)，如水活，水仙，水娣，水穩(wěn)，水生，海福，從小說中我們還能了解到，疍家人做飯常用的炊具叫銻煲，常見的交易場所叫圩，找個好門口意為嫁個好人家，吃“藤條炆豬肉”則是體罰小孩的別稱。語言是生活的產(chǎn)物，沉淀了一個族群的歷史經(jīng)驗、人生智慧和意識形態(tài)。這在小說中穿插的“咸水歌”和“落日胭脂紅，無雨必有風(fēng)”之類的諺語里就表現(xiàn)得更加明顯了，從這些瑯瑯上口的民歌民諺里，我們能窺見疍家人的生活常識、思維方式以及人生觀、價值觀。除了方言詞匯和民歌民諺，能體現(xiàn)地域特色的，還有小說中的很多比喻，在這些比喻中，喻體往往是疍家人最熟悉的日常景物，如太陽“如同江上蕩漾著的疍家船”“日頭已經(jīng)有麻竹那么高”“心成了被裝進背簍的河魚”“一對斑鳩在竹枝上咕咕咕地引吭高唱像咸水歌會上的對歌……”，這樣的比喻，時時提醒著我們正在閱讀著的，是疍家人的生活。

二、一個有情的水上世界

如果小說也有色調(diào)之分的話，那么《搖啊搖，疍家船》無疑是明亮柔和的暖色調(diào)，里面沒有一個壞人，沒有大開大合的情節(jié)，沒有驚險刺激的場面，有的只是疍家人的平凡日子，只是平淡中的相守，只是困境中的相互扶持。這些常年漂泊在江上的疍家人，歷來受到陸地居民的歧視，居無定所，生活清貧，可是他們依然認真的活著，認真的愛著，不急不躁，不爭不搶，樂觀豁達，隨遇而安，知足常樂，溫和且堅韌。

親情是《搖啊搖，疍家船》最重要的主題和表現(xiàn)對象。在小說中，水活和水仙的姐弟情，水活和養(yǎng)父養(yǎng)母的父子情、母子情都被表現(xiàn)得感人至深。用世俗的眼光看，這個家庭比一般疍家人的日子都不如，母親病癱在床上多年，全家只靠父親每日辛苦的勞作才能勉強維持溫飽，阿姐從小就早早挑起了照顧水活和母親的重擔(dān)，按常理說，水活家的生活會給我們一種悲苦之感，可事實恰恰相反，我們從小說中感受到的，是濃的化不開的親情和相濡以沫的溫馨。阿姐對水活疼愛非常，總是擔(dān)心水活餓著，想方設(shè)法給水活做好吃的，再普通不過的食材，也會被她充分利用起來。她會給鍋里的飯焦撒下油鹽，把飯焦變成香噴噴的鍋巴，讓水活撐得肚子溜圓，水活愛吃蛋，她不惜把水生伯買給她的一個手鐲賣掉，換來一疍家帽的雞蛋，換著法子給水活做來吃。這樣的阿姐給水活幼小的心靈種上了一顆溫暖的種子，讓水活也學(xué)會了用善意對待他人，對待這個世界。因此他也會冒著被蛇咬的危險去竹叢幫阿姐撿木屐，跟水生伯趁圩，他也會記掛著阿姐，記得把自己最愛吃的油角留下一些給阿姐帶回去。比起水活的阿媽和阿姐，水活的養(yǎng)父則顯得有點兇，他沉默寡言，不茍言笑，水活稍有不乖，就威脅水活要給他來一頓“藤條炆豬肉”，可是在心底，他卻充滿了對水活，對這個家的愛。因為要養(yǎng)家，他起早貪黑，連碗牛腩粉都舍不得吃，當(dāng)水活因為得知身世離家出走之后，他不顧勞作一天的疲憊，不顧天黑路險，不顧麻竹竹枝上那堅硬且釘子一樣的荊棘，到處尋找水活，對于水活親生父母找上門這件事，他緊張至極，天天擔(dān)心養(yǎng)子被親生父母奪走，乃至他不惜帶著養(yǎng)子離開定居多年的新娘灣。養(yǎng)父和水活的感情，已超越了單純的血緣羈絆。傳統(tǒng)的中國人對血緣是看得很重的，而養(yǎng)父對于這個非親生的兒子卻完全視如己出，這種愛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相伴、相惜后產(chǎn)生的更深的愛，因此水活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并未離開這個家，并在養(yǎng)父得病急需錢醫(yī)治的時候，不惜一個人跑了老遠的山路，放下身段去找叔叔借錢。

