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蝶 湖北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作為2018年最為火爆的養(yǎng)成類真人系節(jié)目之一,《偶像練習生》引發(fā)了一場網綜收視熱潮,成為了一個互聯(lián)網時代下媒介奇觀的標志性文本,折射出當下媒體文化急速向媒體奇觀邁進的表征,也引發(fā)了社會對互聯(lián)網時代下媒介奇觀下的養(yǎng)成類真人秀節(jié)目的探討與思考。
美國學者凱爾納曾提出的“媒介奇觀”概念,是指“能體現當代社會的基本價值觀、引導個人適應現代生活方式,并將當代社會中的沖突和其解決方法戲劇化的媒體文化現象,它包括媒體制造的各種豪華場面、體育比賽、政治事件等?!?1)
繼2005年夏天湖南衛(wèi)視舉辦的《超級女聲》掀起一陣選秀狂潮后,今年初《偶像練習生》又再一次憑借網絡綜藝的身份成功突圍。
作為媒介奇觀的主要呈現形式,場景奇觀為奇觀生成提供了空間背景與前提條件。而作為養(yǎng)成類真人秀節(jié)目,《偶像練習生》的場景布置突破了一般選秀節(jié)目限制,積極尋求多元化、生活化、專業(yè)化。并在節(jié)目效果上注重“養(yǎng)成”原則,力求讓練習生的狀態(tài)得以真實呈現在熒幕前,讓每一位練習生的角色變得鮮明立體。
同時,隨著賽程的不斷推進,節(jié)目組在場景的設計上也不斷推陳出新,如演出場地進行的不同搭建,在舞臺設計上打破了傳統(tǒng)設計中舞臺與觀眾席的明顯界限,拉近了節(jié)目與觀眾的距離。
作為一檔養(yǎng)成類真人秀節(jié)目,《偶像練習生》同樣衍生了諸多熱門詞匯,如張藝興在節(jié)目中所說的“balance”,指的是其在輔導練習生們的舞蹈部分對他們的要求,即常常提醒練習生們練舞時要注意平衡;再如較為火熱的“pick”一詞,其含義為可理解為喜歡、中意,支持。
這些簡單詞語的背后其實是價值觀的呈現,當沒有被媒體曝光時,它只是作為一種心理預期或隱或現的影響、支配著人們的行動,而一旦被媒體播出后,尤其是網絡媒體,便依靠其強大的傳播和滲透能力,將這些細微的價值觀念或傾向加以無限的夸張和放大,使其充分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成為價值背后所展現的言語奇觀。
《偶像練習生》決賽收視率成績斐然,決賽投票數超過1.8億,微博熱搜被節(jié)目相關承包一半。據明星資本論統(tǒng)計,從3月中進入決賽以來,僅在粉絲應援平臺owhat上,節(jié)目前20位練習生粉絲便已集資超過1300萬,參與的粉絲組織數量近50個,集資項目主要分為四類:投票、線下應援、生日應援和雜志集資。粉絲的價值從《偶像練習生》中凸顯,粉絲經濟也成為《偶像練習生》最本質的注解。
除了超過25億的播放量,數以億計的投票數量,時常霸占微博熱搜的強大熱度,《偶像練習生》在商業(yè)營銷上不斷發(fā)力。在總決賽之前舉辦的粉絲見面會中,售價近3000元的門票短時間內便一搶而空。粉絲也不惜余力地用金錢筑起偶像的高地,媒體奇觀所制造出來的以消費為主要特色的文化氛圍和價值觀念,已深刻地影響著人們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模式,粉絲經濟鏈掀起一陣消費奇觀。
自《偶像練習生》預告發(fā)布以來,無論是主流媒體還是自媒體平臺,都對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和極大的關注。從臺前準備到臺上表現,再到選拔過程,幾乎每一個細微的情節(jié)都成為媒體放大以及關注報道的對象。正如機器的批量生產,以娛樂媒體為主的各類媒體報道、評論等迅速從比賽現場和真實生活中為觀眾制造出一大批話題偶像:C位蔡徐坤、范冰冰親弟范丞丞……反過來,這些偶像也充分利用媒體報道造勢,接拍廣告、出席活動等。
《偶像練習生》導演也坦誠,這檔節(jié)目的大火意味著魅力男性節(jié)目的大勢已到,它在不經意間建構了一個偶像奇觀,一方面,這些練習生們的身上寄托了普通大眾的希望,另一方面,被真假難辨的各類媒體報道所追捧的他們,又為普通大眾構建了一個個生活的幻象。
追星文化作為文化工業(yè)的一部分,為文化工業(yè)提供了大量的文化市場和反饋,互聯(lián)網環(huán)境下粉絲群體逐漸從烏合之眾演化成了有秩序的組織群體,他們聚集起來,共同遵守潛在或規(guī)定的規(guī)則,為喜歡的偶像打榜應援。追星文化已然成為一支強有力的社會亞文化。
另一方面,當下媒介文化所具有的后現代化特征,主要靠視聽器官的感知而無需大腦的深入思考,早在電視蓬勃發(fā)展之際,圖像、影像就代替了印刷文字,隨著互聯(lián)網的進一步推動,大數據的算法推送充斥著現代生活的方方面面,人們愈發(fā)沉浸在媒介奇觀所帶來的沖擊之中。
