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禧
(香港教育大學音樂教育專業(yè),中國 香港 999077)
音樂社會學家杜里諾·托馬斯在《音樂與社會生活》一書中將音樂劃分為參與性音樂與呈示性音樂兩種不同的類型,并探究古典音樂作為當今社會主導型音樂,該如何變得更有參與性[1]。在國外,參與性音樂與呈示性音樂的研究如今還有很大的空間。目前,國內(nèi)這方面的研究較少。期望通過本文,拋磚引玉,以引起相關人士對“古典參與性音樂”的關注和深入研究。
杜里諾這樣解釋音樂的參與性音樂與呈示性:“參與性音樂與呈示性音樂只是兩種不同的表演方式,并有著自身的價值和需要,是不應該用來被比較哪種表演方式更勝于另外一種的?!眳⑴c性音樂是一種特殊的表演方式,在表演中,并沒有明顯的音樂家與觀眾的界線,只有表演者與潛在表演者的存在。最終的表演目標是最大可能性地讓潛在表演者參與進表演的角色中,任何表演者通過跳舞,唱歌,拍手與音樂樂器演奏的聲與動的活動都是包含在表演范疇內(nèi)的,不管表演中的元素是由哪些構成的,只要這些元素能讓整個表演變得完整,那就可以定義為參與性音樂。在參與性表演中,焦點與注意力是存在于參與者的聲與力與視像的結(jié)合中的,參與性音樂因此也強調(diào)出了一種人與人的社會聯(lián)系,而這種社會聯(lián)系是比單純地只是認真聆聽音樂或欣賞音樂更為重要的[1]。根據(jù)參與性音樂的特征,我們其實是可以在生活中很多地方發(fā)現(xiàn)這種表演形式的。在酒吧中,一個核心的樂隊在演奏音樂的同時,臺下有可觀的觀眾隨著樂隊的音樂翩翩起舞或搖擺身體,或唱歌,或揮手,都可以將這個表演歸為參與性音樂演出。廣場舞是廣大中國中老年朋友們的好朋友,它也可以歸為一種參與性音樂。
相反地,呈示性音樂是有著明顯的表演者與觀眾的區(qū)分的。通常來說,表演者為觀眾準備并表演音樂,而無論是任何情況下,觀眾也是不準加入表演者的表演中的。通俗地說,呈示性音樂就是表演者準備好了讓觀眾去欣賞和聆聽的[1]。
當談起古典音樂的時候,想必許多人會毫不猶豫將其歸于呈示性音樂。每次我們?nèi)ヒ粋€所謂“高大上”的音樂廳參加古典音樂會的時候,一切都需要非常正式。從我們踏進音樂廳的那一刻起,我們就知道我們該保持怎樣的禮儀與姿態(tài)。我們需要表現(xiàn)得安安靜靜的,而音樂廳對于人們來說也像是一個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就如同寺廟或教堂。在這里,我們必須尊重音樂家與音樂,不應該對他們進行批判。
因此許多人認為古典音樂一定是呈示性音樂。在觀看安德烈·里歐與約翰·施特勞斯樂團的《紅玫瑰咖啡館》演出之前,由于之前所遵循的無數(shù)古典音樂會的禮節(jié)例如音樂家演出中觀眾不許私下交談、不許在演出廳內(nèi)走動,不許發(fā)出聲響等等而將古典音樂歸為呈示性音樂。
安德烈·里歐與約翰·施特勞斯樂團所表演的《紅玫瑰咖啡館》是一首著名的荷蘭樂曲。吉莉安·霍威爾于2014年將杜里諾所研究的參與性音樂與呈示性音樂總結(jié)為4個主要的特征,即表演者與觀眾的區(qū)分,表演者的能力,表演的意義以及音樂的內(nèi)容[2]。這里,我運用他的研究成果探究《紅玫瑰咖啡館》的表演。
