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 西北政法大學
微電影、網絡自制劇、網絡直播……近年來,互聯(lián)網平臺不斷孕育出新的媒介產品,每一年都被稱作新產品的元年。2016年是“網絡直播元年”,移動互聯(lián)網開始進入全民直播時代。中國社科院發(fā)布的《中國新媒體發(fā)展報告(2017)》表示,短視頻、網絡直播等新信息產品生產樣態(tài)革新媒體傳播生態(tài),網紅經濟與共享經濟推動新媒體產業(yè)發(fā)展。[1]視頻成為新媒體環(huán)境下廣受資本和市場青睞的媒介形態(tài),不僅受益于媒介技術的提升,更得益于媒介融合不斷地深化。媒介融合是由新媒體及其他相關因素所促成的媒介間在諸多方面的相交融的狀態(tài)。[2]網絡直播——這一由傳統(tǒng)媒體表現形式借助互聯(lián)網應運而生的新產品,正是處在當下媒介相互交融的這種狀態(tài)之中。本文試圖從網絡直播入手,分析網絡直播的特征,考察視頻直播的轉型與融合之路,以此探尋網絡直播的文化內涵及取向。
直播并非互聯(lián)網首創(chuàng)。在電視發(fā)展初期,因技術條件限制而采用直接播出,直播成為當時電視最基本的傳播方式。直播能夠在已有的條件下減少制作成本,也能夠實時傳送節(jié)目內容。隨著電視技術發(fā)展,衛(wèi)星直播、光纖傳輸、流媒體等技術已將精彩紛呈的節(jié)目傳送到千家萬戶。新聞事件、節(jié)日慶典、體育比賽等是電視的主要直播內容,它能營造出“天涯共此時”的身臨其境,同時也創(chuàng)造“娛樂共同體”的情感互通。直播從一開始就具備了創(chuàng)造從“平面”向“空間”延伸的這種感官體驗的獨特優(yōu)勢。在媒介融合中,直播與互聯(lián)網發(fā)揮各自優(yōu)勢,造就了當下“網絡直播”平臺的繁榮景象。
如今人手一部智能手機,無論吃飯還是逛街,隨時隨地打開手機就能進行直播。鑒于當下真人直播秀發(fā)展炙手可熱,一提到“直播”,人們不禁會聯(lián)想到“主播喊麥,粉絲刷禮物”的場景,如此景象也遍及網絡世界的各個角落。
網絡直播,顧名思義是“在網絡上進行直播”或者“網絡上直播的節(jié)目”。一種是傳統(tǒng)電視節(jié)目類直播,如新聞發(fā)布會、足球聯(lián)賽、晚會等?;ヂ?lián)網時代到來之時,傳統(tǒng)媒體發(fā)力互聯(lián)網,將新聞、體育、綜藝等電視節(jié)目搬上了網絡。后來,社會化媒體也競相參與其中。相比之下媒體直播更能產生優(yōu)質的節(jié)目內容。另一種是表演互動類直播,游戲玩家、個人在直播平臺上進行電子競技、秀場互動等表演活動。隨著移動互聯(lián)網技術發(fā)展和智能手機普及,此類平臺更傾向于布局移動終端。
2016年,“阿爾法狗”對戰(zhàn)圍棋世界冠軍李世石,優(yōu)酷、愛奇藝等多家互聯(lián)網平臺直播了這場舉世矚目的“人狗”大戰(zhàn)?!叭斯ぶ悄堋彼查g成為社交網絡上的熱議話題。網絡直播通過聚焦熱點事件,使觀眾更加直觀、立體地了解事件發(fā)展。網絡直播更加拓寬了媒體發(fā)展路徑,為傳統(tǒng)媒體、社會化媒體和自媒體創(chuàng)造了新的傳播渠道。
主流傳統(tǒng)媒體集中大事件直播,聯(lián)合社交網絡平臺,充分依靠“內容”和“流量”吸引受眾。CNN、《華盛頓郵報》、BBC等國外傳統(tǒng)媒體在Facebook上都進行過大規(guī)模的直播報道。2009年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就職宣誓典禮舉行時,CNN采用“視頻+信息窗”的方式進行就職典禮的報道,Facebook用戶可以與好友邊看邊聊,也可以在直播頁面上參與即時互動。2017年2月19日,“人民直播”平臺正式推出,“人民直播”由人民日報社新媒體中心與新浪微博、一直播合作搭建,傳統(tǒng)媒體《人民日報》發(fā)力網絡直播,旨在引導網絡正向輿論。