親人之間也會有矛盾，在小說里，這些親人之間的矛盾與微小的誤會，往往都是些雞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水活之前一直悶悶不樂，只是因為不舍得阿姐出嫁，不舍得阿姐離開自己，而一直懂事的阿姐也在出嫁前生了一次悶氣，原因是因為前來提親的海福忘記給阿弟買木屐，禮金也包得比原定的少，雖然后來證明這只是一場誤會。養(yǎng)父和二叔三叔翻過一次臉，緣由也很小，不過是二嬸認為每次兄弟合圍打到魚，大伯分給她家的都是小魚?；蛟S是地位卑微的疍家人習(xí)慣了隱忍和克制，這些雞毛蒜皮的小矛盾引起的不快都被他們習(xí)慣性的壓在心底，沖突只在內(nèi)心不聲不響的進行，但是比起親情來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小矛盾就像南方夏天的烏云，來得快去得也快，風(fēng)一吹就散，因此很快大家就心照不宣地和好，他們的和好往往落實在行動上而不是語言上，也許是一盤特地做的臘肉炒豆角，也許是在對方有困難的時候，給予對方無私的幫助。親人之間的愛簡單卻厚重，就像一道淡淡的暖暖的光，無言卻溫暖，那道光，讓你知道，不管生活多艱難，世界多殘酷，都有人堅定的站在自己這邊，不離不棄，這或許就是家人的意義。

《搖啊搖，疍家船》里沒有一個惡人，除了水活和他的親人，小說中的其他人也都是善良溫和、樂于助人的好人。整部小說都充滿了人性美和人情美，也許在一些人眼里，這樣的人物形象顯得過于簡單而不夠立體深刻，可是別忘了，這是一個在溫暖親情沐浴下成長起來的兒童眼里的世界，萬事萬物在兒童清澈如水的目光下，雜質(zhì)都被過濾掉了，由于他們一直生活在濃濃親情的愛撫下，心里積攢了太多的善意和溫暖，因此他們也習(xí)慣于把善意回饋給他人，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一來二去，世界就被溫暖和善意充滿了。《搖啊搖，疍家船》里的人物大都過著物質(zhì)匱乏的生活，可是他們卻過得比很多生活在城里的有錢人還要快樂，因為他們被愛意和善意包圍，精神心靈是豐盈的。這是一種返璞歸真的生活美學(xué)，似乎不夠深刻，可是很多時候，情感的力量常常比思想的力量更強大。

三、漠陽江：洪永爭的母親河

自然環(huán)境是影響作家的個性、氣質(zhì)、思維方式、感知能力、審美傾向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與和大自然接觸較少的城市孩子相比，天天跟動物跟草跟樹木在一塊的孩子對大自然的感受肯定更加的微妙和感情化，因為大自然給他們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快樂，這些快樂的情緒體驗沉淀在他們的心靈深處，使得他們在面對大自然時，比許多人更加敏感。這里的敏感，實際上說的就是藝術(shù)知覺力，美國盲人作家海倫·凱勒在她的散文《假如給我三天光明》中，指出了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具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習(xí)慣，不能把握生活中的豐富詩意。“而藝術(shù)家則不同，他們往往具有敏銳的知覺能力，他們在生活中，通過自己的親身知覺體驗，獲取無窮的創(chuàng)作靈感和豐富的創(chuàng)作源泉?！保?］262-263童年時和大自然親密接觸的經(jīng)歷能夠極大地促進作家藝術(shù)知覺力的發(fā)展。

