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明娜 四川大學錦城學院
商稅的征收在我國由來已久,春秋戰(zhàn)國時期便已有“通過稅”的記載。進入宋代更是形成了一套管理嚴密的商稅體系。從中央到地方眾多宋代士大夫的職官履歷中,商稅是其中重要考察部分。這一點,蘇軾也不例外。
蘇軾近四十年的仕宦履歷,歷經(jīng)熙豐之變,仕途足跡踏遍大半個北宋領土,豐富的地方和中央從政經(jīng)歷形成了蘇軾獨特的商稅觀。
中國古代社會一貫有四民以“士農(nóng)工商”為序的觀點,而蘇軾恰恰認為“農(nóng)末皆利”,提倡農(nóng)商并重,否則谷賤則傷農(nóng),太貴則傷末。
蘇軾的這一觀點是建立在其自身地方行政經(jīng)驗之上的。這一點可以在蘇軾《乞免五谷力勝錢札子》《繳進五谷力勝錢議札子》《乞減價糶常平米賑濟狀》《論綱梢欠折利害狀》《乞歲運額斛以到京定殿罪狀》《乞罷登州榷鹽狀》《上神宗皇帝書》等一系列有關商稅的著名奏議中得到突出體現(xiàn)。如,蘇軾曾上書指出當時杭州地區(qū)便是仰賴蘇州、嘉興等地的商旅販運糧食才能滿足當?shù)毓倜竦娜粘P枨螅叭羯搪貌恍?,米貴不已,農(nóng)夫闕食,春夏之交無力種,則明年災傷,公私并竭,不知何以待之”(1)。所以蘇軾反對重征商稅,只有商稅負擔減輕了,才有可能更加刺激民眾投身商業(yè)活動中,做到“驅民歸商”。蘇軾的這一觀點徹底對重農(nóng)抑商的觀念提出了質疑與批判,也使得蘇軾成為了有宋一代為商人辯護、維護商人利益的重要代表。
蘇軾本人不贊同宋代流行的“官榷”制度,認為“官榷”雖然為政府積累了大量財富,但也限制了商業(yè)的發(fā)展,導致不斷有商人以各種形式反對“官榷”,嚴重影響了社會治安秩序。
蘇軾提出,應該將“官榷”中的鹽酒茶木這些日常生活用品由官賣轉為民賣。表面上看,國家會暫時損失一部分專賣利潤,但實際上通過對相關商品從業(yè)者進行一定的減免稅政策,調動大商人作為批發(fā)商、小商人作為零售商的積極性,而國家再通過稅務機構征收商稅,實則擴大了商稅來源,活躍了經(jīng)濟,完全可以彌補之前的專賣損失。用蘇軾之言,即是:“失之于酒課,償之于酒緡?!?2)于國于民都有好處。
因此,蘇軾并不認同王安石變法中的“均輸法”,認為這樣的做法無疑是變相加強了禁榷制度,與商賈爭利,破壞了社會商品經(jīng)濟和商業(yè)的自由發(fā)展,影響商稅收入。并且,均輸法中,“今官買是物,必先置官設吏,簿書廩祿,為費已厚;非良不售,非賄不行,是以官買之價,比民必貴;及其賣也,弊復如前,商賈之利,何緣而得”(3),“縱使其間薄有所獲,而征商之額所損必多矣”,實則“虧商稅而取均輸之利”(4)。再加上多設機構,臃腫浪費,實際是得不償失。
宋代擁有全國性的商稅網(wǎng)絡,商稅收入相當可觀。據(jù)統(tǒng)計,仁宗慶歷年間商稅最高可能達到了2000萬貫左右,“州郡財計,除民租之外,全賴商稅?!?5)商稅數(shù)額也是衡量官員政績的重要指標。然而蘇軾卻反對將收取商稅的數(shù)額作為稅務官員考核并升遷的依據(jù)。
元祐七年(1092年),蘇軾知揚州,發(fā)現(xiàn)當?shù)囟悇展賳T為討好上級、尋求升遷,千方百計地提高收稅稅額。宋代商稅中基本都是以貨幣形式征收,需要稅務官員對征收對象進行估價。為了多征稅、增加業(yè)績,官吏往往利用估價之權將商品價值高估,加重商人的稅負基數(shù)。由于在征收商稅、特別是“過稅”時,商品并沒有銷售變現(xiàn),商人不一定有足夠的貨幣繳稅,稅務官員會要求商人以貨物作價抵稅的方式進行變通。這在一定程度上又刺激了稅務官員貪污受賄,中保私囊。
蘇軾認為,這樣雖然能令國家稅收有所增加,但實則苛待商人且影響吏治,導致“鹽酒稅務監(jiān)官,雖為卑賤,然縉紳士人公卿胄子,未嘗不由此進。若使此不顧廉恥,決壞四維,掊斂刻剝,與專欄秤匠一處分錢,民何觀焉。所得毫末之利,而所敗者天下風俗,朝廷綱維,此有識之士所共惜。”(6)由此,蘇軾主張取消年終以商稅增額數(shù)目作為考核官吏、發(fā)放獎賞之標準的做法。