早在2015年9月3日大閱兵儀式上,中央電視臺和“美拍”合作,進行網絡直播互動。美拍社區(qū)1天的視頻點擊量近1億,受眾參與量超過300萬人次。傳統(tǒng)媒體加入到網絡直播的行列中來,除拓寬媒體自身發(fā)展路徑之外,意在凈化網絡直播環(huán)境,借助新媒體技術傳遞社會正能量??梢?,媒介融合除促使新媒介形態(tài)出現外,其產生的效益也并非兩種媒體的簡單相加能夠實現。社會化媒體則憑借其在渠道、用戶、粉絲等方面的巨大優(yōu)勢,通過與視頻公司、直播平臺合作打開網絡直播的市場。新浪微博的視頻和直播業(yè)務是2016年的爆發(fā)點,而短視頻和直播的興起,也助推微博用戶數量創(chuàng)下新高。[3]一度在網絡聊天工具大軍中沒落的“人人網”和“陌陌”,如今直播也已經成為其主要營收業(yè)務。內容生態(tài)的活躍是微博二次崛起的基礎。直播是微博很重要的一個發(fā)展方向,期待將VR技術融入直播,為用戶帶來更好的直播效果。[4]直播的引入改變了社交媒體以往單一的互動交友模式,使其升級換代走上“直播+”運營行列,新的商業(yè)模式也為社交媒體創(chuàng)造了豐富的內容資源。
自媒體時代,人人都有麥克風和攝像頭,斗魚、虎牙、一直播、映客等眾多直播平臺紛紛搶占直播高地。商業(yè)投資布局各類直播平臺,使競爭進入白熱化。艾媒咨詢報告顯示,2017年中國在線直播用戶規(guī)模達到3.92億,較2016年增長26.5%。[5]新媒體帶來的技術賦權,讓普通大眾擁有展現自我的平臺和機遇。媒體曾報道“鄭州網紅一條街”上,每天聚集很多人伴著強勁的音樂“尬舞”。翻版范冰冰、冒牌孫悟空,還有草根青年,他們渴望通過網絡直播一夜爆紅。自媒體直播中,人人爭當“網紅”。網紅在網絡直播平臺成為主播后,通過與用戶直播互動,分享與自己個人生活相關的瑣碎事情,用戶可以通過贈送虛擬貨幣或者虛擬禮物的方式對當紅主播打賞,網紅主播與直播平臺則對虛擬貨幣的營業(yè)收入進行利潤分成。[6]受眾為主播、明星打賞也成為了互聯(lián)網時代新的經濟現象。
網絡直播延續(xù)了電視直播的生命力,使得“直播”這一傳播形式在媒介融合環(huán)境下依舊具備強大的生產力。不論是傳統(tǒng)媒體借網絡直播煥發(fā)新生命,還是新媒體技術把“直播”帶入社交網絡。媒介融合為網絡直播的興盛提供了優(yōu)質土壤,與此同時,還培育了網絡直播具備的如下特征。
從傳統(tǒng)媒體到新媒體,再到二者的相互融合,“內容為王”一度變得曖昧不清。有人認為,渠道和流量才是媒介融合發(fā)展的重心,內容居于何種地位則要取決于前者。網絡直播出現后,直播媒體化繁為簡,一舉跨過復雜的加工制作工序,完全直觀地向觀眾呈現原生節(jié)目內容。社會化媒體則加強平臺建設,發(fā)揮受眾優(yōu)勢,充分利用PGC(用戶生產內容)內容生產方式,促成“優(yōu)質內容”向“大流量”轉化。網絡直播視頻不用額外修飾,話題內容涉及寬泛,主播隨意發(fā)揮個人才能等優(yōu)勢成為大眾所追捧的主要原因。人人創(chuàng)造內容,人人因此而獲得滿足,原生性內容產生的背后是人與人之間平等交往的體現。當然,這一切均得益于成熟的網絡技術以及開放的言論和觀念。互聯(lián)網世界正處在一個自由和平等的開放狀態(tài)下,人們均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實現自我的意見表達和信息獲取。自媒體的本質是信息共享的即時交互平臺。[7]當前社會中已經普遍形成了關于“共享”的觀念共識,更加凸顯出個人在現有條件上最大程度的滿足。這可以稱得上是互聯(lián)網世界的一次“啟蒙”。
互動性是新媒體的特征之一,互動也是“新”的內涵所在。尼古拉·尼葛洛龐帝曾在著作中稱“被動的舊媒體”和“互動的新媒體”,說明互動性是新媒體之所以稱之為“新”的最本質的特點。[8]網絡直播中,文字、表情、虛擬禮物在屏幕上滾動刷新,粉絲和主播以這種新型方式進行互動,達成了雙方“共在”“共存”的條件。