心緒轉換心理。威廉·史蒂芬森的傳播游戲理論認為,雖然大多數傳播活動具有工具性,主要功能是傳遞信息,但是有一部分傳播本身沒有信息傳播的特征,傳播活動本身就是目的,因為它能夠帶給人快樂,甚至有時我們忘我地投入其中,根本連快樂都感覺不到。(2)當粉絲們狂熱地觀看節(jié)目、為喜歡的練習生們投票打榜時,內心最深處的原因就是為了追尋快樂,而網絡平臺正好為他們提供了一個釋放情緒的通道,隨著生活壓力的逐漸增大,他們愈發(fā)沉浸于技術媒體所塑造的奇觀幻象,選擇把精力投放在節(jié)目中所塑造的偶像人設上,并極力地從大眾傳媒中尋找寄托和依靠,從而尋求極大的滿足感;
獵奇心理。《偶像練習生》從開播以來便一直爭議不斷,作為媒體奇觀的主要擁護者,觀眾完全成為了精心制造媒體奇觀的商家或個人的“俘虜”。實際上,無論觀眾們對這個節(jié)目是支持還是反對,只要參與其中,便是對媒體奇觀的再宣揚,奇觀現象也因為他們的參與而變得愈發(fā)盛大、豪華,奇觀所波及的受眾面也越廣,持續(xù)的時間也就越長;
從眾心理。人是社會化動物,在社會中活動時難免會有從眾心理,由于來自人際關系的種種壓力和媒體強大的宣傳攻勢,《偶像練習生》巨大的話題能量會導致人們逐漸默認并接受媒體宣揚的奇觀現象,并且對觀眾進行潛移默化或議程設置下的價值觀念內容等的傳播與擴散。充斥著技術、娛樂和信息的多媒體文化則成為受眾期待的“精神文化大餐”,他們對媒體奇觀表現出強烈的參與欲和狂熱的追求欲。
參與感強。作為一檔網絡綜藝,《偶像練習生》將觀眾視為“全民制作人”,一直輸出的觀念即為“練習生的出道命運,掌握在你的手上”,粉絲們可以直接通過現場與網絡投票來決定練習生們每期的排名情況,以及最終出道與否,在這個節(jié)目中,粉絲從“追星”轉變?yōu)椤皡⑴c造星”,參與感大大加強。
宣傳造勢。大型選秀類節(jié)目早已屢見不鮮,2005年的《超級女聲》已然創(chuàng)造了一次媒介奇觀,然而,《偶像練習生》打造的是男團偶像而非個人偶像,這在以往的選秀節(jié)目中不曾涉及;另外,參加選秀的部分選手已經是簽約藝人,在背后公司資本的推送下具有著流量優(yōu)勢。這兩點也成為媒介宣傳造勢的絕佳切入點,僅在百度上簡單搜索“偶像練習生背景”,關于練習生們后臺的通稿就數不勝數,媒介將熱點以戲劇化沖突的方式表現出來,從而吸引觀眾眼球。
鮑德里亞提出“傳播的狂喜”,他宣稱,在后現代媒介圖景中,家庭的場景——或本質上的私人領域——及其規(guī)則,儀式和隱私都被外表化了,或變得可見和透明了,私人空間消失了。日常生活中最私密的東西被暴露在媒體的聚光燈下,當代社會出現了公共領域和私人空間的“內爆”。
近年來,諸如《爸爸去哪兒》、《媽媽是超人》等真人秀的大火已經說明人們窺私欲的不斷膨脹,明星的真實生活被搬上大熒幕,私人空間變得不再私密,而成為了商業(yè)盈利的一種手段?!杜枷窬毩暽分?,觀眾們被賦予了距離偶像更親密的地位,窺私欲得到進一步的滿足,這就是媒介奇觀所造成的傳播的狂喜。
同樣,也正如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所說,視聽媒體必定會使一切公眾話語權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本應是充滿競爭意味的選秀節(jié)目被媒體打造為全民娛樂陣地,在狂歡中大多被注意到的,往往只是顏值、人設此類表層信息。
此外,《偶像練習生》的選秀模式是從韓國借鑒而來,中國的偶像市場還并不成熟,僅僅是靠資本的堆砌、媒體的瘋狂宣傳以及粉絲的狂熱與獵奇才得以爆紅。實際上,許多觀眾還無法準確地辨別出“偶像”與“演員”“歌手”的區(qū)別,在《偶像練習生》這場狂歡過后,這些偶像該如何繼續(xù)走下去,是否會對中國既有的文化市場產生影響,還需進一步考證。
自《偶像練習生》開播以來,“抄襲”的名頭就從未卸下。據統(tǒng)計,它與韓國選秀節(jié)目《Produce101》的相似度高達80%以上,宣傳、服裝、舞臺,甚至是成員互動都被指出是抄襲。而這已經不是我國的綜藝節(jié)目第一次被指責抄襲了,除了央視的文化類節(jié)目以外,其他類型的節(jié)目如《中國好聲音》、《奔跑吧兄弟》等都面臨過版權糾紛,雖然我國一直在強調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性,但原創(chuàng)節(jié)目這一塊一直是薄弱環(huán)節(jié)。
而全球化以及互聯(lián)網時代的到來,也使得我們在海量化的信息中對其進行獲取復制變得更為容易和隱蔽。許多衛(wèi)視片面地追求收視率,想以最低的風險來吸引最高的廣告投資,在商業(yè)利益的驅使下大量復制抄襲別國文化原創(chuàng)節(jié)目,更不惜余力地大肆宣揚以博取眼球,版權法律意識被自欺欺人地掩藏。然而,在沉浸于媒介奇觀的自我滿足之后,媒介還是應該把自我置于所處的社會法律和倫理之中,在獲取經濟利益的同時,以社會效益為主,努力提高自身原創(chuàng)能力,引導正確的主流價值取向。
注釋:
(1)道格拉斯·凱爾奇:《媒介奇觀》,2003.
(2)劉海龍:《大眾傳播理論:范式與流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