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陽
趙志剛的網(wǎng)上昵稱叫“我行我素”,不知道是他自己起的,還是別人送的。
“我行我素”是句成語,出自西漢戴圣《禮記·中庸》:“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币馑际钦f,不管別人怎樣說,仍舊按照自己的一套去做。想想志剛平時的所作所為,這成語好似為他量身定做。
我與志剛認(rèn)識于世紀(jì)之交。當(dāng)時他在電視臺當(dāng)編導(dǎo),我是電視臺的業(yè)余通訊員,見面喊他一聲“老師”,再無交集。給我的感覺,趙老師個頭不高才情高,塊頭不大脾氣大,喜較真,愛抬杠,特立獨行,恃才傲物。本以為他是壽州城里人,去電視臺多了,得知他跟我一樣,也來自偏遠(yuǎn)的淠水岸邊。盡管是老鄉(xiāng),也萌生過敘攀念頭,但因我倆外表懸殊太大,一直望而卻步。志剛面目清朗,玉樹臨風(fēng),而我卻牙齙唇厚,灰頭土臉,兩人站在一起,總擔(dān)心讓人想起左拉筆下的“陪襯人”。每逢見面,總感覺一股凜然正氣撲面而來。因自慚形穢,“我與闊佬說話了”的美好愿望只好胎死腹中。
與志剛真正相知相交是在轉(zhuǎn)崗新聞單位后,那時他已調(diào)文化部門多年。因為小城拿得動筆的就那么幾人,能夠堅持寫作的更是微乎其微。我們單位辦有一份縣報,隔三天岔五日的,志剛就會過來送稿或拿樣報,我倆低頭不見抬頭見,職業(yè)和愛好為我倆深入了解并勾肩搭背打開了方便之門。志剛并不像外人所感覺的那樣鼻眼朝天,其實是一個很隨意的人,各行各業(yè)的各類朋友很多,重情義,愛喝酒,且仗義疏財,視金錢如糞土,口袋里只要余得“仨瓜倆棗”,就會約上三五好友到大排檔“撮”上一頓。志剛還是一個很簡單的性情中人,喜怒于色,愛憎分明,藏不好、掖不住,信奉“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高興了割頭換膽,為朋友兩肋插刀,不高興了也能拍案亮劍,插對方兩刀。我就曾見過他在一次宴會上,見本桌有“道不同不相為謀”的人,肅然起坐,拂袖而去,連聲招呼都不打,誰的面子也沒看。
記憶中,志剛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參加報社創(chuàng)刊二十周年紀(jì)念活動。那次他獲得征文一等獎,頒獎過程中要發(fā)表獲獎感言。作為資深老作者,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獲獎本是意料中事;坐在一群花紅柳綠的年輕獲獎作者中,志剛本來就是老師級人物,說什么應(yīng)該是如數(shù)家珍,怎么說必定是口吐蓮花。世事就是那么的充滿不確定性,可可地,志剛的發(fā)言出了意外?!拔乙f!我要說!……”緊接“說”字后的嘴巴變成“O”型,兩道熱淚耙耬般順腮而下,哽咽著再難吐出半字。這事我當(dāng)時不在現(xiàn)場,情景是后來聽人當(dāng)笑話敘說的。聽一人說一次不以為意,聽多人說多次就引起我的思量,還不是因為志剛特別在意這張小報在其成長過程中的激勵作用?這人懂得感恩呵!
懂得感恩的人都有顆赤子之心。與縣報的感情,志剛不是寫篇征文、說段感言就了事的。對于每次我們組織的采風(fēng)、筆會等活動,他都身體力行地參加,從來不講任何條件,并以最快速度拿出文章。這種認(rèn)真、敬業(yè)精神,實在值得很多動不動就耍大牌的同行學(xué)習(xí)。志剛的特長并不僅限于詩詞歌賦,他被同行們譽為小城“編劇第一人”,近些年立得起來拿得出手的幾個劇本都出自他手??h電視臺專題欄目解說詞他說他的撰稿是第二,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部門開展演講比賽,只要是他撰的稿就沒有不獲獎的道理。哪家單位想策劃臺文藝節(jié)目,志剛寫主持詞是不二人選。這些都是他的業(yè)務(wù)和飯碗,駕輕就熟,信手拈來,他從不推卻,也不偷懶。都說志剛是頭“倔?!保啥紕e忘了“毛牛好使手”,沒幾把“刷子”,你尥個蹶子試試?他在單位也算“刺兒頭”,但無論大大小小的頭頭,還是老老少少的同事都能容得下,一是因有真本事,二是肯干事、干成事。
還有第三個原因:志剛講理。我倆閑聊的時候,他曾感嘆,領(lǐng)導(dǎo)都不喜歡有脾氣的下屬,像他這樣眼里不容沙子的人,能在單位得到承認(rèn),很知足了。他還說,別看我倆現(xiàn)在稱兄道弟,真在一個單位,不一定相互快活。我笑笑,沒告訴他,他的缺點就是不拘小節(jié),原則問題一直把握得很好,看起來是我行我素,但“天下誰人不識君”? 說起來是一意孤行,但“我們的朋友遍天下”!我也沒告訴他,別看你是犟脾氣,偶爾也犯渾犯錯,但誰能保證自己是圣君完人?而且你是非觀念強,服從道理,知錯能改,還不記仇,情緒都寫在臉上。這樣的人,坦坦蕩蕩,白紙樣清朗,生活中無須提防,工作上關(guān)鍵時刻拉得出、打得響,真要在同一戰(zhàn)壕應(yīng)是哪輩子修來的緣分?灑家焉有不快活之理?!
小城把愛急眼的人稱作“耍急相”。性格直爽的人都愛“耍急相”,志剛概莫能外。我們經(jīng)常聚在一起打牌“慣蛋”,與志剛作“對門”時,只要他一出錯牌,我馬上批評,把輸牌的過錯全歸咎于他;與他作“對手”時,不住口地挑撩激將,擾亂他的心緒。雖知我是在故意使壞,但志剛依然會很快入彀急眼,暴跳如雷,樣子十分滑稽可愛,屢試不爽。按照氣急敗壞的程度,估計手頭有刀,當(dāng)即會把我大卸八塊。可當(dāng)撲克牌一推,略一平靜,志剛兄便馬上釋然,端起酒杯與我碰得“啪啪”作響,所有的誤解和委屈全丟到爪哇國去了。
有時我想,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碰在一起,怎么都就孩子般的長不大?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惺惺相惜”?
責(zé)任編輯:曹景峰