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潭縣婚喪類方言詞語的民俗文化探析

馬卓婷（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方言是地方文化的載體，方言作為民族語言的地方變體反映了該民族的民俗。而婚喪類民俗文化詞語作為重要的民俗事象，尤其能體現(xiàn)出一個地區(qū)獨特的地方文化。甘肅臨潭方言中的此類詞語作為甘肅語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與其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社會、歷史背景密不可分。

一、臨潭方言詞語的外部影響因素

據(jù)《臨潭縣志》的相關(guān)記載，洮州的漢族來源于歷史上兩次大規(guī)模的移民，一次是在漢代，另一次是在明代初期。漢代的漢族移民，在后來的歷史變革中或隨建置遷徙內(nèi)地，或被當?shù)厣贁?shù)民族所同化而消失于洮州地區(qū)。現(xiàn)有的漢族主要為明代初期自江南地區(qū)遷徙至洮州的移民，他們帶來了江淮一帶燦爛的民俗文化，對臨潭方言的形成也有很大影響。

臨潭縣歷史悠久，古洮州是隴右重鎮(zhèn)，歷史上經(jīng)濟、文化比較發(fā)達，有條件吸收內(nèi)地先進文化，因此部分文言官話對臨潭方言的影響很顯著。中國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文化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及普通話的推廣，加之與外地來往日趨頻繁，對臨潭方言的演變也起到日益顯著的作用。

二、臨潭方言婚喪類民俗文化詞語的分類

（一）婚姻類

我國最早的婚姻形式大約始于原始社會末期，到了周朝已經(jīng)形成了比較完備的婚姻禮儀，即“六禮”。這六禮包括：納采（提親），問名（問女方要生辰八字），納吉（訂婚），納征（送彩禮訂婚），請期（商議婚期），親迎（迎娶新娘）。在歷史傳承的過程中，臨潭地區(qū)的婚姻禮儀雖然有些變化，但基本上沒有離開中國傳統(tǒng)婚姻儀式“六禮”中的內(nèi)容，而且臨潭漢族嫁娶習俗各地大致相同。

納彩：第一次見面為“喝小酒”，又叫“落話禮”。選定吉日，攜帶財物及四色彩禮，和媒人、摯友送到女家。

要八字、合肖：男家打聽到門戶及年齡相當?shù)墓媚锖?，由男方托媒向女方求婚，女方認為門戶相當時，便用庚帖將女兒生辰告訴男方，雙方進行“合肖”。

定親：女方收下聘禮，稱為“定親”，又稱“喝大酒”或“做燈”，臨潭舊城一帶稱之為“簽臘”。

送禮：嫁前一年，男方家拿衣料、首飾禮錢和食品前往女家，稱“送聘禮”，又叫“提酒”、“吃酒”。

請期：俗名為“看利月”，男家設(shè)宴請女家人商量迎娶吉日。

上席：迎新前一日，新郎和媒人前往女家稱“上席”，落實赴宴人數(shù)，商議車輛、路線等事。

擺箱：女家陳設(shè)妝奩供親鄰觀賞，稱“擺箱”。

添箱：封箱時合家和至親各以線物放入箱中，稱為“添箱”。

裝箱：到了夜晚將陪嫁衣物、錢糧裝箱加鎖，稱為“裝箱”。

迎新：俗稱“娶媳婦”，男方邀請親鄰，將總管、記賬、廚子、雜務(wù)等進行分工，家中張燈結(jié)彩，收禮備宴，迎娶新媳婦登門。

娶親：娶親的隊伍由“東家”（“帶東”）、“媒人”、“新郎”、“拉馬娃”（“攔馬娃”）和“上頭客”（“梳頭阿婆”）組成，“上頭客”一定是長輩女性。

鬧洞房：到了夜晚，青少年進入新房看、掐新娘，索要喜糖，稱為“鬧洞房”。

回門：第三天，新郎新娘回拜娘家雙親，稱“回門”。

試刀面：新娘入廚首炊稱為做“試刀面”。

第十天，新娘回娘家小住數(shù)日稱為“坐對月”。

改嫁：寡婦改嫁，禮儀從簡，迎娶時男家在門前點燃薪火，讓新娘從上面跨過，目的在于避兇。

（二）喪葬類

喪，指哀悼死者的禮儀；葬，指處置死者遺體的方式。喪葬是中國孝文化風俗的具體表現(xiàn)和組成部分，主要包括居喪、墓葬、祭祀等方面的風俗、禮儀。它反映著不同民族、地區(qū)的倫理道德、宗教觀念和親族、家族意識。[1]臨潭漢族自古以來在喪葬方面講究重殮厚葬，多實行土葬，現(xiàn)在也有火化的。