洪永爭從小在漠陽江邊長大，翡翠一樣的漠陽江，江上木屐一樣的疍家船，江邊連綿起伏的山巒和青翠的竹林，結(jié)著淡藍花朵的苦楝樹，雪白的蘆葦叢，長得像菠蘿又像劍麻的茄古，以及竹林中的斑鳩、甲蟲和蟬，都是洪永爭自幼熟悉的景物，在如詩如畫的大自然中，洪永爭的藝術(shù)知覺力被陶冶得異常敏銳，他不但對大自然更加敏感，還能把日常生活從實用的和認識的世界剝離出來，使之成為一個情感的世界，審美的世界，在這個審美的世界中，司空見慣的日常生活和平凡事物也都散發(fā)著奇異的光輝，因此，在《搖啊搖，疍家船》里，那些在很多人看起來平淡無奇的風(fēng)景、場景和事物都被寫得有滋有味，見出新鮮特別之處來。在大自然中成長起來的孩子，感官也是特別開放的，因此我們在洪永爭的筆下，能看到落花的姿態(tài)，聽到蟲鳴魚跳，嗅到微苦的苦楝樹和清新甜潤的竹林的味道。

對于自幼在江邊長大的洪永爭來說，水的影響也是不可忽略的。曹文軒曾說，“我之所以不肯將骯臟之意象、骯臟之辭藻、骯臟之境界帶進我的作品，可能與水在冥冥之中對我的影響有關(guān)。我的作品有一種‘潔癖’?！保?］這點在《搖啊搖，疍家船》里也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潔凈”“純凈”“清香”“清氣”等詞匯的出現(xiàn)頻率相當(dāng)高，所選取的意象也都給人一種純美的感覺，我們常會看到這樣的語句“菜園旁流淌著瓜菜的清香，沙灘沐浴著一種潔凈的氣味，就連那只疍家船，也飄蕩著以前沒有過的清氣……”“江水是那么澄澈、干凈、清涼”“日頭像一個圓圓的煎餅貼在西邊的天空，紅得那么純凈，就像嬰兒的嘴唇一樣?！边@使得小說的語言具有了一種凈潔的美感。水也是細膩的，有一種安靜卻無孔不入的勁兒，而這也許是洪永爭的小說風(fēng)格為何如此細膩、抒情的一個重要原因，如果把《搖啊搖，疍家船》拍成電影，那么絕大部分的鏡頭都是抒情的慢鏡頭，平時可能被匆匆略過的諸多事物，也將因此被我們賦予了更多的凝視和關(guān)注，在目光長時間的停留下，一些新鮮的東西也就慢慢從這些平凡事物中滋生出來。

當(dāng)然，《搖啊搖，疍家船》還有著一些不完美的地方，如故事性不強，人物的刻畫顯得過于簡單，一些情節(jié)間的過渡略顯生硬等等，這也許與作家一直在學(xué)校教書，長期和天真單純的孩子呆在一起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洪永爭雖然離開漠陽江外出工作生活那么多年，但由于美好的大自然和和睦的家庭氛圍深深沉淀在了他的心靈深處，因此他總是充滿感情和善意地對待他人，對待故鄉(xiāng)，對待社會和大自然的一切事物。這就使得他營造的小說世界充滿了真善美，宛若一個烏托邦。他離開了故鄉(xiāng)這么久，也早已成年，可是讀他的作品依然會發(fā)現(xiàn)，其實故鄉(xiāng)和童年，一直都在他的身上。他對疍民生活和疍家風(fēng)情的精細描繪，也間接起到了保護和傳承疍民文化的作用，小說也因此具有了方志學(xué)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