亨利·詹金斯“參與性文化”的定義中包含成員相信他們的貢獻是起作用的;成員覺得他們與其他人是有著某種程度的社會聯(lián)系的。[9]粉絲在互動中制造話題,通過主播之口進行擴散,實現粉絲作為觀看者之間的互動。在進行打賞時,主播根據禮物金額的大小滿足粉絲不同的需求。打賞機制演變成為一種誘導、攀比行為,粉絲在潛意識下已經形成對數量多少、金額大小的判斷,而他們卻已不再思考是否需要打賞的事實。
在傳統(tǒng)媒體與新媒體的融合下,衍生出視頻與社交的融合,網絡直播則成為了以視頻為傳播介質的社交媒體。視頻作為“媒介”即社交的“訊息”,滿足了受眾“看”的意愿。而網絡直播則滿足了受眾“動態(tài)地觀看及互動”的需要。互動性參與制造了一種視覺上的快感,不論是看女性、看游戲還是看商品,都能夠不斷地刺激觀眾的興奮點,達到滿足受眾期望和心理需求的層次。
直播作為電視節(jié)目的播出方式,從媒介產業(yè)角度來講,它是一種媒介產品或信息產品。長久以來,電視直播節(jié)目在固定節(jié)日和重大事件中逐漸成為品牌。如春晚、跨年晚會、雙十一晚會等已經形成規(guī)模,在特定的節(jié)日觀看此類節(jié)目猶如在一定的需要條件下使用某種產品。媒體滿足受眾基本的信息需求,也生產可供受眾消費和享受的信息產品。
從市場的角度看,網絡直播設置了打賞作為等價交換,恰好說明它作為一種產品具有特定的服務性。桑普森和史奈伯將現代信息服務貿易活動劃分為四類基本形式 ,但從一般意義上說,現代信息可以劃分為兩大類:無形信息服務和有形信息服務貿易。[10]網絡直播既可以看做是一種新信息產品,亦是一種信息服務活動。服務產品是非實物形態(tài)的勞動成果;消費者消費服務產品后身心發(fā)生的程度不同的變化,是服務產品的消費后果。[11]
“直播+”為人們參與各領域各行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極其便利的入口。除了大眾傳媒通過網絡進行新聞報道之外,其他行業(yè)也更加充分地利用網絡直播。例如,淘寶賣家通過網絡直播推銷商品,教育培訓機構通過網絡直播公開課內容,專家學者通過網絡直播發(fā)表言論等。網絡平臺為受眾提供了各種各樣可消費的產品,人們從中獲取更加便利的信息服務,使得網絡直播的服務性也更加凸顯。
電視自出現以來,它既指電視機(television)也指電視節(jié)目(TV program)。在電視的發(fā)展史上,電視具有其獨特的文化特征?;ヂ?lián)網出現后,隨著媒介技術的發(fā)展,從傳統(tǒng)電視到網絡視頻,電視的形態(tài)和概念在不斷地擴展。然而,網絡上也更加傾向于用“視頻”來替代“電視”。有學者用“新型電視”來將二者進行概括,新型電視是融合了廣播電視節(jié)目與網絡視頻產品,可以通過電視機、電腦、手機等接收端多屏收看的傳播方式。[12]從當下的發(fā)展來看,電視節(jié)目和網絡視頻共存,各自都有鮮明的歷史傳統(tǒng)和文化特征。隨著新舊媒體的融合,二者之間的界限一度變得模糊。網絡直播并不是網絡與視頻直播的簡單相加,它是媒介融合的產物,也深深地打上了移動互聯(lián)網的烙印。作為一種視頻媒介,它的融合過程經歷了內容和形式上的遷移。
在電視直播的發(fā)展史上,1958年是我國電視直播的起始點。中央電視臺的前身“北京電視臺”開啟了中國電視直播的時代。直播內容從籃球比賽到國慶晚會,從群眾游行到國家領導人出行,盡管全是黑白畫面,但是能實時播出國內發(fā)生的大事件,這已經稱得上是當時人們見過最美好的畫面了。1984年我國第一次通過衛(wèi)星向全國直播,在那次閱兵游行中,北大學生打出一條“小平你好”的橫幅,成為了電視直播史上永恒的經典畫面。自此以后,《新聞聯(lián)播》開始走向直播,中央電視臺一套新聞節(jié)目全部實現直播。1997年香港回歸、三峽截流,1998年抗洪救災,2003年美國對伊拉克戰(zhàn)爭、“非典”,2005年“神六”發(fā)射,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重大新聞事件的直播,推動了中國電視業(yè)的發(fā)展。在中央電視臺的帶動下,各省級電視臺也紛紛加入直播行列,電視直播開始進入常態(tài)化。