1.守護送終：

病人臨終，兒孫及直系親屬都要待在病室，或照料病人，或跪聽遺囑。子女把室內(nèi)打掃干凈，并為病危人準備“老衣”。當病人“咽氣”后，先給穿上“老衣”，袖口中放七個銅錢大的餅，叫“打狗餅”，將袖口扎住，雙腳用麻絆住，然后從炕上將亡人抬到門板上，在堂屋搭尸床停尸，周圍用布圍遮，頭頂設(shè)供桌，上點一盞明燈，稱為“倒頭燈”，三日內(nèi)不得熄滅。有的還供一碗“倒頭飯”，碗中插三根筷子，叫“打狗棍”。地下煨一瓦盆，供燒紙錢用，入夜燒“夜紙”，凌晨燒“雞鳴紙”。靈堂地下鋪草，讓兒女親屬坐草守靈。

2.報喪奔喪：

報喪：就是將消息告訴死者的親友，有口頭和書面兩種形式，書面的叫下帖（即訃告），臨潭多以口報為主。路近的由孝子親自前往，路遠的托親友告知。

奔喪：凡聽到親屬、尊長亡故的消息，應該火速前往主持或協(xié)助料理喪事，即為“奔喪”。

3.孝房喪期：

在家庭鄉(xiāng)鄰中推舉威信好、名望高的人“坐孝房”，孝房推舉一名總管（也叫“總理”），主持管理治喪的所有工作，使得喪禮有條不紊地進行。喪期一般為三天，也有因三天內(nèi)無送喪吉日而超過三天的。喪期間，孝房總管要主持完成打造棺材、扎紙繪棺、準備孝服、制作席宴獻碗等工作。

4.吊唁出殯：

出殯日上午鄉(xiāng)鄰及親友主持紙錢、挽幛及禮金前來吊唁（這在臨潭大多地方叫“成殮”，在東路則叫“吃齋”）。客人到靈前燒紙叩奠，孝子們跪陪。等亡者娘外家到齊后，便進行成殮儀式：首先由亡者親屬在棺中鋪好墊褥，孝子棉褥“男鋪女蓋”，并在墊褥上按縫七枚麻錢（即銅錢），叫做“墊背錢”。然后將尸體抬入棺中，再蓋上衾單，由娘家推上棺蓋，一般規(guī)程沒有娘舅親人參加，兒女不可“蓋棺定論”。將棺木橫放在堂中，頭東腳西，擺上桌案。給娘外家人戴孝，吹哀樂，凡需要戴孝的人跪在靈前，兒女們跪拜叩頭，同時將給亡人的所供食品菜肴等分碟盤放到院中央的一個祭祀桌上，然后兩位先生開始祭祀亡靈，祭文通篇大多哀悼亡者，總結(jié)其一生的功德?！叭I禮”由兩位先生主持，先由長子祭奠，行三跪九叩禮，然后到門外懸“望門紙”，然后進入靈堂舉哀，執(zhí)事人員招呼親朋鄉(xiāng)鄰入座開宴。

另外，出殯時需鳴炮，陰陽先生念超度經(jīng)文，敲鼓打鑼，“吹響”吹起。起靈后，長子頭上頂著紙盆倒退出門，在門外摔打紙盆，懷里抱靈牌走在靈前面?！巴T紙”也要扯下，邊行邊撕邊撒。女兒、子媳抱草大哭，在門外寬闊處點燃草堆。鄉(xiāng)鄰們抬著棺材從火堆上跨過去，長子扶著靈柩，兒孫手拿喪杖跟棺走到墳地。亡者若有女兒，則女兒、女婿沿途需要擺“路祭”。

5.下葬祭奠：

棺材入穴后，由一青年到墳內(nèi)，在棺材大檔處放上五谷糧食及一個弓箭，同時在棺材上面蓋上數(shù)塊木板，然后燒紙錢。最后兒女們把鄉(xiāng)鄰請入家中，熱情招待一番，喪事才算結(jié)束。葬后第二日夜還要“出煞”。葬后第三天要“收土”，俗稱“復三”。自亡人去世之日起，一至七期需請陰陽誦經(jīng)祭祀，而脫服最為隆重。

另外，喪葬習俗中對嬰幼兒死后安葬方式一般從簡，大多數(shù)實行“軟填”，不制作棺木，選擇好墓地挖土填埋就可以，也有給制作一個小木匣的，葬入土穴時需卜算掩埋時間。