“參與性音樂”沒有表演者與觀眾的區(qū)分,在安德烈·里歐與約翰·施特勞斯樂團所表演的《紅玫瑰咖啡館》中可以很清楚辨識到。在表演中,并沒有一個正式的為音樂家而設的演出臺給他們表演。相反地,音樂家是在一個熙熙攘攘的街角中表演的。與此同時,行人絡繹不絕,這種方式頗有“街頭藝術家”的風范。這種沒有正式舞臺的表演方式實際上是相當具有參與性音樂的特征的。因為其中一個主要的參與性音樂與呈示性音樂的特征就在于是否有明顯的表演者與觀眾的界線。通常在呈示性音樂的表演中,這個區(qū)分是非常明顯的。表演者在臺上表演音樂,觀眾扮演欣賞者的角色,與此同時,所有的焦點都在表演者身上而非觀眾身上。而如上文所說,參與性音樂通常沒有表演者和觀眾的區(qū)分,只有表演者和潛在表演者的存在。在《紅玫瑰咖啡館》中,這種無舞臺的表演方式,間接允許了觀眾的加入。我們能在這個表演中看到觀眾們有的在隨著音樂跳舞或搖擺身體,有的在揮手,有的在唱歌。而這些也正是杜里諾所研究的讓音樂變得具有參與性的元素。因此,我們在這段表演中能看到的有表演者以及潛在表演者。不管如何,盡管我們當時并不在場,但只要是看看這段表演的視頻,我相信大多數(shù)人都能和我一樣,感覺到表演的氛圍和那種杜里諾所說的“社會聯(lián)系”。
參與性音樂的第二個特征在于,雖然核心樂隊或表演者的音樂能力是非常必要的,但他們與此同時還有著其他的能力需要參與進來。在這種情況下,潛在表演者的加入是不應該受到質(zhì)疑的。在《紅玫瑰咖啡館》的表演中,我們能在很多地方找到這個顯著的特征。若認真欣賞這段表演視頻,我們能發(fā)現(xiàn)雖然安德烈·里歐和約翰·施特勞斯樂團在演奏音樂中扮演著重要的以及必不可少的角色,但他們?nèi)圆煌ㄟ^眼神的交流,對觀眾的微笑,揮舞手中的樂器(里歐在表演過程中無數(shù)次揮動他手中的小提琴)來施展他們在參與性音樂中的能力與作用。他們在通過這一系列的活動來邀請觀眾參與到他們的表演中,或者換句話說,邀請潛在表演者成為表演者,而使得他們的表演更加完整。通過對里歐及樂團成員的觀察,我們甚至不難發(fā)現(xiàn)一個細節(jié)——越是多的觀眾從潛在表演者變成表演者,越能從里歐及樂團成員的臉上看到滿意的笑容,無論是潛在表演者通過什么方式(跳舞,搖擺身體,揮手或唱歌)參與到表演中成為表演者。
但呈示性音樂是完全不同的。高水平的表演必須包含在內(nèi),并且觀眾的加入或參與是完全不能出現(xiàn)的。而表演者的只有一個任務,就是表演出一場高質(zhì)量的音樂會,其他的都是不重要的,專心表演才是最終目的。
若是參照我在上文中所提及的一些音樂會的觀眾禮節(jié),我們便不難看出呈示性音樂的主要特征了——每個人都必須老實入座于席中,不多加評論表演者的演出,同時,欣賞與聆聽音樂是最終的目標。而表演者的音樂能力與技術直接決定了一場演出的最終質(zhì)量。
記得前幾年李云迪在韓國首爾舉辦的音樂會中,相比較他之前的音樂會和表演,那場在首爾的音樂會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實際上,他在一首曲子中犯了兩次錯誤,而這直接導致了他必須重新演奏這首曲子。觀眾們并不買賬,甚至覺得被李云迪欺騙了。在音樂會結(jié)束后,許多觀眾甚至要求李云迪退票和退錢。在他們的想法中,李云迪的表演并不值得觀眾所付的票價。通過這次事故,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符合了呈示性音樂中“音樂表演者的能力與技術直接決定了一場演出的最終質(zhì)量”這一特征。
