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軒的詩

宇軒

即 景

如果可以永遠(yuǎn)挨著這樣近就好了

像兩只灰頭土臉的陶罐

大一點(diǎn)的用來裝鹽，小一點(diǎn)的用來盛雪

致 H

花枝代表了一部分祝福

但我情愿取它祝福之外的另一部分

優(yōu)雅和富有的人們是否早已習(xí)慣面包，牛奶

異國情調(diào)的苦咖啡

那我就是冷粥，是舊縣

是田疇拋荒的部分

是隱喻之外的一棵刺槐

我甚至期待有一雙盲人的眼睛

以及成就耳鳴者輝煌的旋塔

我甚至懷念煤油點(diǎn)燃的馬燈

以及馬燈照亮房屋里的寂靜和貧窮

致 S

虛構(gòu)一輛火車，允許它走上三年又三天

伸入云霄的雪山是現(xiàn)實

我的國家我的心，為何同時處于深綠的山谷

靈魂最好靠近窗戶的位置

這樣你就可以望見陸地與大海交接處

棕櫚林豎立了海岸的形象

在那里，海鷗傾斜它的翅膀

海鷗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刻苦有多美

黑夜已經(jīng)來臨

想起柿子樹用極簡的線條

在雨中裁剪風(fēng)

裁剪鄉(xiāng)村不值一提的舊脾氣

想起過去二十四小時或更久以前

我們向世界索取什么

向空氣中的良知

向填充眼窩的蕭索

推銷什么

又試圖炫耀和掩蓋什么

無論如何，黑夜已經(jīng)鑲嵌在窗格子里

在那田字形空間

沒有可供策展的藏品

沒有帆影流動可供回味

甚至沒有鎖骨一樣

令人眼睛清澈的愛的沖動

春夏秋冬又一春

三月適宜訪友或培植花木

七月適宜在小山谷飲酒

直到靜水流深記憶斷篇

秋天時，你要去更遠(yuǎn)的地方

在陌生村鎮(zhèn)

向陌生人打聽對面山頭的名字

至于冬季，有雪覆住低矮的房屋

有雪抹去深一腳淺一腳的背影

才是冬天該盡的本分與景色

就著這樣的景色

孤單的人火中取栗

相愛的人撞身取暖

很快啊，這一生就會氤氳

成一幅寫意的水墨畫

很快啊，黑夜蒙住窗口

像睡眠來到我們世界

無 題

螞蟻們在刀山喊我的月亮

影子帶著我在庭院在州省在旅程

造我的月亮

水自流動之始無非一江蒼黃

岸由景色之初約等于有驚無險

我之所以是我

感謝比喻——

如果我是刀山就要心疼我的螞蟻

如果我是江流就去鞭打兩岸和燈火

如果天地有神

就以雙手冥合的十個愿望

造月，造庭院，造古意的馬蹄

媽 媽

倘若田畝冊里四畝三分地可以開口說話

它們會喊你媽媽

倘若米缸里清白的大米可以開口說話

它們會喊你媽媽

倘若供養(yǎng)我們的苦難和挫折能夠開口說話

它們會喊你媽媽

倘若高過屋頂?shù)娘L(fēng)

可以吹散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絕望

那絕望，會開口喊你

媽媽，媽媽——

七 夕

八月到了南方，稻子就要熟了

村姑們衣角清涼惹得小河景色叮咚

（我說的是陽歷，而非陰歷）

現(xiàn)在我要說一說七月古意的星辰

它們擅用愛情方言只為落得人間一池清輝

（同樣的，我說的是陰歷而非陽歷）

正是這兩個世界的鋪疊之處

空氣清新以致人心虛無惆悵

碾軋萬物的輪盤在這里吱吱轉(zhuǎn)動

感謝彎月，還能像去年那樣明快孤絕

當(dāng)我從庸常的村鎮(zhèn)仰望之際

通往天庭的旋梯星子醒目如她嘴唇

湖邊即景

小雨點(diǎn)也有秋天的大氣息

那么小麻雀小白鴿小刀子還有小聰明呢——

霧蒙蒙湖水在昨天傍晚

突然被一艘烏黑的漁船點(diǎn)亮了

滿目之中真是大面積留白

以至有人對著湖水說漂亮啊這秋水長天

再也無需向湖水之外的世界

索取什么

岸邊晾曬魚干的紗網(wǎng)鋪疊開來

真像一個閱歷豐富又口若懸河的人

但現(xiàn)在他忍住

像寂寞

讀懂一切

殺雞取卵

殺雞取卵的事情常有

雞只是歪著血脖子，撲騰兩下

再沒說什么

卵還是卵的樣子

因為尚未形成生命

也就無所謂死亡

只有刀，在敲響砧板的時候傷感又孤狠

因為砧板說疼

而刀，正是它痛苦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