三、臨潭方言婚喪類民俗文化詞語的文化內(nèi)涵

羅常培先生在《語言與文化》中指出：“語言學的研究萬不能抱殘守缺地局限在語言本身的資料以內(nèi)，必須要擴大研究范圍，讓語言現(xiàn)象跟其他社會現(xiàn)象和意識聯(lián)系起來，才能充分發(fā)揮語言的功能，闡揚語言學的原理?！盵2]本文在對臨潭方言婚喪類民俗文化詞語進行了系統(tǒng)梳理、分類闡釋后，再結(jié)合外部影響因素，從歷時與共時兩大方面，對其體現(xiàn)的獨特文化內(nèi)涵做一總結(jié)。

（一）歷時方面具有傳承性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臨潭地區(qū)的婚姻儀禮在傳承中有一些與其它地區(qū)不同的表現(xiàn)，但基本上離不開古代“六禮”的內(nèi)容，保留了傳統(tǒng)婚禮中的很多成分。因此，臨潭地區(qū)婚姻類民俗文化詞語的構(gòu)成，體現(xiàn)出臨潭人民對婚姻的美好向往和期許，也反映了臨潭人民繼承傳統(tǒng)文化的歷史情懷。

正如上文所介紹，洮州人民大多是從江淮一帶遷徙而來的。某些婚喪習俗，其實是江淮一帶的遺風和底蘊。著名歷史學家、民俗學家顧頡剛先生曾來臨潭、卓尼等地考察，在《西北考察日記》中寫道：“此間漢回人士，問其由來，不出南京、徐州、鳳陽等三地，蓋明初以戰(zhàn)亂來此，遂占田為土著”，被稱為“草原深處、江淮人家”。因此江淮一帶的民俗文化對臨潭方言詞語的形成也有很大影響。

（二）共時方面具有獨特性

1.婚姻觀念

古代的傳統(tǒng)婚姻以祭祀祖先、傳宗接代、家庭內(nèi)助為主要目的，戀愛、結(jié)婚、生育是相一致的。因此，臨潭傳統(tǒng)的男女擇偶、戀愛，一開始就以結(jié)婚為目的，對方的身體、品質(zhì)、能力、職業(yè)、家庭都要有詳細的考量?；橐隽曀椎拿恳粋€過程都給予結(jié)婚雙方充分的考慮時間，同時還伴有長輩等人的建議，甚至宗教信仰等成分在里面。現(xiàn)在，農(nóng)村青年男女結(jié)婚，先由男女本人選擇，再征得父母同意?！案改钢?，媒妁之言”的陳規(guī)陋習正逐漸被廢除。近年，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縣城、鄉(xiāng)鎮(zhèn)婚嫁時出現(xiàn)鋪張的風氣，女方陪送嫁妝爭相攀比，男方宴客也以盛為榮。

2.喪葬觀念

從臨潭的喪葬習俗上看，厚葬、久祀是最大的特點。隆重的葬禮一方面是為了讓亡故者在另一個世界快樂幸福地生活；另一方面顯示子孫的孝敬，容易得到祖先的蔭蔽，家道也會昌盛?，F(xiàn)在，隨著經(jīng)濟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一些陳舊落后的思想觀念也在不斷的更新，喪葬中有些迷信的成分不斷減少，很多年輕人已經(jīng)無法理解一些儀式的深刻內(nèi)涵，而且在縣城、鄉(xiāng)鎮(zhèn)不斷融合的過程中，喪葬儀式也得到了簡化。

四、結(jié)語

總體來看，臨潭人民在婚姻觀念、喪葬觀念上有自己的一套完整體系，使得臨潭方言中婚姻、喪葬等詞語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這些文化內(nèi)涵又承載著臨潭人民對歷史的傳承。另一方面，當?shù)厝嗣竦男睦碲呄蛴质沟门R潭婚喪類民俗文化詞語具有了獨特性。但由于受到民族融合的影響，臨潭方言詞語內(nèi)部的差異性在逐漸變小；受到現(xiàn)代文化的影響，臨潭獨具特色的地域方言詞語也在逐漸消逝。而透過方言詞語這一媒介，可以使當?shù)厝烁玫睦斫庾约旱奈幕?，增強人們的文化認同感，提高文化自信。因此，一方面，要加強臨潭優(yōu)秀傳統(tǒng)民俗文化的保護；另一方面，應該對傳統(tǒng)方言進行深入研究，挖掘其背后深層的文化意蘊。

注釋：

[1]秦永洲.《中國社會風俗史》[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0.4

[2]羅常培.《語言與文化》[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