許多人認為參加一場古典音樂會有許許多多的目的,其中一個目的便是在于想要去欣賞一些高超的由表演者所呈現(xiàn)的音樂技巧或水平,那才是觀眾所期待的。觀眾們想要享受一些日常生活中享受不到的東西,這也正是為什么許多古典音樂一票難求,門票天價的原因。在這種情況下,觀眾只是想欣賞與聆聽音樂表演。換句簡單的說法,許多觀眾去欣賞一場呈示性音樂那是因為他們就是想聆聽音樂表演。
但在參與性音樂中,社會聯(lián)系是比單純地聽音樂更為重要的。正如我在上文提過的廣場舞或酒吧樂隊表演,更多人參與到參與性音樂的表演中是因為他們想要與其他人接觸,從而建立起一種社會聯(lián)系。
所以在《紅玫瑰咖啡館》的表演視頻中,我們能發(fā)現(xiàn)安德烈·里歐和約翰·施特勞斯樂團的成員非常饑渴地邀請觀眾參與到他們的表演中,因為那樣能建立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就像我之前所提到的,他通過揮舞手中的樂器并向觀眾微笑對潛在表演者發(fā)出了參與到表演中的邀請。
綜上可知,在《紅玫瑰咖啡館》的表演中許多特征都符合了參與性音樂的定義。但也有例外,而這個例外更多地是向呈示性音樂靠近,托馬斯·杜里諾在他的書中說過,在呈示性音樂的表演中,音樂是有一個固定格式的,而表演者是知道該如何去表演的。這個固定格式指的是先前的音樂作曲,以及在譜子中的音樂術語等等,表演者嚴格按照著先前的準備與練習完整地表演一首樂曲[1]。但在參與性音樂中,音樂是沒有固定格式的。并不是說它沒有事先的作曲或音樂術語,而是說表演者在表演的時候,是可以視情況一直不斷地重復一首曲子以此來調(diào)節(jié)氛圍的。而表演者依據(jù)分為或表演者的能力可以在表演中加入一些新的花樣,甚至即興創(chuàng)造出新的音樂都是可行的。
很顯然,《紅玫瑰咖啡館》是先前由荷蘭作曲家創(chuàng)作的一首樂曲,同時,也由安德烈·里歐及約翰·施特勞斯樂團精心準備后呈現(xiàn)給觀眾的。整個表演的過程中雖然無表演者與觀眾的明顯區(qū)分,表演者也擔任了邀請觀眾加入的角色,同時表演的社會聯(lián)系功能大于欣賞功能,但這個表演本身還是經(jīng)過了嚴格的“開始”與“結(jié)束”的組織的,而音樂家也完整地表演完了這首《紅玫瑰咖啡館》,沒有重復。他們其實也可以做到不斷重復樂曲或加入一些新的花樣以調(diào)節(jié)樂團或表演者的表演,但他們并沒有選擇這樣做。在這個方面,音樂的內(nèi)容顯得更為呈示性,而不是參與性。一個精心策劃的表演在此呈現(xiàn)。根據(jù)杜里諾和霍威爾的理論,如果他們根據(jù)樂團或表演者的表演以及現(xiàn)場的氛圍加入一些新花樣,那就可以變得非?!皡⑴c性”了。
根據(jù)對安德烈·里歐與約翰·施特勞斯樂團所表演的《紅玫瑰咖啡館》研究,不難發(fā)現(xiàn)古典音樂可以在某些方面與酒吧的音樂,廣場舞等等形式的表演一樣具有參與性。畢竟《紅玫瑰咖啡館》是完完全全的古典音樂,而諸如小提琴、單簧管、長笛等等的古典樂器也是構成這首美妙樂章的重要組成因素。我們唯一的問題是,如何讓古典音樂變得具有參與性從而來適應我們?nèi)粘5囊魳方虒W?畢竟在當今社會中,音樂教學還是以對學生進行古典音樂的教育為主。而通過近年來許多學者對參與性音樂的研究,可以看出參與性音樂能激發(fā)學生對音樂的更深一層探索。
墨爾本大學簡·迪恩斯的《孩子與音樂:參與性學習與有意性教導》曾在這個領域作過深入探究[3]。而香港教育大學教授馬修·蒂博爾特博士的文章《通過參與性樂隊研究為大眾的音樂教育》也曾鼓勵學校參與性音樂等等活動的開展從而讓對學生的音樂教育得到更好的發(fā)展[4]。那么,如何讓古典音樂變得具有參與性從而來適應我們的日常音樂教學呢?