電視節(jié)目在媒介技術的發(fā)展下更新變換,電視臺利用微波、光纖、衛(wèi)星和3G網絡,將直播節(jié)目送入千家萬戶。而網絡上的直播最早始于PC秀場直播,隨后相繼出現了以電子競技和體育比賽為主的競賽直播,以泛娛樂、生活為主的場景直播、VR直播。電視直播經歷了近60年的輝煌發(fā)展,卻要在使用率上逐漸讓位于以電腦和手機為終端的網絡直播。
技術正在改變生活已成為事實。媒介技術的進步引發(fā)了媒介逐漸演變的過程,其不可逆性要求我們正視媒介嬗變的現實。未來,媒介還將在技術的推動下繼續(xù)遷移,伴隨著遷移也將在每個階段產生不同的媒介形態(tài)。
電視臺聯(lián)結了千家萬戶,千家萬戶通過光纖電纜獲取電視節(jié)目,從中央到地方,龐大的電視網覆蓋著整個國家。在每個家庭中,電視擺放在居住房屋的中心位置,新聞、綜藝、電視劇滿足了家庭成員共同觀看的需求。電視促進家庭團圓和睦,也為社會和諧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有效的溝通渠道。
一方面,電視成為固定終端是出于家庭活動及居住場所的需要。電視也成為了家庭居住空間通向外部世界的窗口;另一方面,重大事件、大型晚會、重要體育賽事等活動的直播,需要觀眾“圍觀”,從而要求電視處于固定狀態(tài)。然而,隨著“電話”的更新?lián)Q代,從固定電話到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等移動終端相繼出現。電腦和手機的尺寸不及電視的十分之一,卻幾乎將全部的電視觀眾吸引而去。與電視不同,手機從一開始便是人手一部。在手機的普及上,“人人生而平等”。相比電視置于封閉環(huán)境中,移動終端卻不受邊界限制。直播被搬上互聯(lián)網之后,經歷了從PC端到移動終端的短暫萌芽,如今已迎來它在移動互聯(lián)網世界的春天。
媒體的可移動性滿足了人們隨時隨地使用媒介產品的習慣,也填補了日常生活中的空閑時間。相比手機短信、QQ培養(yǎng)了人們聊天的習慣,微博、微信培養(yǎng)了人們碎片化的閱讀習慣,網絡直播則培養(yǎng)人們視覺上場景變換的習慣。移動場景表明了這樣一種狀態(tài),一個人可以同時置身于多個場景中,場景是隨著人而移動、交織、拼貼、融合的,而且在這個場景中充滿了即刻的互動。電子媒介跨越了以物質場所為基礎的場景界限和定義。[13]在移動終端上進行直播,主播和受眾都可以隨時切換場景進行互動。網絡直播中場景的轉換打破了“固定在場”的慣例,使受眾的觀看行為更加自由。對照古人及第后“一日看盡長安花”,如今在網絡直播中,一日看盡全國各地萬花名草也皆可實現。
人們對信息的需求源于它真實、及時、重要等特點,而電視直播不僅能讓重大新聞事件及時準確地傳遞到觀眾眼前,還讓觀眾如同身臨現場,更加直觀地感受重大新聞事件產生的沖擊力。電視直播誕生于信息傳播的現實需要,更重要的是,電視直播能在重大新聞事件播出中產生傳播的儀式感。中央電視臺通過衛(wèi)星直播每年一度的春晚,面向全球觀眾傳遞“全家團圓,舉國歡度”的盛況,構建民族認同和家庭情感上的共鳴。從電視到網絡,這種傳播儀式產生的情感體驗依然繼續(xù)保留,并且發(fā)揮著強大的聚合作用。