宋代商稅主要內容之一是“過稅”。“過稅”看似只征2%,但實際宋代在官道、航道以及渡口等處都有諸多稅場,“過稅”的征收“一物而征之至十數(shù)次,謂之回稅”(7),加重了商賈負擔,也不利于商品流通,因此在蘇軾看來,減免商品的“過稅”很有必要。
針對近年河道管理出現(xiàn)的新問題,重慶市先后修訂了《重慶市河道采砂管理辦法》《重慶市河道管理范圍內建設項目管理辦法》《重慶市河道砂石資源費征收使用管理辦法》等。通過修訂這些地方性法律法規(guī)和部門規(guī)章,使法律法規(guī)能夠適應社會發(fā)展的需要,滿足了河道管理的需要。
元祐七年(1902年)十一月,蘇軾上奏《乞免五谷力勝錢札子》即是其減免“過稅”主張的一次重要實踐。
此次上書中,蘇軾提出希望水運五谷可以全免“過稅”。蘇軾認為,“近歲法令,始有五谷力勝稅錢,使商賈不行,農(nóng)末皆病”,再加上有些州府免,有些州府不免,也不可避免地導致商業(yè)發(fā)展不平衡,蘇軾因此請求朝廷能施行“諸商販斛斗,及柴炭草木博汆糧食者,并免力勝稅錢”的政策。(8)第二年蘇軾再次上書,提出“令今后不問有無舊例,并不得收五谷力勝稅錢,仍于課內除豁此一項”。(9)
盡管蘇軾一再積極上書呼吁減免“過稅”,但遺憾的是北宋政府并沒有對此進行采納,最多在受災時豁免部分“過稅”。到了南宋,減免五谷“過稅”才逐漸成為了南宋政府的一項既定“國策”,(10)并最終將這一規(guī)定推廣至全國,以制止地方違法征稅。蘇軾的財稅遠見可見一斑。
有宋一朝,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至新的高峰,商稅思想和商稅實踐都得到了很大豐富。但有些問題,是從古至今都無法完全避免的。比如,商稅征收過程中的偷稅漏稅行為。
從蘇軾個人立場而言,他并不認可偷稅漏稅行為。但同時,他也表示理解,并努力從源頭解決這樣的問題,也才有了前文所述蘇軾向朝廷力爭免除“過稅”的種種努力。正是因為這種善于發(fā)現(xiàn)問題、勇于解決問題的精神,激勵著蘇軾不斷為完善宋代商稅思想與政策作出貢獻,也不斷推動宋代社會經(jīng)濟趨向更完善合理的發(fā)展。
聯(lián)系現(xiàn)下社會中甚囂塵上的“陰陽合同”、“娛樂稅”等問題,在網(wǎng)絡連篇累牘的分析討論之外,或許我們也能從蘇軾這些古人的言行思想中獲得些許經(jīng)驗與啟示。
注釋:
(1)蘇軾:《論浙西閉汆狀》,《蘇軾文集》卷35,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990頁;
(2)蘇軾:《上韓魏公論場務書》,張志烈等校注:《蘇軾全集校注》卷48,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5230頁;
(3)蘇軾:《上神宗皇帝書》,《蘇軾全集校注》卷37,第3632頁;
(4)見《宋史》卷 338《蘇軾傳》,第 20807頁;
(5)徐 松:《宋會要輯稿》“食 貨一七之四一”,北京:中華書局,1957年;
(6)蘇軾:《乞罷稅務歲終賞格狀》,《蘇軾文集》卷34,980頁;
(7)轉引自李合群:《宋代“過稅”減免制度》,《北京社會科學》2017年第2期,第72頁;
(8)蘇軾:《乞免五谷力勝錢札子》,《蘇軾文集》卷35,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990頁;
(9)蘇軾:《繳進免五谷力勝錢議札子》,同上,第1001頁;
(10)南宋《慶元條法事類》中規(guī)定:“諸客販谷米面麥及柴者,其稅并船力勝錢全免”,“輒收稅并收船力勝者,徒二年。”謝深甫:《慶元條法事類》,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 551 頁,第 548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