第一,表演空間形式的設定是及其重要的。一個明顯地區(qū)分表演者與觀眾的舞臺肯定是會削弱表演者與觀眾之間的火花的,而這樣的一個舞臺也必定會將整個表演的過程變得更為呈示性。因為一個明顯區(qū)分表演者與觀眾的舞臺勢必會讓焦點都聚集在表演者身上的,而處于這種表演形式下,觀眾也是非常難從一個觀眾的身份轉(zhuǎn)化為一個潛在表演者或表演者的。但如果是像安德烈·里歐與約翰·施特勞斯的《紅玫瑰咖啡館》一樣在觀眾間表演古典音樂而非在一個正式的舞臺上,那整場演出便很容易將表演者與觀眾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了。
第二,表演者除表演外的其他能力也是至關重要的。正如上文所討論的,在《紅玫瑰咖啡館》的演出中,音樂家們雖然扮演著表演樂器的重要角色,但他們也并沒有忘記去邀請觀眾通過各種形式參與到他們的表演中。音樂家們是在努力推動著整場表演的氣氛的。所以我們可以看出表演者的其他能力也在參與性音樂中有著一定的地位。一旦觀眾們覺察到了表演者們的真誠與邀請,許多人便愿意加入到其中了。
第三,上文我還提到了在參與性音樂中音樂的重復性。那是因為在杜里諾的理論中,音樂的重復性是構成參與性音樂的重要因素。蒂博爾特博士曾提起有一次參加的施特勞斯音樂會。在那個音樂會上音樂家們表演的是華爾茲音樂。而華爾茲音樂不可置疑地是屬于古典音樂的一類的。在那場音樂會上,觀眾們隨著音樂翩翩起舞,而音樂家們也不停地重復著表演音樂以適應觀眾的舞姿與當時的氣氛。在這里,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重復性在古典參與性音樂中的重要性,而重復性的音樂表演也會使得音樂會更加具有參與性。
第四,音樂的風格也是表演者在參與性音樂的演出中需要考慮的。通過安德烈·里歐與約翰·施特勞斯樂團《紅玫瑰咖啡館》的演出,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雖然他們表演的是古典音樂,但整個曲子的風格是相當優(yōu)美、輕快而且活潑的。即使是本人隔著屏幕都想隨著音樂跳起舞了,這樣的風格曲子的選擇會容易讓觀眾變成潛在表演者以及表演者。想像一下一些我們曾經(jīng)參加過的音樂會,有些古典音樂曲子聽起來是非常平靜的,這種過于平靜的曲子是很難讓人的身體有什么反應的。因此在參與性音樂中,樂曲的選擇是重要的,當選對了曲子,整個表演的性質(zhì)也會變得不一樣了。
若是一定要考慮選擇一首趨于平靜的曲子,那適當?shù)卦谝魳飞献鲂└淖円彩俏磭L不可的。例如在曲子中加入一些如爵士鼓一樣的當代樂器。在《紅玫瑰咖啡館》的演出中,安德烈·里歐和約翰·施特勞斯樂團的成員就做了這樣的選擇。曲子的前半段他們準確地演奏了樂譜中的每一個音符,但到了曲子的后半段他們加入了爵士鼓,而這樣的改變使得整個演出非常地與眾不同。后半段的音樂變得甚至比前半段的更容易帶動氣氛,而所有在場的觀眾也全部從潛在表演者變成了表演者,有的跳舞,有的唱歌,有的揮手,有的搖擺身體。總之,所有的觀眾都參與進了表演中。我猜想若是一個音樂家想讓他(她)的個人音樂會變得具有參與性,那么像安德烈·里歐和約翰·施特勞斯樂團一樣在表演中加入一些新的花樣是值得考慮的。
托馬斯·杜里諾所提出的參與性音樂與呈示性音樂的概念值得我們探究。這兩種不同的表演方式在很多方面都深深進入了我們的日常生活。對于呈示性音樂來說,安靜地欣賞與聆聽音樂是首要目標,而對于參與性音樂,人與人之間的社會聯(lián)系則比單純地聽音樂更為重要。在此,許多人可能會由于古典音樂的特殊性而將其視為呈示性音樂,因為大多數(shù)的古典音樂會在一個正規(guī)的表演場合以音樂家的高超技巧將音樂呈現(xiàn)給大眾的。不過,通過對安德烈·里歐與約翰·施特勞斯樂團《紅玫瑰咖啡館》的研究,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古典音樂也是可以具有參與性的。而通過對古典音樂參與性的研究,我們也能將其應用到日常的音樂教學中,從而讓學生對音樂有更深的領悟。
[參考文獻]
[1]托馬斯·杜里諾.音樂與社會生活[M].芝加哥:芝加哥大學出版社,2008.
[2]吉莉安·霍威爾.古典音樂中的參與性表演[EB/OL].
[3]馬修·蒂博爾特.通過參與性樂隊研究為大眾的音樂教育[J].音樂教育者期刊,2015,102(2):54-61.
[4]簡·迪恩斯.孩子與音樂:參與性學習與有意性教導[J].維多利安音樂教育期刊,2011,1(1):1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