從文字、語音到表情、符號再到視頻,人際之間的社交信息體現了從信息需求到享樂需求的重大轉變。人際之間的視頻聊天從個人電腦(裝有攝像頭)普及開始,然而這種大規(guī)模的流行則應該從微信的出現算起。微信集文字、語音和視頻等符號于一體,不僅帶來了移動通訊世界的巨大變革,還培養(yǎng)了人們使用多種傳播符號進行交流的習慣。在網絡直播中,主播與受眾一屏之隔,猶如微信視頻聊天一樣,彼此感覺更加親近。他們不論處在哪種對話情境,相互之間都能產生強烈的生活場景代入感。面對面的網絡直播,體現了移動互聯(lián)網時代人們正常交流的需要和一般性的生活習慣??梢?,視頻實現了社交網絡中人際傳播效益和價值的最大化。
以上所述,網絡直播中的視頻已經具有新的屬性特征,即是陪伴,是交流分享,也是日?,嵥?。傳播內容更加平民化、生活化,展示和交流的意味變得更強。受眾獲取傳播內容的目的更加傾向于滿足個人享受,即使是直播中仍然存在著低級趣味,但也體現了受眾的審美標準和價值取向,皆因受眾一切從自身享樂需求出發(fā)。
如果一味地考慮技術因素,則會陷入技術決定論的泥潭。但事實上,技術改變了媒介的演變形態(tài),不同的媒介在此過程中也不斷進行自身屬性的剝離和添加。以視頻直播為原點,窺觀新舊媒體在直播中的融合,它不但改變著媒體的基本屬性,也塑造著受眾的使用習慣。視頻媒體在直播中產生的種種遷移和嬗變,也只是媒介融合龐大進程中的冰山一角。
網絡直播是傳播技術升級下媒介融合的產物,任何時候不同媒介的相互融合都會帶來文化的相互影響、相互滲透。融合文化就是一個“新媒介和舊媒介碰撞、草根媒介和公司媒介交匯、媒介生產者的權力和媒介消費者的權力以不可預測的方式互動”的場域。[14]有研究者認為,媒介文化研究的基礎是技術效應,技術是媒介的基礎,文化是媒介的價值方向。媒介所屬的文化內涵屬性決定了它的生存狀態(tài)。
多年以前,大眾文化隨著大眾傳媒應運而生。以報紙、廣播、電視等大眾傳媒為代表的媒介機構,普遍具有強傳播效果,受眾無法及時參與協(xié)商。在市場導向下,媒介機構追求利潤至上,生產大眾普遍一致認同的文化內容。更有甚者,大眾文化更加低俗、泛濫,使得大眾成為文化上的“弱者”。在大眾傳媒發(fā)展過程中,大眾從未享有部分真正的媒介權力,以至于大眾成為“個人在其中喪失了個性的集合體”。[15]
自互聯(lián)網出現以來,媒介賦權于大眾,自媒體成為了新的“媒介機構”單元,不同媒介形態(tài)之間的融合在不斷加深。新媒體環(huán)境中,通俗文化開始顯現出代表部分網民群體媒介文化特征的明顯跡象。在網絡流行語和流行歌曲的產生上足以看到通俗文化流動的印記。從空間上講,通俗文化起源于民間,表現一定的地域和民族文化。與大眾文化表現大眾一致的文化特征不同,通俗文化來源于個體或群體的創(chuàng)造,表現差異性。如今的網絡流行語“秒殺、Out、老鐵、打call”等則較多來源于游戲、直播這樣更小的社區(qū)單元。網絡世界不斷進行更加細微的劃分,網絡世界的“民間”“地域”也隨之產生。從博客、論壇、貼吧到游戲社區(qū)、直播房間,每一個網絡空間單元都聚集著一部分群體,他們從中創(chuàng)造出所屬群體的文化意義。
亨利·詹金斯認為,通俗文化是當大眾文化重回民俗文化之后所發(fā)生的情形。[16]網絡直播展示的內容,滿足了受眾參與并行空間與自身所處空間從未相交的感官體驗,直播的多樣性內容也能夠加強這種體驗感。盡管“一名主播,萬千粉絲”的直播盛況,但是主播并未讓受眾產生高高在上的仰望,而是以一種平等對話的交流方式參與互動。通俗文化的提法,弱化了精英與大眾、高雅與庸俗等帶有二元對立價值判斷的爭論。通俗作為一個比較中性的詞匯,強調的是文化親和力,以及文化生產和消費的民間色彩。[17]
新媒體中的分享文化、粉絲文化與社群文化是三種典型的參與式文化。[18]亨利·詹金斯認為,這種參與式文化將媒介消費的經驗轉化為新文本乃至新文化和新社群的生產。網民在參與中將逐漸擁有更大的自主性,他們既是媒介產品的使用者,也是媒介產品的生產者。以往提供媒介內容的機構變成了受眾需求的展示窗口和受眾之間相互交往的平臺。
全民直播時代,人人都有機會成為“網紅”。出名、走紅幾乎變成了每一個主播的終極目標。大眾文化與通俗文化都具有消遣、游戲的功能,而通俗文化則為了滿足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和愿望,以求心理補償。[19]在鄭州“網紅一條街”上,網絡直播改變了他們這些懷揣“走紅”夢想的“尬舞”群體。雖然他們被警察從公園驅散,但是網絡直播世界里依然存在眾多“尬舞”群體。
為了加強網絡直播亂象治理,政府部門一方面采取實行主播實名制,下發(fā)《關于加強網絡視聽節(jié)目直播服務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要求直播平臺必須“持證上崗”(《視聽許可證》),加強文化執(zhí)法等方式進行監(jiān)管;另一方面通過支持新聞出版、企事業(yè)單位、網站等機構進入網絡直播,凈化直播環(huán)境。網絡直播受制于盈利模式單一,內容同質化,價值取向偏低,這使網絡直播文化顯得積重難返。
面向未來的媒體轉型發(fā)展的主流模式應該是與互聯(lián)網邏輯相吻合的“平臺型媒體”,構建以滿足用戶基本需求為核心的價值鏈。[20]一方面,媒介融合發(fā)展中,內容依舊為王。網絡直播平臺的發(fā)展要堅持為用戶提供能夠滿足需求的內容。新媒體經濟時代,更加注重粉絲個性和用戶體驗。粉絲的忠誠度與參與度,關系著一個產品的定位,也影響著產品的生命周期。而粉絲經濟的基礎,也是文化基因上的認同。[21]另一方面,媒介融合發(fā)展趨勢下,媒介產品應該重點塑造品牌文化。品牌文化具有固定文化價值,具有獨特性、排他性,能夠維護用戶的忠誠度。為此,網絡直播或可借鑒傳統(tǒng)媒體在漫長的發(fā)展中總結出打造品牌的經驗。
當然,媒介文化研究不一定非要為其指明方向,文化現象的盛衰自有其發(fā)展規(guī)律。當前媒介文化的發(fā)展很大程度上還受制于技術的影響。媒介融合下的網絡直播是媒介賦權的表現,也是媒介虛擬現實到媒介塑造現實的轉變。當人們將互聯(lián)網說成是虛擬空間時,其參照系是文字構成的世界,人們已經忘卻文字世界說到底也是一個虛擬空間,是由符號構成的世界。[22]網絡直播存在虛擬的元素,但是將網絡直播世界認為是現實世界在網絡上的“倒影”也并未夸大事實。網絡直播技術建構了時空,網絡經濟建立了市場和消費。基于此,網絡直播與其他媒介形態(tài)相比,已經在最大程度上趨同現實世界。未來,VR技術和人工智能將會取得重大進步,若干年后我們或許無法分清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甚或是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可以自由轉換。
如今,我們正經歷著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相互變換的重大變革。網絡造就的虛擬世界在逐漸向現實社會靠近,其精彩程度并不亞于現實世界。然而,虛擬世界里的生存方式,沖擊著人們傳統(tǒng)的行為方式和價值觀念。媒介融合研究離不開對媒介與人的關系的探討。媒介與人的關系,在社會生產和技術進步的發(fā)展中保持和維系。過去到現在,媒介與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媒介始終朝著與人融合的方向發(fā)展。未來,人與媒介將高度融合甚至融為一體。關于未來的假設暫且交給科技工作者,我們拭目以待。但是,隨著網民的數量在逐年大幅增長,成長在網絡文化中的年輕一代,將不斷創(chuàng)造出新的媒體種類。媒介融合在建構新場景、新空間,我們可以將其稱作“虛擬”,卻不能再當做虛擬去看待。電子媒介的飛速發(fā)展要求我們不斷更新媒介觀,反過來,在發(fā)展中正視媒介對我們所處社會和文化的改變,正是研究媒介與人的關系的根本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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